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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家长不太配合,孩子又有点困难,让潘老师的教学进度只能抓紧来,恨不得天上满二十四小时,免得哪个孩子突然来不了学校了。

    就是因为残疾,才越要有知识。

    潘老师知道镇上或者再大些的市里,有很多企业都愿意招两个残疾员工。

    因为国家对这个是有税收补助的,企业解决了定比例的残疾人就业问题,是个双赢的事情。

    潘老师给孩子们教的最多的,就是要独立要自强,去学知识充实自己,努力的工作,做个有尊严的人,如果什么都不懂,就是人家企业想招员工,这些孩子都抓不住机会。

    十几个孩子,对学习的迫切和渴望是普通学校孩子无法比拟的,连月牙有的时候看到哥哥姐姐,或弟弟妹妹们读书的样子,都会觉得惭愧。

    所以,老师和学生拍即合,在“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书读”的压力下,周末是不放假的,只有农忙的时候,潘老师会调整时间,免得激怒家长们。

    就、就很不容易,甚至还有点卑微。

    月牙挺喜欢这几个叔叔的,所以不想让他们误会妈妈,以为她是什么坏老师,不让学生休息。

    “要是我们学校也不放假就好了~”月牙甩了甩自己的小辫子,恨不得明天就读高考大学,但想想要是不放假,她就没法去卖花攒钱,唉,那还是算了。

    月牙的发质有点发黄干枯,花棠看小辫子甩过之后,伸爪挠了下。

    小姑娘也来兴趣了,蹲在黑猫面前故意甩头,看花棠努力挠自己辫子落空的样子,偷偷捂嘴笑。

    二鹏他们蹲在这里挺像偷菜贼的,等着也是闲着,干脆帮帮忙,看看小学里有没有什么体力活。

    说是小学,还不如说是个农家大院子,除了两个教室外,哪怕被潘老师收拾的很整洁,也只有小块操场,上面堆着个破旧的篮球架。

    方言凑过去看了下,很惊讶,这篮球架可能都和他年纪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潘老师是从哪里淘回来的。

    潘老师上完课,照常嘱咐孩子们路上小心,不要急躁摔倒或磕着时,被院子里的几个成年男人吓跳,身后的孩子也都躲在老师后面,睁大了眼睛。

    小学要过桥,又在崖顶,平时很少有人来,至于家长来接孩子放学?那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妈,是叔叔,还帮忙把黄瓜的架子搭上了。”月牙蹦蹦跳跳的,熟络的和妈妈的学生打招呼,顾余生他们也找到,昨天小姑娘舍不得吃的零食,最后都去哪里了。

    原来,都被分给这些孩子了。

    每个小手上面,都被分到了片肉干或水果干,和月牙吃零食的动作模样,小心翼翼捏在手里,每口都吃的认真,要细细品味才可以。

    “潘老师,这些孩子我们来帮忙送送?”

    潘老师腿不好,木桥看着质量还行,但看着群身上带着残疾的孩子过去,总让人担心。

    二鹏他们自告奋勇,手抱俩,乐呵呵的把些年纪小的孩子,直接送到桥对面。

    可能这些孩子,很少被成年人抱过,些年纪大的孩子,有点羡慕,然后被顾余生也抱了起来。

    小孩子,那就次两个抱过去,大孩子,那就次个抱过去。

    这群最大估计也就十岁的小不点,不分什么大小,明明都是孩子。

    第58章

    山崖上这个小学, 常年就是潘老师自己忙碌, 偶尔镇里会来两个老师帮忙, 呆的时间也不太久。

    所以, 除了老师这个身份之外,潘老师还要负责午餐,以及想办法解决学校些其他费用。

    这些菜地除了供学生吃之外, 还会拿去镇上卖, 有的时候村里人也会来买, 七七, 凑成了修桌子买铅笔, 钉窗户和补屋顶的钱。

    月牙去卖花攒的钱,有半是承担她买具的费用,另半就是想办法买些零食。

    哪有孩子不喜欢零食呢?

    和身体残缺,生活上有些障碍的哥哥姐姐,或弟弟妹妹相比,月牙能跑能跳,还可以去镇里读书, 已经很幸运了,所以有什么好吃的, 她都愿意攒着来和妈妈的学生们分着吃。

    当然, 也有弟弟阿龙的份。

    顾余生他们跟着小驴车来村里的时候, 花棠就见过月牙蹲在墙头上,和里面说话的样子,那应该就是年前被奶奶他们抢走的弟弟, 姐弟俩偷偷见面。

    送走学生之后,顾余生他们就搬了几个木凳出来,准备和潘老师好好聊下。

    他们是拍摄回来直接过来的,自带了水杯,所以潘老师沏了花茶,给他们都倒了杯。

    这花应该是月牙摘回来的,潘老师心细,把花瓣晒干收好,来年能做成花茶,也算是给学生们多种饮品喝。

    毕竟,比白水的味道要好些,再加点点糖,学生们更喜欢。

    其实在顾余生他们过来的时候,潘老师已经能猜到些了。

    二鹏他们退伍比较早,身上的军旅气质已经很淡,可顾余生离开部队也就年,有些习惯和动作还保留着,能让她立刻就想到丈夫。

    但真的等顾余生喊她声嫂子,说他是海哥的战友时,潘老师的手还是抖了下。

    从另个角度来看,军嫂的伟大,并不亚于军人。

    潘老师想到她笑出口白牙的爱人,最后只变成盒冰冷的骨灰,就觉得心揪痛到无法呼吸。

    她甚至不知道丈夫的死因,也不知道丈夫在弥留之际的遗言,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动的等待结果,得到个通知。

    而且,潘老师不会想到,丈夫去世之后,很多事情,只是个开始。

    她的幼子阿龙,被亡夫的父母蛮横的夺走。

    还没有从悲痛之缓过神的潘老师,被狠狠的推搡在地,然后听到了阿龙喊妈妈喊姐姐的哭声,再没见过他。

    次两次三次,潘老师跛着脚,每次去镇上找到方家的院子时,对方要么就是闭门不出,要么就是打骂推搡。

    “丧门星,就是你,才让我儿子牺牲的。”

    “当初就不该让大海娶你的,跛脚又不吉利,呸,灾星。”

    方家父母振振有词,儿子要不是被这个女人克了,怎么别人去当兵都升军官了,就自家儿子牺牲了。

    潘老师根本说不过他们,好几次还被推搡摔着,本就不灵活的腿上磕的都是淤青,被镇上好心人再送回村子。

    见不到阿龙,月牙看到妈妈受伤,又气的眼睛发红,恨不得找到爷爷奶奶家,和他们拼命。

    提到家务事,别人就是想帮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阿龙已经快被夺走大半年了,潘老师想尽了切办法,却还是没把孩子夺回来。

    顾余生他们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潘老师拍拍月牙,让她到菜地去看看西红柿和辣子有没有开花,小姑娘被明显的借口支开,撅着嘴不满的出去。

    有些话,不太适合孩子听,顾余生把甜虾的牵引绳交给月牙,让她带着狗不要出院子,也不要过桥,才让月牙露出笑脸。

    顾余生本来也想让花棠起去的,但黑猫要听秘密,假装看不到顾余生的眼神,纹丝不动的蹲在旁边。

    没办法,那就留下来听吧!

    在顾余生他们来之前,潘老师也曾找丈夫的领导或战友求助,她不要别的,只求把孩子还回来。

    对于很多母亲来说,孩子就像是个圆点,和她之前有条隐形的直径,潘老师愿意把要求放到最低,别的什么都不求,只要阿龙。

    可是,没办法。

    方家父母豁出去哭闹,脸这些年轻人是要逼死他们老两口的胡搅蛮缠,甚至还要求部队再赔钱,让这件事情根本没法谈。

    方胜海是保护了营地和战友而立功牺牲的,哪怕有些事情隐藏,可对家属的抚恤不会减少,方家父母和潘老师都得过表彰,逢年过节还能领些米面粮油。

    这也是为了感谢培育出英雄的父母,以及全力支持英雄的妻子。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方家父母拿着这个就做起了要挟,甚至放话丧门星克死了他们的儿子,害的他们儿子立功升官的大好前途没有了,他们俩住进干部家属楼的待遇也没有了。

    谁要敢管他们家的事情,那就等着老两口带着牌子,去管闲事的人家里上吊。

    潘老师被气晕过去两次,讲理的人完全没法和无赖聊,她拿到的那个表彰,甚至定程度上,还变成了制约她的“枷锁牌坊”。

    也有间人做和,想问问方家父母有什么条件,才能把孩子还回来。

    他们也提了,要求潘老师披麻戴孝,跪在方胜海的坟墓前,当着几个村的老乡面,对天发誓,从此闭门不出,当个不抛头露脸,老死也不能进祖坟的寡妇。

    要是敢改嫁,就是风骚荡。妇,下辈子被千人骂万人恨的贱货。

    然后,恭恭敬敬把他们二老奉为父母,养老送终,再把月牙交给他们,从此不能过问。

    也就是说,要潘老师主动踩碎自己的人格,践踏自己的尊严,然后给自己背上贤惠儿媳的“孝道”,再从此不管不问女儿,闭眼掏钱,才能把儿子换回来。

    提到这里的时候,潘老师眼底甚至都有几分恨意。

    如果,她是说如果,早知道方胜海的父母是这种嘴脸,她宁愿和方胜海离婚,打碎这层婚姻的枷锁,也免得被这么侮辱和作践。

    只要她和方胜海的感情在,婚姻这个红本,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可在方胜海牺牲之后,这层关系,却变成了方家父母狠狠掐住潘老师的命脉的关键。

    月牙和阿龙都是潘老师的孩子,对她来说,没有谁比谁重要,谁能去交换谁的道理。

    遇到这种问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

    如果真的按照方家父母的要求做了,先不说这两位会不会还有后招等着她,也不说这两个重男轻女,从没有正视过月牙的老人,会怎么处理个小姑娘。

    就是她潘老师,个有尊严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就这么跪下,就这么心甘情愿任人羞辱,她该怎么面对女儿和学生?

    她该怎么让孩子们堂堂正正做人,打破环境的枷锁,无惧别人的偏见,去走他们的人生。

    这不是二百年前的封建王朝,这也不是什么野蛮部落的荒唐陋习,发生在潘老师身上时,让她觉得荒唐又悲凉,不可理喻,却也没有人能帮她。

    “潘老师,要不然你服个软?先把孩子要回来。”

    “是啊,毕竟是月牙的爷爷奶奶,他们也不能对孩子做什么,月牙那么聪明,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不是的,有些事情不能退。

    为了阿龙,潘老师可以牺牲自己,但是,不能去毁掉月牙,牵连小学里所有的学生。

    方家父母这么做,就是想让潘老师主动砍断所有的社会关系,封闭和紧锁起来自己,主动踩碎自己的脊梁,来变成摇尾乞怜的浮萍。

    能个人担起山崖小学,给残疾学生个未来的女教师,骨头比铁还硬,膝盖也永不会为这个理由而跪。

    胆色和硬气,绝对不是男人的专属,女性能迸发出来的不屈和韧性,甚至比前者更为闪耀和悲怆。

    潘老师就是在这种环境里,还努力给月牙以及学生们撑起正常的生活,震的顾余生他们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顾,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潘老师端着手里的茶杯,露出个有几分勉强的笑容,“要不是月牙他们年纪太小,我找不到谁能照顾他们,我这条命拿出去拼,也无所谓。”

    这世上如果讲不通道理,那就容易让人走上极端,潘老师外柔内刚,短时间内承担了太多的事情,身心其实都已经处在了过载的状态。

    方是牵挂不少,处处受到禁锢,从身份和舆论都很难有胜算的潘老师。

    方是蛮不讲理,为了小利撒泼,根本就不考虑孙子孙女的方胜海父母。

    顾余生他们也觉得棘手,这其实已经不是单纯把阿龙抢回来的问题了,而是为了让潘老师她们有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彼此要彻底解决的难题。

    看屋子眉头紧锁,花棠伸爪从顾余生兜里摸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了叶丝兰的视频。

    这会儿的信号还不错,叶丝兰很快接通,刚准备喊声小顾,就看到了镜头前的片黑,“花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