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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长袖划出一道透明的灵力,化成冷锋向临渊砍去,临渊刚刚避身闪过,战姝妤便一剑刺来,裂帛声瞬间在寂静的长空中响起,临渊飞身落在了宫殿的回角,望着自己被剑锋削下的衣角,再次看向了战姝妤,只见她浑身携着杀气向他攻来,周身的气势卷起一块块玉瓦,强劲的风犹若泰山压顶。

    他缓缓合目,额间的神印倏忽闪了一下,细腻的指尖划过长空,在面前化出一道透明淡金的符咒,战姝妤一剑刺来,原本加注在临渊身上的力量,在触及到符咒的瞬间却又弹了回来,她被反噬的力量打飞,翩然落在宫殿的地上还向后倒退了几步。

    衣袂翻飞,像是圣洁的白莲,临渊缓缓落在了她的不远处,眼眸中依旧清凉幽静,不咸不淡的说着:“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战姝妤的容颜清冷,阴寒的哼了一声,灵力化成一张透明殷红的信笺,缓缓向临渊飘去,曼妙的身姿伫立在玉阶前,声音孤冷:“魔王有令,三日之后,魔军将会离开幽冥之渊,踏平整个人间,不知道那时身为神尊的你……该如何应对?”

    临渊蹙了蹙眉,面前淡金的灵力划过,将那封信笺粉碎毁去,连脸色都沉下来不少:“姝妤,你想做什么?”

    战姝妤的笑容美艳,故意侧身不去看他,悠然的声音道:“生有魔障的不祥之物,她想要做什么,谁知道呢?”临渊还未来得及说话,赤红的灵力倏忽泛起,战姝妤已然消失在九重天。

    第155章 魔女战姝妤(三)

    八月的神女峰秋风萧瑟,一泓瀑布从悬崖上倾泻下来,滚滚波涛落在下面的碧湖中。

    传闻数万年前,赤水女便诞生于此处,还在这个地方铸就了创造万物的三大灵剑,因灵剑力量太过强大,赤水女担心会被心怀不轨的人得到危害三界,于是分别对灵剑下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诅咒,并且将他们封印于混沌之井。

    三界之内,每种生灵都有它特定的气息,仙神周身负有仙气,邪魔身上有着幽暗之息,倘若仙神跑到邪魔的幽冥之渊,纯净的仙气被污浊,身体也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而邪魔若是跑到仙神的领地,一不小心就会被仙气净化,甚至还有可能在两种气息的混杂下魂飞魄散,而混沌之井,便是混杂了万物气息的集合。

    离开九重天,战姝妤并没有回到幽冥之渊,而是直接来到了神女峰,神女峰上的仙气比九重天还要浓郁,她勉强撑着身体,暗中以幽暗之灵抵抗着侵蚀她的仙力,迈着蹒跚的步伐艰难向前走着,越是接近神女峰顶,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甚至额间都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在神女峰顶顿步,一座古井就伫立在枯木落叶之下,古井外围氤氲着七彩的流光,从里面不断逸散出浓郁的混杂气息,战姝妤不敢向前,只站在不远处驻足,纤细的指尖溢出充盈的灵力,以意念驱动着它们围绕古井飞去。

    古井外围设着结界,一开始还是透明恍若无物,等到灵力靠近几寸的时候,古井之上霎时间闪出皎白的灵力墙壁,阻挡着她的灵力根本不能接近,战姝妤见此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只觉得五内翻腾剧痛,她又顿住脚步,朗声道:“幽冥战姝妤前来解封创世灵剑,长离剑灵速速现身相见!”

    空旷的山谷间回响着她的声音,古井之上除却寂静飘零的黄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战姝妤不再迟疑,捻动法诀以意念驱使灵力,强劲的黑暗之灵从她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断的扑向坚固的结界,随着自身灵力的消耗,仙气侵蚀的力度逐渐加大,战姝妤脸色发白,咬牙坚持企图将结界打碎。

    透明的结界倏忽裂出几道缝隙,战姝妤心中大喜,连忙加强施加在结界上的灵力,就在这时,远处的悬崖忽然震动了起来,山石崩塌,巨大的山体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只听见沉闷的咔嚓声,整个山体像是断裂了一般,连身在远处的战姝妤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结界眼见着就要打开,她也管不了这个多,索性横下心来迈步向前走,灵力比先前强势了好几倍,与此同时,越是接近混沌之井,五脏就越是翻江倒海的疼,结界上的裂痕逐渐扩大,闪烁着淡金的光华,战姝妤勾了勾唇角,诡艳之间带着不屑和欣喜:“赤水,想阻止我么?”

    结界破碎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混沌之井中的气息没有结界的束缚,恍若洪水喷涌而来,亘古腐朽的气息蔓延在神女峰上,树木花草触及半分,皆是迅速的枯萎凋零,战姝妤被突然袭来的爆碎灵力击中,朝向远处的空地上倒飞出去,霎时间,对面的山峦崩塌,一头巨大的怪物逐渐显出身形。

    战姝妤翩然飞落在空地上,稳住脚步看向从悬崖中走出的神兽,鬼首人身,血盆大口外露着獠牙,目如铜钟,头上还长着两只犀角。她注视着神兽慢慢接近,每走一步便是地动山摇,不由冷哼了一声,赤水为了守住创世灵剑,还真是费尽心机,将神兽的封印加注在混沌之井的结界上,打碎结界的同时,也等于放出看守神女峰的神兽,就算有人解封了灵剑,也不一定能带走。

    她倾身飞跃而起,向神兽急速的攻了过去,手中的灵力化作光鞭,对着神兽狠厉抽去,若是在平时,这道光鞭即使不能把神兽劈成两半,也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深痕,只可惜神女峰上的仙力太过浓郁,她现在的修为还不到原来的一成,因此那道用尽全身力气的光鞭打在神兽身上,也只不过是让它恼怒的吼了一声。

    怒吼声响彻云霄,甚至连大地都跟着颤动,神兽扬起巨大的手掌向战姝妤拍去,掌力落在地上顷刻震出一道深壑,霎时间尘土飞扬,几乎遮掩了半边天,战姝妤也在这气势中被推出了老远,她轻盈避到神兽的后边,对准神兽的脖颈又狠狠抽了一鞭,鲜血四溅,神兽的头颅被灵力削开一道血口,连身体都跟着向前踉跄了几步。

    神兽大怒,反身猛挥了一拳,方才握在手中的灰尘跟着动作扬起,迷住了战姝妤的双眼,她下意识的侧首避开,只觉得前面有阴冷的狂风袭来,在转首时神兽的巨拳已经近在眼前,她连忙飞身后退,没有被拳头打中,却被那强劲的风势伤到,整个人摔在悬崖的山石里。

    战姝妤吐了一口鲜血,目光死死盯着那头神兽,神情倔强而偏执,她阴毒冷冽的低笑了几声,微微侧手,在手中化出一把长剑来,再度倾身飞起,这一次她选择在神兽的近身搏战,冷剑的光辉划出一道道伤口,淋淋的鲜血倾泻而下,模糊了本就不太清晰的视线,神兽更加愤怒,掌风毫无章法的猛挥,巨大的脚掌连大地都跟着震动。

    战姝妤的衣摆随着狂风猎猎作响,她闪身避开神兽口中吐出的火焰,在抬首时,只见一双巨掌向她劈了过来,避无可避,闪躲不及,战姝妤的脸色惨白,身形静止在半空中,望着即将把她拍成灰沫的巨掌,心中逐渐升起无尽的绝望和不甘。

    明明是在一个地方创生的,临渊没有做过任何造福三界的事,她没有犯过任何危及天地的错,仅凭一句‘生有魔障’便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幽冥之渊孤苦折磨了数万年,不容分说,不容辩解,上天注定,究竟是谁的注定?

    那一刻,仿佛连时光都跟着静止,身后的衣摆依旧随风飘着,长空之中回荡着神兽的怒吼声,战姝妤的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的吧……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金戈声,战姝妤灰暗的眼眸倏忽闪了闪,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只见一柄流紫的宝剑从混沌之井呼啸而出,霎时间天色异变,乌色的流云恍若沸腾了一般,紫红的闪电劈开云层将要接近地面,神兽的动作滞了滞,漆黑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战姝妤趁此机会,连忙飞身向后退去,翩然落在对面的山崖上,只见那柄宝剑缓缓升向天空,周身缭绕着流紫的灵力,连剑身都是妖冶阴寒的紫,气候一下子骤然降到冰点,狂风携着飞雪呼啸而来,它静止在半空中,在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异象里,像是睥睨众生的王。

    战姝妤连忙飞身跃起,腾空来到它的身边,望着面前的宝剑,美艳清冷的容颜里,激动和欣喜之色难以掩饰,上古魔剑,长离未离,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则永生坠入修罗地狱,这是一个极为冒险而不公平的选择,但是为了得到长离,为了打败赤水和临渊,即使将来被打入地狱,她也甘之如饴。

    她的手缓缓覆上了剑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郑重,多年未曾出鞘,长离剑生涩和沉重,她能感受到它刺骨锥心的冰凉,以及蕴藏在它身上毁天灭地的力量,她咬牙拔出了长离剑,将它握在手中,周身因仙力侵蚀的疼痛不见了,只感受得到充盈的幽暗之灵滚滚涌来,瞬间填满了她干涸枯竭的身体。

    远处的神兽发出怒不可遏的吼声,仿佛在质问着什么,战姝妤冷眼望着它,嫣然的红唇间绽放出最为妖艳的笑容,她持剑飞身接近,双手将剑举过头顶,用尽全力朝着神兽劈了下去,鲜血喷溅染红了大地,那头神兽硬生生的被她从头顶斩成两半。

    战姝妤翩然飞向山峰,站在神女峰的空地上,神兽的尸体缓缓倾倒下去,在地面上砸出两道深坑,飞扬的尘土遮掩了天空,剧烈的震动惊起无数的生灵。

    战姝妤望着手里的长离剑,持剑对着初升的朝阳欣赏,唇角勾起略微残忍的弧度,语气生冷,仿佛在确认和证明着什么:“我……是你的主人。”

    长离剑湮灭了原先的光辉,只看得到剑身上的流紫妖冶冰冷,面对主人的召唤,它一直缄默,纹络亘古久远,越发显得神圣厚重。

    而此时,九重天上的仙神们从方才的震动中惊醒过来,茫然无措望向了珠帘后的大天神,临渊的面容恍如坚冰雕刻,完美无缺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那双深沉敛雪的眸子却微微触动。

    他缓缓站了起来,云淡风轻的负着手,声音依旧清淡:“阳炎剑,似乎太久没有出鞘了。”

    第156章 魔女战姝妤(四)

    创世灵剑自创生时起,便具有择主的能力,只要它们不愿被解封,就没有人可以强迫它们。

    那时候的长离剑,为什么会呼啸而出,之后的长离也曾经想过,大致是他嗅闻到了战姝妤身上那股不甘的、反叛的气息,他能清楚听到战姝妤内心的声音,上天注定,究竟是谁的注定,这样的问题,他也曾执念过,她不是他选择的主人,说到底,他只是不愿看着这样的人死去罢了。

    得到长离剑的战姝妤当真所向无敌,冷冽的剑锋屠戮了万千生灵,天地之间,但凡是她走过的地方,皆是万物幻灭,百里焦土,她在发泄着内心的不甘,以这种方式向那位定格她命运的神女挑战,不是说她生有魔障么,不是说她会祸及苍生么,若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幽冥之渊,倒辜负了人家安在她头上的‘魔障’之衔。

    长离剑灵从未现身过,即使这个疯狂的女人拿着它血染了山河,他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多少主人,也不记得那些人得到他是出于什么期望和目的,征战天下也好,归隐山林也好,总归没有一个活着的,上古魔剑,长离未离,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则永生坠入修罗地狱,这是赤水加诸在他身上的诅咒,亦是对每一个长离剑主人的禁制,战姝妤,自然也不例外。

    魔军犹如滚滚的潮水肆虐在大地,那些原本散沙般的其他几族,在遭到惨绝人寰的屠戮打击之后,在大天神临渊的号召下终于团结在一起,一时间大地上狼烟四起,双方互不退让,不死不休。

    凌帝襄率领魔军侵略妖族,原本以为妖魔两族最为接近,妖族应该会很快俯首称臣才是,没想到在妖王的带领下,妖族誓死顽抗,愣是以血肉之躯拖住了魔族进攻的步伐,那一场大战,双方均是损失惨重,而凌帝襄更是在与妖王的对峙中,最后选择与其同归于尽。

    没有了凌帝襄的战姝妤,虽然四面受敌,却仍是势如破竹,墨黑的身影犹若地狱归来的恶魔,衣摆上赤红的花朵像是鲜血染就,她进击的步伐明确而狠辣,剑锋直指九重天上的那座神殿,以及坐在神殿中的那个神尊,仅仅两个月,大地便已满布疮痍,随处可见残肢烂骸,恶臭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微风拂过,腐朽之中携着温热的血腥。

    赤云崖上,两道身影伫立在峰顶,寒风猎猎,长长的衣摆随风轻舞。

    战姝妤手中持剑,默默注视着对面的男子,美丽清冷的容颜间带着些许笑意,还有些未名的悲伤与哀痛,她的语气清淡,像要融化在风中:“临渊,终于已到了尽头,今日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

    临渊一袭素白的长衣,外面笼着轻纱,整个人都像是在云雾中,银冠绾发,月光凝成的发带顺着未挽银发倾落下来,带着绝尘临仙的风华,他的面容依旧如玉雕琢,冰冷完美没有一点异色,语气轻柔而缓慢:“姝妤,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么?”

    战姝妤冷呵了一声,眉目间尽是悲凉和嘲讽:“神尊觉得呢?”

    大错已铸,整个天地都跟着她遭难,时值今日,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将要做的是什么,现在的情景就像许多许多年前,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幽冥之渊,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行走的意义究竟是为何,可是总不能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天地既然创生出了她,她既然活了下来,就不会白白的活着。

    掀起这场滔天海浪,究竟是为谁?演就这场盛世繁华,是要给谁看?她从不知道答案,可是她知道,如花的年纪,风雨飘摇的时代,总该留下点什么的……

    临渊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她,恍惚从那道墨色的身影里看到了昔日的场景,昏暗阴沉的天之涯,两种相依相伴的灵花……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为祸苍生是她的宿命,守护天地是他的职责,这是从他们创生时起,便已注定了的结局。

    数万年的缱绻思念,日日夜夜的牵挂与揪心,不成想,再见到时,已是这般物是人非的情景,手上的阳炎剑隐隐发热,流动着太阳般充盈明亮的灵力,明明只是温热,却灼得他的手心生疼,他缓缓持起了剑,剑锋指着战姝妤:“那便……动手吧。”

    上古神剑,阳炎剑灵,终生败在长离剑下,他能感到阳炎剑的不甘与怨恨,愤怒的烈火熊熊燃烧,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长离剑再分一分高低,临渊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这一战,为了苍生,为了阳炎剑,却唯独没有他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自己,所说的,所做的,也只是关乎苍生万物,九重天上的瑶池旁,他经常坐在池边望着水中的自己,银白的发,华美的袍,他却始终觉得陌生,然后失控愤怒击碎了一池的静水,倘若可以选择,他不该活成这个样子的。

    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有了结局之后,也终将变得有意义,他终于不再迟疑,挥剑向战姝妤攻去,金色的灵力携着风沙席卷而去,战姝妤不紧不慢飞身跃起,流紫的剑锋划过,将那道灵力化解,顷刻间尘沙又落在了地上。

    临渊直追过去,素白的衣摆随着动作飘摇,长剑向战姝妤砍去,战姝妤侧身避过,反手横起长离剑架起,临渊倏忽变换招式,阳炎剑迎面挥来,战姝妤引剑挡住了他的剑锋,两道身影翩然飞跃至长空,身侧的乌云像是沸腾了一般,在狂风之中肆意流淌,遮掩住太阳的金光。

    金戈之声传彻云霄,双方力量相撞,在地面上炸起一道道火光,下面交战的人们在爆破声中被掀飞,凄然惨烈的哀嚎声不绝入耳,魔军漆黑一片,裸露的上身狰狞可怖,獠牙不时狂吼几声,一双残暴贪婪的眸子绿光幽闪,仿佛要把眼前的敌人撕碎生食了一般,神族的衣袂飘飘,浑身泛着月的光华,圣洁而唯美,纯净的仙力流溢的长空之中,五光十色,琉璃精致却也威力无比。

    迅猛掠过的魔兽扑闪着翅膀,口中喷出淡蓝火焰,不管是神族还是同伴,皆在瞬间烧成了灰烬,几个仙神飞向半空,捻动法决,指尖流溢出灵力之光,化成透明的绳索将它困住,魔兽失去平衡,从空中坠落下来,庞大的身躯落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挣扎的翅膀掀起一阵阵狂风,周围的仙魔们皆是被它打飞出去。

    冰火凤凰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尖锐凄厉的鸣叫声响彻云霄,魔兽掠过低空,迅猛的向它们冲了过去,庞大的身形相互撕斗,霎时间电闪雷鸣,火光闪烁,神兽的羽毛飘飘然落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泛着晶莹冰光的雨花,魔物身上已被利爪划出好几个血口,沉闷的嘶吼声愤怒而痛苦。

    而此时,战姝妤和临渊的战况愈是紧张,双方身上都负了伤,筋疲力尽,汗水和鲜血淋漓,却始终都不肯再退让一步。

    临渊沉沉蹙眉,俨然一个傲视天下的神:“姝妤,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战姝妤冷哼了一声,眉目间沉痛而冷冽:“我没有错,为何要改!”

    临渊持剑的手侧开,目光注视着战姝妤:“你看一看自己的脚下,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战姝妤的笑声低沉阴毒,即使现在狼狈血污,却依旧美得颠倒众生:“众生的命,是命,难道我的命,就不是了么?”

    她阴狠地看着临渊,手里紧紧抓着长离剑,仿佛此时此刻,只有手里的剑才能给予她勇气和力量,让她坚守心中的执妄:“要怪,就怪天地不公,既然生了我战姝妤,又为何将我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什么上天注定,什么生有魔障,你的天地既然将我看成蝼蚁,这便是我作为蝼蚁的回答!”

    她提剑向临渊砍去,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狂风不止,愤怒不息,临渊抬剑去挡,双方灵力碰撞在宇内炸开一圈金光,肆虐的灵力向外推开,所过之处,万灵幻灭,霎时间,方才还在撕斗的仙神邪魔们都在这股强大的灵力中化为了灰烬,赤云崖的千里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灵剑相碰,交织出流溢的光芒,这两柄注定成为死敌的灵剑,在时隔千年之后,终于再次会首,巨大的的力量掀起滔天的气势,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只看究竟鹿死谁手。

    阳炎剑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剑身隐约断裂出几道细痕,战姝妤死死注视着临渊,目光中似乎在嘲讽宣告他的失败,她咬了咬牙,握剑用力压了下去,临渊吐出一口鲜血,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软了下去。

    他凝眉望着战姝妤,眉目中恍若冰雪融化,脉脉之中尽是怜惜的情意,声音轻柔而无力:“姝妤……我们走吧……”

    战姝妤愣住,她缓缓合上了目,咬牙挥开了那一剑,鲜血喷涌,灵力散开,临渊朝着下面的虚空坠落下去,然而却又在瞬间,倾尽全部力量朝向战姝妤划出了最后一剑。

    冷冽的剑锋携着灵力像是奔涌而来的长龙,战姝妤下意识地举剑去挡,大天神死前的最后一击,就连长离剑都显得有些吃力,剑身上发出一阵阵悲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在这巨大的力量中断裂开来。

    战姝妤的表情茫然,她失魂落魄看向了临渊,他的眼眸轻轻合着,银发散落,长长的衣袂像是盛放的雪莲,身体泛起淡淡的月华,吹散在狂风中逐渐变浅。

    她的脸上有泪,片刻之后,却倏忽笑了,握着长离剑的手逐渐移开,只觉眼前月白的灵力席卷而来,身体被毁灭的力量贯穿,长剑遗落,墨发飘散,战姝妤的唇角勾起苦涩悲凉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合上了双目,翩然坠落下去。

    第157章 魔女战姝妤(五)

    一场大战过后,大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夕阳蔓延了半边天,赤色的花海悄然绽放在高坡,在腥热的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微凉织锦的晚霞,又如寂静流淌的血河,一道人影踉跄行走在其中。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着足以颠倒众生的容貌和风华,乌墨的长发及至腰间,看上去有些凌乱,她的身上穿着墨色的长裙,衣摆上绣著的繁花倾泻于地,从花枝上挽迤拂过,肆虐的灵力卷起花瓣,轻灵飞舞,漫天飘荡,围绕在她身边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她受了极严重的伤,浑身狼狈血污,气息奄奄浅淡,唇角处溢出血迹,衬着容颜如雪,越发显得凄楚决然,强弩之末的羸弱余力支撑着她,迈着沉重艰难的步伐行走在花海之中,秀致的眉目间却早已没有了生息。

    她吐出一大口鲜血失力跪倒在花丛之中,单手拄着手里的长剑,虚弱无力的喘息着,未挽的乌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周围的景象祥和宁静,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她半跪在地上,仿佛是一朵静静等待枯死的花儿。

    有人缓缓迈步走过来,墨紫色的衣摆顿在她的身后,紫金冠饰绾着长发,眉目阴柔精致,整个人显得高贵威严,低垂的衣袖绣着金色的流云,云纱飘荡的衣摆拖曳着锦绣龙图。

    他静默的驻足,颀长的身姿优雅而翩然,良久之后,才慢慢开口:“你要……走了么……”

    这声音温柔沉静,生怕惊吓到她一般,极力放轻了语气,似是小心翼翼的低询,又如悲伤无奈的告别,一字一句间还敛着莫名的依恋和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在主人面前现出身形,也是第一次与自己的主人说话,身为长离剑灵,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多少主人,也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即使那些人后来被杀掉,受到诅咒的灵魂坠入修罗地狱,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

    可是这个女子,在刚才的大战中舍命救了他,面对临渊天神的最后一击,倘若她没有把长离剑移开,长离剑今日便会折于此处吧,剑在灵在,剑亡,身为长离剑灵的他,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从创生时起,他便被当作夺魂保命之物,那些人面对危险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将他祭出,用他来挡下所有的灾难和伤害,没有人怜惜他,更不会有人保护他。

    世人皆说,长离剑灵面对一代又一代主人的消逝,毫无悲痛怜悯,殊不知这柄毁天灭地的天下霸道之剑,也会有不为人知的温情。

    战姝妤侧首看了长离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存在,手里握着长离剑的时候,她能清楚感知到宿在剑中的剑灵,甚至神思透过剑身,隐隐的,还能看到他端坐在剑中,闭眸合目打坐的样子,一袭墨紫的衣袍,像是永远化不开的深雾。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只是不愿意、也没有必要现身罢了,对于创世灵剑的长离来说,苍生的性命是多么渺小,即使对方是他的主人,即使他的主人正面临危险,他也没有想要出来保护的念头。

    她倏忽笑了,映衬着繁华似锦的晚霞,美得惊心动魄,平静的目光望向天际的夕阳,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像对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长离的眉目中流露出落寞与哀伤,他蹙了蹙眉,默然站了一会儿,才迟疑倾身蹲在她的身后,缓缓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温柔得令人不敢相信,像是生怕碰碎了心尖上的珍宝。

    战姝妤顺势靠在他的怀中,神情疲倦注视眼前盛放的花海,喃喃的声音说道:“不曾怨过他,不曾恨过他,只是太想念,太想与他在一起而已……”

    天之涯的岁月悠远而漫长,从他们创生时起,便已注定此生会纠缠不休,彼此相依,在因赤水招致的别离之前,明明他们是那么相爱的……

    她在天之涯守候了数万年,匍匐在灰沉的天地间,也只是想再见他一眼,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天地苍老,时间荒芜,却依旧不见他回来,然后心灰意冷,自甘堕落,以灵力搅乱天之涯的异域,坠落进昏沉阴暗的幽冥之渊。

    那些年,她一直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站将会遇到谁,可是她却坚持走着,她知道,倘若不停下脚步,或许还有见到他的可能,一旦站在原地,那么她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尽管这个机会,渺茫几近没有。

    幽冥之渊的河,总是那么冰冷,一如她逐渐荒芜的内心,在日夜的希望和失望之中,她开始陷入绝望,细长的河流潺潺流向远方,可曾遇到过她寻找的那个人,可曾告诉他,她的思念像是深渊的河水,永远那么长,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