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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王爷的脑袋低垂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核桃,仿佛在凝视着张副官的眼珠:“张副官前几日送我的礼物,我记下了,十分感谢,你对清荷的那份感情,我也记下了。”他的语气一会儿拉长,一会收短,眼睛突然抬起,目光变得异常的凌厉,如一根离弦之箭一般向张副官飞了过去:“只是,你不知道清荷是我们族人的罪人吗?留下她,我们整个满洲族人都会遭殃的。”

    张副官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谬论,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青筋暴露,这一拳头足以打死面前的这个王爷,如果他不是清荷的父亲的话。

    杨水生怕张副官忍不住乱来,抢先开口说:“王爷,这件事我略有耳闻。你真的相信那个辽北的巫医胡说八道吗?”

    王爷声音低沉,对辽北的满州文化有极强的认同性,不允许别人随意的怀疑侮辱:“杨先生,说话要注意一些!”

    “对不起。”杨水生说:“不过,那个巫医凭什么就认定格格的泣血症是一种预言,这种毫无征兆的话,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

    “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大清朝这两年年年败仗,经济倒退,民生艰难,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真是愚蠢之极,杨水生想不出一个人究竟是有多么愚蠢,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清廷的那群满洲贵族贪污腐败,每天只懂得纳妾、敛财,政治上软弱,军事上落后,不关注民生,不发展科技,搜敛百姓的财产给慈禧太后修园子,这样的一种朝廷怎么可能不覆灭。可悲直到现在,这群愚昧的人还将这些事情推到个人上边,清荷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倒要为清朝的积弱倒退负责。

    杨水生忍着心中的愤怒,藐视了一眼王爷:“那你认为,只要将清荷给杀了,就能救了清朝?”

    王爷摇摇头:“在这里当然不行,要将她送回我们满洲圣地,将她的血祭献给我们的圣祖,如此,清朝方能得救。”

    杨水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胡扯!你以为这个朝廷的腐败是一个女孩就能左右的吗?”

    “放肆,你们敢在我这里撒野?”王爷愤怒的瞪了杨水生一眼,下巴上的胡子飘了起来。

    杨水生的话说的确实有些放肆了,按照清律和他们满人自定的规矩,砍他的脑袋也不过分。

    不过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愚昧落后的想法,不仅不科学,而且不道德,这些人的智商完全停留在了入关之前。

    王爷瞪大的眼睛瞄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心里忽然莫名有些发虚,他低着脑袋沉思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惶恐的目光。

    他缓慢的说:“算了,你们回去吧,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要再接触清荷了。”

    张副官坐在原地没有动,不见到清荷不罢休。

    杨水生费力才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他隐约看到王爷的身后,一条绣帘的后边隐藏着两个人影。

    第155章 泣血症的原因

    或许是王爷打好招呼了,他们离开的时候畅通无阻,所有的下人都未在乎他们一般,但是杨水生总感觉有一只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张副官死活不肯离开这里,杨水生拽着他往出走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端着竹篓的下人撞在了一起。

    下人手中的竹篓被撞飞了,黄色的冥纸漫天飞舞。

    监管下人的管事走过来对着那个下人开口大骂:“怎么干活不会小心一些呢!这些冥纸可是管家特意从外边买回来祭奠祖宗的,出了什么问题之后,有你们受了。”

    那个挨骂的下人是个女子,挨了骂之后哀声哭泣,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杨水生心里有些歉疚,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摆平了这件事,但是走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找那个管事要了一张冥纸带在身上。

    他们出去的时候,张副官还是心有不甘,两个人一直争执到门口,张副官挣开了杨水生,他用手肘顶开了杨水生,后者感觉自己的骨头有些疼。

    不过杨水生没有生气,他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的眼神尽是愤怒与忧虑。

    杨水生说:“你现在这样根本救不了清荷,现在查清楚她的病因才能解决这件事。”

    张副官摇摇头:“我知道这样,可是怎么去做?我怕是没有时间了。”

    “我们有时间的。”杨水生安慰他:“你先去找到那个给清荷看病的巫医吧,找到他的话,想办法让他当面来和王爷对质,让王爷知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纯粹的胡说八道。”

    “那就是大海捞针,一个无名骗子,到哪里去找?”话虽这么说,但是张副官自己倒是一点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扭头看了杨水生一眼,恳求的目光,他希望能得到杨水生的帮助。

    杨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的。”

    他们在富察王府的大门口分别了,杨水生一个人往医馆那边走,手里夹着从管事手里要来的冥纸。

    他将那张冥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但是什么都没闻到,只是普通的冥纸味道,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过了一会,他推开医馆的大门,阿离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胳膊,正在厅堂等着他,看到他进来之后,立刻跑了过去嘘寒问暖。

    她问:“先生,他们有把你怎么样吗?”

    杨水生摇摇头,她不信,两只手不断的捏着杨水生的胳膊,检查着他的皮肤,发现他的骨头也没断,皮肤也没青,她又开始打量杨水生的脸。

    他此刻又进入了那沉思的状态,一想事就是大半天,阿离当然为他担忧,却不能扰乱他的思绪。

    她瞄到了杨水生手中捏着的那张冥纸,心中疑惑,但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将杨水生推到了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

    杨水生低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眼睛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冥纸。

    他说:“阿离,将火柴拿过来。”

    阿离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火柴。难道要烧冥纸?

    阿离猜的没错,当她将火柴交到杨水生的手中之后,他轻轻的划着了火柴,一股微弱的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将那火苗送到了手中的冥纸上,冥纸沾到火苗,燃烧了起来。

    整张纸开始慢慢的蜷缩,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火焰慢慢的吞噬,变成了一堆飞灰,烫蜡的桌面上留下了一层燃烧过的痕迹。

    杨水生将冥纸燃烧后的飞灰铲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鼻子前,他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喘息的力量稍微大一些,会将纸上的飞灰给吹走。

    这东西有什么用,杨水生也说不上,但是当他将那堆灰放在鼻子前闻过之后,他好像确实发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释然。

    阿离有些疑惑不解的凝视着他。

    夜里,三更天的锣声在街上响起,打更人的身影被月光拖的老长。

    阿离睁开双眼,莫名其妙的从床上醒来。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眼睛疑惑的望了望,眼睛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昏暗的烛火在房间里跳动。

    突然,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门外跳动了一下,阿离的神经立刻被挑起,她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行动竟然出奇的敏捷。

    她的手碰到了门,迟疑了一下,将门轻轻的推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阿离探出半个脑袋,除了昏暗的楼梯和墙壁,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将整个身子都探到了门外,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一直到楼梯尽头的转角处。

    忽的,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传到了阿离的耳中,她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发现那阵啼哭声不男不女,十分微弱,难以分辨,好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她的房间与杨水生的房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他没有走过去敲杨水生的房门,她踌躇了一下,心跳加快,脚步缓慢的向楼下走去。

    下边的烛光更暗,偌大的楼梯与厅堂,有一大半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烛火下影射出来的影子如同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房间的角落。

    哒……哒……哒……

    阿离脚步轻缓,慢慢的走到了楼下,除了药柜和门口摆放的那几根蜡烛之外,什么都没有。

    当然,还有无法驱散的黑暗。

    她没有先走到有光的地方,而是先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这样别人发现不了她,但她却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别人。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能够看到大部分的东西,像猫一样。

    当她脚步轻盈,整个身体也幻化成了一只猫的时候,她发现黑暗中有东西在动,那个东西的轮廓很模糊,阿离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终究不是猫。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将她的耳膜戳破了,她听到了啼哭声,声音细腻,分辨不出男女。

    阿离想要尖叫,但是她后退了一步,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阿离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她扭头,看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孔。

    她本能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握住了那个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十分自然的拧了一下那只胳膊,用和自己外貌不相符的力量让那个疼的叫出了声音。

    那个人“哎呦”了一声,声音有些熟悉,阿离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发现,那是杨水生的声音。

    她顺手从药柜房门口的架子上拿下了一根蜡烛,然后对着地面上的那个人照了一下,虽然满脸血污,但是阿离一眼就认出杨水生来了。

    “先生,你……”

    阿离诧异的看了杨水生一眼,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本能的俯身将杨水生扶到了椅子上。

    火黄色的烛光在夜里很暗,将气氛布置的有些诡异,让人心里本能就会产生一丝不安,但是当阿离看到杨水生的时候,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被杨水生给驱散了。

    但是她还是有些疑惑,问杨水生:“先生,你怎么满脸是血的?”

    表达完自己的疑惑,她又用一种担忧的语气说:“先生,你没事吧?”

    杨水生摇摇头,两个问题并作一个问题来回答。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睛有一些酸痛,他对阿离说:“去帮我打一盆清水过来,再那一条干净的毛巾。”

    阿离听到之后立刻就离开了,她用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毛巾和清水,杨水生用清水洗了洗眼睛、洗了洗脸,然后擦干了脸上的血污,又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

    阿离仍是不解,询问杨水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水生说:“我在找清荷的泣血症的原因,我找到了。”

    “找到了?”

    “对,你看到我刚才满脸血污的样子吗?那一脸的血污就是我流出的眼泪。”

    阿离惊讶的开口说:“你也患了泣血症?”

    杨水生摇摇头:“我没有得泣血症。还记得我今天带来的那片冥纸吗?那是我从王府带回来的,我当时有一种想法,我觉得恰好赶在富察氏祭祖的时候,清荷患了泣血症的毛病,这未免太巧了一些。所以我当时想,会不会是祭祖的时候哪里出了问题。刚好当时撞上了一个搬运冥纸的下人,我就顺手拿了一张纸回来,就是想看看清荷的泣血症是不是和这东西有关系,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清荷的泣血症和冥纸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有人刻意从中作梗,这就有关系了。”杨水生说:“这王府祭祀用的冥纸与寻常的冥纸不大一样,里边掺杂了一些不眠草,这种东西掺杂在冥纸里边的话,每次燃烧的时候,烟雾会飘到眼睛里。清荷的眼睛本来天生就有些毛病,这种灰烬飘到眼睛里之后,就会诱发泣血症,长时间的话,会使会使患者双目失明。我刚刚为了做实验,特意将那个烟灰掺杂着一些药草敷在了眼睛上,结果眼睛肿胀难忍。我可以理解清荷为什么这么难受了,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杨水生说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感觉眼睛有些酸痛。阿离有些心疼了看了杨水生一眼,用自己柔嫩的手掌抚摸了一下杨水生眼睛。

    “真是难为你了。”她有些心疼。

    杨水生笑了笑,对她的行为有些不受用,他挣扎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手腕有些疼,恍然想起了阿离捏着手腕将他摔倒的场景。

    他心里有些疑惑:“你练过武功?”

    阿离看着杨水生揉着自己的手腕,她也想起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那完全是不由自主。

    阿离不知道该怎么和杨水生解释,她张口结舌的比划了半天,结果更是让杨水生一头雾水。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阿离将手从杨水生的脸上抽了回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着敲门声很急促,杨水生也有些紧张,他站起来对着门外问了一声。

    “是谁?”

    敲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但是没有回话。

    杨水生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这个时间谁还会过来?他心里思酌,白天在王府弄得十分不愉快,难道是王爷派人来找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