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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韩秋肃篇(二十八)

      休息期间,祝笛澜又要了杯酒。对面的江应竺哼着小曲,把面前的筹码按颜色摆好。他俨然成了场上最大的赢家。
    他像在搭积木。祝笛澜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神态,他是富家子,在赌局上依旧难掩暴发户般的兴奋。
    他看到她的眼神,收敛了一些,“见笑了。”
    她微笑,“江先生平时经常玩吗?”
    他瞥了眼江研彤,“不多。”
    祝笛澜也看向江研彤,江研彤懒得看他。
    江应竺看看她面前的筹码,“方才输的有点多吧,还要继续玩吗?”
    “自然,输了便输了。”
    江研彤问,“要补筹码吗?”
    “不用,”祝笛澜风淡云轻地回,“我玩得不大,输光了就罢了。”
    在她侧后方吧台坐着的凌顾宸方才已经取了支票簿,他看她没两下就把一千万筹码输得七七八八,赌瘾上来了估计止不住,他正想在支票上签字,让吴峻峰给她送过去,就听到她这么说,又把支票收起来。
    吴峻峰看着他这抽出支票,又塞回去的动作一气呵成,他瞪大眼睛问,“怎么了?”
    “她说不玩了,那把你的钱输完就行了。”凌顾宸潇洒地把签字笔放回西装内袋。
    吴峻峰无声叹气,凌顾宸对他敌意浓重。以前他还当他是朋友的弟弟,见他苦恋辛苦,愿意劝劝。现在他气他不过似的,总要刺两句。
    吴峻峰只得认栽,这钱丢了是小事,他只是看担心祝笛澜。他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她在他心里是圣洁的女神,但今晚的做派看来,她烟、酒、赌样样精通,凌顾宸还说她对这些东西上瘾,这让吴峻峰的心揪起来。
    江研彤稍感诧异,她已然猜不透她。
    祝笛澜倒是轻松自然,纤长的手指在叁角杯上轻轻敲着。江研彤打量着她手上的珠宝戒指,戴在中指和食指。她不像是已婚。
    她的关注点都在江应竺上,笑得极甜,“江先生平时喜欢玩什么呀?”
    江研彤斜着眼睛睨她,江应竺平时那些个拿不上台面的“爱好”,她们清楚得很。她偏要装着问。
    “工作忙,除了健身,没时间做其他事了。”他正儿八经地回。
    江研彤不出声地哼了一声,靠向椅背。
    “这样的赌局,你经常来吗?”
    “自家的场子,来撑撑场面。”
    “这么好的牌技,次次都这样赢客人,只怕是……”
    “哦,不会不会——”江应竺摆摆手,“我只玩两局,输赢无所谓。”
    祝笛澜转转眼珠,“江先生来过瑞士吗?”
    “哦,以前去旅游过。”
    “没有来出差过?”
    “没有。”
    江研彤微微坐直,嘲讽道,“那你先前老往欧洲跑,去干什么?”
    祝笛澜微微挑眉,眼睛依旧笑盈盈的。
    “开牌吧。”江应竺灌了口酒,催促荷官。
    荷官娴熟地发牌,祝笛澜看了眼底牌,扔了个蓝色的筹码。其余的人纷纷跟牌。
    她这两把牌运不错,但没有下大注,钓鱼似的钓着其他人,不把人吓跑。
    两把下来赢回了四百万。
    江应竺客道地夸她,她娇羞地笑,“只是运气好。”
    这么钓着牌局里的人,她基本能看所有人的底牌,尤其是江应竺的,这样一来,她对自己的出手就非常有把握了。
    她好奇地问,“你去了欧洲哪些国家呢?”
    “哦,只是生意上的事。”他语焉不详,显然不想回答。
    江研彤忍不住嘲讽,“去的马耳他、黑山,谈的什么生意?挖矿的生意吗?”
    祝笛澜递了个眼神给她,江研彤下意识地住嘴。她意识到她在套话。
    她轻巧地转过话题,“如果你对欧洲熟悉,那就再好不过。我可以代沃德先生与你谈谈在南岭的合作。”
    “这么荣幸?”
    “沃德先生曾经在泊都有过生意伙伴,不知道江先生是否知晓?”
    江应竺侧过身看了一眼,祝笛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万司已经回到会场。
    她多看了两眼。她不知道万司匆匆去做了什么,她也没看见罗安,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过神,发现江应竺也在打量她。她转转手里的筹码,坦然地与他对视。
    “我听沃德先生提过万鑫。”她主动出击。
    “噢——”他调整自己的反应,“是,万鑫也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他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微表情、想要控制姿态的行为都被她看在眼里。
    祝笛澜垂眸,看看手里的底牌。她心中有一块拼图,各个部分像是渐渐从水里浮上来,靠在一起。
    荷官开出头叁张牌,红桃A,方片K和红桃Q。
    顿时牌桌上的人神态各异,兴奋都好似抓了一手好牌。
    江应竺偷看祝笛澜,她低着头看牌,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看不清她的神态,但她显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兴奋。
    他的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牌桌上的局面忽然就像滚烫的开水,好几个人跟了百万的筹码。
    祝笛澜也跟了一局。所有人都好似攥着一对A,誓要拿下这一局。
    轮到江应竺时,他增加了叁个黑筹码。
    其余的人纷纷重新看牌,只有祝笛澜盯着他的眼角看。她在牌局里,玩弄的从来不是扑克,而是对手。
    显然,他有不错的牌,但他的好几个行为透露了他虚张声势的做派。他撒谎时,眼珠会下意识地瞥向其他方向,手指的小动作也会增多。
    祝笛澜的神态依旧紧绷,抓起叁个筹码扔了进去。
    这一出以后,有一个人退出。
    第四张牌,草花4。
    所有人都盯着那张牌,祝笛澜的眼角一扫,就把他们的姿态都记在心里。
    轮到她加注时,她用手把面前的筹码一推。
    “All  in.”荷官简单地报出筹码,她一共推了五百叁十万。
    江研彤无趣地把两张牌扔到一旁。她都懒得猜她,她了解这个人的玩法。
    但江应竺显然要硬碰硬。他非常诧异祝笛澜会在此刻忽然all  in,他皱着眉头,疯狂计算她手上拥有牌的各种概率。
    她悠然自得地喝了口酒,看着他。
    另一个玩家也弃了牌,此刻只剩他们两人。
    四周闲聊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靠过来围观。
    凌顾宸喝掉杯子里的威士忌,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她搞这些玩弄人心的戏码,透着精明的狠劲。凌顾宸忍不住轻笑,他其实很讨厌遇到这样棘手的人。但她在他心中总是不一样,连这些招人不快的路数,在他眼中都是可爱的。
    他偏爱她,觉得她的魅力和美貌照得别人都黯淡无光。
    江应竺几乎把手里的两张底牌握得发皱。
    荷官轻声催促,“江先生。”
    他最后看了她两眼,她此刻笑得轻松,他却分明记得刚亮牌时,她那不安的神情。
    不可能!他内心忽然坚信,她并没有什么牌,她只是虚张声势。
    他暴躁地一挥手,把眼前的筹码推入池中。
    全场的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像是在屏息。
    吴峻峰不安地扯嘴角,侧过脸,却看到凌顾宸脸上那自信的微笑。他愈发不解。
    荷官亮出最后一张牌,红桃K。
    围观的人发出轻微的惊呼。
    江应竺兴奋地跳起,扔出手里两张牌,红桃A与红桃10。
    荷官把这两张红桃放到牌列旁,“Flush。”
    祝笛澜垂眸,认输似的淡淡一笑,翻出手里的两张牌。草花K与黑桃Q。
    “Full  House。”荷官摆好她的牌,“赢家是古斯塔夫小姐。”
    江研彤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看她,随后满足靠向椅背,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弟弟脸上那股瞬间涨红的怒意。
    江应竺仿佛有刹那间不知怎么开口,血液涌上脸颊,喃喃了两句,随后不可置信地喊,“怎么可能?!”
    祝笛澜换上一副无辜笑容,娇羞地看看四周,“我也不知道呢,好幸运……”
    “怎么可能?!翻出草花4你就敢all  in?你是在赌full  house?!怎么可能?!”他仿佛突然失控,两手重重捶在桌角。
    江研彤刷得站起,先前看好戏的笑容敛去。她把声音压得很低,那股威胁的语气却瘆人,“江应竺!你干什么?”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退一步,把椅子撞翻了,匆匆离去。
    祝笛澜也站起身,望向先前万司站着的位置,发现他已经不见人影。
    荷官把各个玩家的筹码数好,登记在他们用来入场的黑色代币下再分发。
    江研彤跟着弟弟快步到走廊。
    祝笛澜接过黑色代币,朝吴峻峰走去,干脆地塞进他手里。
    凌顾宸后退到吧台的位置,两人隔着距离望了一眼,确认对方的安好。他们默契地知道,当下保持距离,是对她的保护。
    吴峻峰莫名发现自己带来的一千万筹码瞬间翻了两倍。似乎是值得高兴的事,同时他又很困惑。因为祝笛澜不与他解释,便追着江研彤的脚步离开了。他只能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凌顾宸。
    凌顾宸觉得自己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把他控制在身边。公共场合里,他无法与祝笛澜有亲密的接触,这种时刻,让吴峻峰代劳是不错的选择。
    江研彤追着弟弟骂,他气在头上,绷着身子就跑了。
    祝笛澜拉住她,“我问你。”
    “呦,你现在倒是会说中文了?”她阴阳怪气地笑。
    她凑近她,“你弟弟在欧洲,尽去黑山、波斯尼亚、马耳他这种地方,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干嘛?”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懒得管他。”
    祝笛澜挑眉,“他显然是赌场老手了,在南岭,你爸爸控制他,不会放他去私人赌局。你觉得他的赌瘾都发泄在哪里?欧洲的私人赌场都在哪些地方?你清楚的。”
    江研彤的神色严峻下来,“你确认?”
    她不屑地哼笑,“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嗜赌,却不精进。我问你,他的财务状况,你清楚吗?”
    江研彤打了个响指,贴身保镖凑过来,她同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快步离开。
    她重新看回她,“我还要问你呢,你现在这个’古斯塔夫小姐’是哪里弄来的姓氏?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凌顾宸淡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借一步说话。”
    江研彤回身看看他,发现他与祝笛澜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惊讶。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在泊都那些众说纷纭的八卦里,有个版本恐怕是真实的。那位沃德小姐,就是祝笛澜本人,而他们的感情从未中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