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做么
既不说住址,又不肯被带回他的住处,耗在路边更不是办法,最终,郑瞿徽将人安置在相熟的宾馆里。
说是宾馆,也没挂星,充其量是家庭旅店的规模,小了点,胜在放心,里外用的都是自家人,凡事亲力亲为。管事的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大姐,为人耿直,杨家二老被坑害的那几年是她不求回报在一旁帮衬着,郑瞿徽认识她,也因为此。
从前台到二楼房间,再将人稳妥塞进被子里,一连串动作忙完,男人也跟着出了一身薄汗。
洗了把脸再出来,看见床上的醉鬼睡得正熟,他站着发了一会儿愣,半晌过去,视线才从那张睡着的脸上挪开。
全屋检查了一遍,给空调设好定时,关灯,然后离开。
从凌晨到清晨,郑瞿徽在门外倚墙站了整夜,困和累是其次,因为想不通一些事,反而越站越精神,炯炯有神的眸光更添犀利,期间还吓跑了一个往门缝里塞小广告的小年青。
天光从走廊尽头的窄窗里透进来,暗色的花瓷砖从黯然到明艳,慢慢补上了色泽。
离店的旅客从各自房间出来,路过他时偶尔投来费解的目光,很快回正,陌生人的好奇不过这短暂一瞥。
抬眼看了看窗外,郑瞿徽估算着时间,在“该不该去叫醒她”这件事上矛盾左右。
是该叫醒她,目送她安全离开,将这段飞来的插曲戛然而止于当下;或者别叫醒她,多睡一刻也是好的。
你问他好在哪里,鬼知道哪里好。
很快就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静了许久的屋子里传来轰然一声震荡,隔着薄薄的门板,站在门外的人听得很清楚,从开门到进屋,动作一气呵成。
///
在她的闪躲里,郑瞿徽跟着收起逗弄的心思,直起身子,空出间隙的他们之间,被理智和清醒填满。
“洗漱一下,我去下楼等你。”依旧是寡淡的语调。
老派的塑料挂钟贴在墙壁上,一步叁颤,每一格都走得很费劲。
时针指向九点,其实不算早,在一看冷冰冰交代完转身欲走的人,蒋楚忽然不着急了。
“等等,”她叫住他,视线草草掠了一圈周围,“这里安全么。”
清醒了之后,该有的防范意识全回来了。
她问的是针孔摄像头,郑瞿徽点了点头:“查过了,没有。”
没有就好,强撑起着站起来,蒋楚下意识颔首,衣物完好,连外套都还穿在身上,一切无恙,除了不科学的腰酸背痛和并不好闻的酒精气息外。
只是简单的洗漱显然已经不管用了。
“我要洗澡。”她说道,眼睛直直望着他。
是要等的意思么,郑瞿徽识相地嗯了一声,整晚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正要出门,又被她叫住:“我没有换洗衣物。”
所以?男人微挑眉,静看着她。
///
带着整个收件箱的短信,跑了几条街,郑瞿徽找到她指定的商场,买了她要求的款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辗转几家店铺,数个品牌,着实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全部买齐了,大包小包提着正要回去,忽然一个短信过来,说什么尺寸弄错了,颜色不喜欢了,分分钟又给出一版新的。
这是耍他玩儿呢。
由青灰色马赛克组成的字符塞满了整屏,额间的青筋隐隐跃动,郑瞿徽强忍着阖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兴味浓郁的冷脸。
收起手机,将手里的袋子一股脑丢在了垃圾桶边上,脚步打了个转,径直走进一家居家服饰店,闭着眼睛随手选了几样,结账走人,没道理惯着她。
回到宾馆,房间里没有人,床上散乱着换下来衣物,浴室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郑瞿徽敲了敲门,水声停了,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条纤细的手臂,将衣服袋子递给她,并不着急离开,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外,等她发难。
不多时,浴室门开了小半,她走出来,半湿的头发扎成一团立在头顶,难得可爱。
宽松白T恤几乎盖到膝上,下身是一条鹅黄格子睡裤,细腰长腿瞬间变成了七叁分,上身七,下身叁,滑稽的很。
衣服的圆领太大,歪歪斜斜耷拉着,还没走两步,半边香肩从领口漏出来,拉回去,又掉下来,如此循环。
扯了扯麻布袋似的上衣,蒋楚瞟了他一眼,淡定自若里掺着几分轻蔑,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品味。
没计较她的嘲讽,郑瞿徽皱着眉顾自沉默,他还沉浸在蒋楚没有借题发挥的诧异里。
还真是长大了,和从前藏不住喜恶的性子恰恰相反,他竟分不清此刻的一笑而过究竟是真豁达还是假随性。
耍他是真,差遣他也不假,要说动气还不至于,一套衣服罢了。
打开袋子的时候,蒋楚确实愣了一下,转而想到对象是他,又觉得合理了。
郑瞿徽这个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要这么算起来的话,他俩还挺像。
满不在乎也好,习以为常也罢,酒醒了,成年人的情绪化被安藏妥当,再无踪影。
无所谓了,蒋楚耸了耸肩,盘腿坐在床上,顺手打开了桌上的风扇,咿呀咿呀的扇叶在转速里摩擦出刺耳的音频,勾出几阵肉麻的心痒。
贴在后颈的湿发躁乱无序,张牙舞爪地飞在空气里,风从领子灌进去,T恤被吹出一个不规则的弧度,若隐若现两团软乎的白,鼓囊囊的,随着拨弄随发的动作时不时颤两下。
不管她有意无意,相隔几步远,郑瞿徽看了个真切。
只一眼,男人尴尬地咳了咳,本能地回避了视线,身体也跟着小幅度转过去,只留一个侧脸对着。
这番举止,说礼貌未免刻意,更像是心虚。
静谧的空气里只剩下被风搅弄后的嘈杂,他站着,她坐着,隔着床头和床尾的距离。
很忽然的,她发问:“坐吗。”
那两个字穿过一片炙白生砸在男人的耳边,他愣了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
把风扇关了,领子拢正,蒋楚又重复了一遍:“不坐吗。”
这一次,咬字清晰,他没听错。
“…什么,做什么。”
结巴里还带着点无药可救的蠢,真是见鬼。
是她没说清楚吗,蒋楚盯着那人骤然严肃的侧脸,耳垂很诡异地烫红了一块。
细细回味着先前的措辞,再一看当下处境,忽然明白过来,在心底暗附了一句“流氓”。
误会若是用对了时机,也会很有趣。
蒋楚站起来,款款向前走去,不过几步路而已,宽大的T恤硬是扭出了曲线。
他还是侧身站着,脊背笔挺程度是肉眼可见的僵硬,她挨着他,葱白的指由男人的手背点点攀升,滑过好看的小臂线条,越过肩膀,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脚步若有若无地往前挪动,她进一小步,他退一小步,直到将人逼到了墙角。
推开,斥责,夺门而出,哪一样都行,郑瞿徽是怎么做的呢,他深吸了一口气,原是为了平复惊涛骇浪的心境,却吃下了满脑子的香甜清新。
也不知道她搽了什么,清新里带着余韵的甜,很好闻,郑瞿徽悄悄低了头,鼻息离她的额头近了些,香气扑面。
“吱啦”一声,木头凳脚划过地板的声响在空气里炸开,无数倍地放大。
郑瞿徽偏头望去,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窗边,而她的手上正扶着一把椅子。
刚才的动静,豁然明朗。
“站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原来她口中的“zuo”,是这个“坐”。
被摆了一道的人敛下了眉眼,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累。”
没劲,并不是预想回见到的气急败坏,蒋楚撇撇嘴,瞬间失了兴致,正要回身时,忽觉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束缚。
他搂着她,用一种比暧昧更直观的姿势。
“几个意思。”她挑眉,虽是微仰着头,满脸的趾高气扬毫不输阵,“你不坐算了,我可懒得陪你罚站。”
“我说不做了么。”郑瞿徽淡淡出声。
一改先前的拘谨,狭长的眸光微眯起来,嘴角勾出上扬的弧度,还真漏出几分因地制宜的“流氓气”。
最-新·更·新:ρо18s𝓕.cᴏm(ωoo18.νⅰ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