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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救赎

      霍国平、岳长鸣:......

    所以,这是特别值得骄傲、值得嚷嚷出来的事情吗?

    蒋红梅:我天生嗓门大,怎么着了?我娘家、婆家祖宗八辈贫农,我嗓门大我怎么了?!我喊口号的时候,你也嫌弃我嗓门大?!

    岳长鸣不能怎么着,他强烈要求换座位,他坐最里头或者最边上总行了吧?

    答案必须是不行。

    “主席说,革命工作岗位不能挑三拣四,挑肥拣瘦,座位和岗位都是位,没区别,幺婆坐这里都不嫌弃,你比她优秀怎么就不能坐了?”

    霍国安他就跟“优秀”这两个字杠上了。

    总之,两人就是一口拒绝跟他换位置,就这么夹着他。

    霍国安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那就更不可能跟岳长鸣交换位置了。

    没办法,岳长鸣只能选择退一步,他出去,他不坐了,他蹲在走廊里,蹲在船尾上,那总行了吧!

    行啊,当然行,这肯定没问题。

    可这种中小型号马达船,船尾放着马达和一个柴油机身,操作人站船尾,这里就再没有多的空间了,因为船的主要功能就是载人,船头上也只留了很小的空间,岳长鸣出来后占了一半的位置,过了会儿张炼摸出来了。

    他也不说什么,就跟野兽一样阴沉的在岳长鸣旁边蹲着,盯着他。

    岳长鸣被个娃娃盯得心里发毛,有心训斥他几句吧,人家跟听不懂一样无动于衷,反正就是瞪着你,这能算犯法吗,不能!

    这点儿空间,蹲两个人都差不多了,过了会又出来个人透气,那就有点挤了,张炼不走,那人特么的居然也不走了,蹲在地上拿手指头画圈圈。

    岳长鸣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俩就是包藏祸心,就是想找机会把他给推下去。

    岳长鸣还是又回到船舱里,站在舱门旁边的这一丁点儿位置,丁一的旁边。

    他是丁一的上级,丁一再不喜欢他,也不能不公然不将他这个上级放在眼里,起码他不能跟他动手。

    满船的人里头,岳长鸣最讨厌丁一,也最不怕的还是丁一。

    丁一正跟船舱中的群众面对面的站岗呢,岳长鸣就挤了过来。

    丁一目不斜视,只拿余光瞟了他一眼,咧了咧嘴,小声的说:“岳副书记,站岗可不是你的职责,你也不擅长做这种事,就别硬撑了,还是做点儿擅长的吧。”

    “你这样挤着我,我很别扭,万一船上有突发情况,我又被你别着,也很难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岳长鸣小声咒骂道:“丁一你个狗日的,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爱说就随便说呗,老子会怕你?”

    “红鱼嘴那一段江堤都建了多少年了,也就是修修补补能顶个什么事?之前也就是运气好,早就被洪水冲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到了该垮的时候了,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心毒将这些全部怪到老子头上?妈的,霍庭就是运气好而已,这事情没有发生在他在职期间。”

    “你非要说之前没出事是他的功劳,那行,他这么牛逼怎么还是退居二线了?别说二线,就是到了交通部门,他照样混不下去。”

    “我说,你跟那个江大伟既然这么喜欢捧霍庭的臭脚,你们怎么不跟着申请一起调走啊?”

    他骂了一大通,刚开始还压着嗓子,后来越来越激动,见有人看过来才收敛了。

    丁一面不改色的道:“你不是心虚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没空听,麻烦让让!”

    “我还在值班没空听你叨逼,你再妨碍我,回头我向窦局举报你影响我站岗,危害群众生命安全!”

    岳长鸣:......老子就想打发时间,顺便转移被蠹虫们的窥视的恐惧,容易吗?

    丁一安慰道:“岳副书记,你别挤在我这里,你放心,船上要是有人打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得维持整船的治安。”

    “你个狗日的你能有这么好?”

    “我是说,帮着他们按着你,不准你挣脱逃跑。”

    “你妈[哔——][哔——]”

    丁一(严肃脸):“请文明用语!我劝你呀,现在还是攒点力气的好,这会是天没亮大家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万一等天亮了要是还在船上......你跳下去还有力气往岸上游,游不动也有体力抗揍。”

    结果还真的被丁一一语成谶,不过岳长鸣也怀疑有开船的老林故意为之的嫌疑。

    这艘救援船从糖厂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四点钟了,夏季天亮得本就比其他季节早一点儿,而且大暴雨在下半夜就转小了,黎明时分慢慢的停了,新的这一天,天气彻底放晴,不到五点钟,东方有了霞光,很快就亮了起来。

    这时候船还在水上飘着没有靠岸呢,船上剩下的柴油本来就不多了,要是没有意外还是足够从糖厂到涵江桥跑一趟的,但这不是出意外绕了点儿远路了吗?没走多远老林就说柴油烧没了,只能靠船桨来划动前行,速度不是一般的慢。

    虽然早就知道涵江以西这边被淹没得很严重,糖厂的水直接淹没了一整层楼,并且还在往上涨!

    哪怕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农田都成了茫茫汪洋,当水上露出的一角屋檐,满地漂浮的枯枝垃圾,牲畜尸体......清晰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还是让很多人崩溃得哭了。

    再看岳长鸣的时候,就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哪怕他是官,大家伙还是恨得牙痒痒,不,拳头更痒。

    岳长鸣会背诵再多的语录,他再会给人戴“帽子”罗列罪名,现在就他一个人,没有为他壮声势的小兵,根本就无法恐吓到这些愤怒的群众。

    是,他们也怕会被抓起来,会去坐牢,但现在田地和家园都被毁了,都特么的要活不下去了等着饿死了,坐牢也好,听说牢房也是国营的还能管饭。

    揍他娘的!

    岳长鸣被几个恶向胆边生的人给按在船头边骂边揍的时候,丁一就冷眼看着。

    他当然会保护岳长鸣不会被揍死,这是他的任务和责任,但也就仅此而已。

    但凡岳长鸣能够对视察修补堤坝上点儿心,不,他不上心也成,只要他不阻拦不挤兑别人努力,不调走人员和车辆泥沙,也不可能会造成这么重大的损失,就算这堤坝还是会被冲毁,至少努力过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憋屈和后悔。

    他是执法人员不能轻易动手,但受害者还是可以打打的。

    他活该被打!

    见差不多了,丁一才指着慢慢驶进的一条船说:“那是昨晚上派去附近村里搜救的船!”除了派去糖厂,当然也有船去了被洪水波及的村庄施救。

    这一声马上就让大家停了下来,附近村庄里还有船上他们的亲朋好友呢,都纷纷朝着那边船上招手,期盼能够看见个熟脸孔,等船靠近有痛哭声也有兴奋的打招呼和打探消息的声音,就没人顾得上死狗一样的岳长鸣了。

    丁一冷着脸走过去,将岳长鸣给拖了过来。

    岳长鸣鼻青脸肿,艰难的睁开肿胀的眼睛,呻吟了两声,看清楚丁一凑近的面孔,正要骂他,嘴角疼得差点撕裂。

    丁一啧了声说:“对不起啊,领导,刚才实在是太混乱了,我还要帮着老林划船,又要维持秩序,不让其他人一窝蜂挤到这边来,不然船得翻,实在分身乏术忽略你了。”

    “去你......”

    “好在你伤得不致命,死不掉,回去还是可以继续接受人民的审判的。”

    岳长鸣哆嗦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

    天亮后,太阳出来了。

    一大早就明晃晃的耀眼刺目,并带着夏末才有的灼人温度。

    以往夏日里最难熬的时候就是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了,现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连绵阴雨和昨晚上的大暴雨,没人反感这样的阳光和因此引起的潮热。

    虽然都知道这次肯定是损失惨重,但看着这样的骄阳,众人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由衷喜悦。

    糖厂二楼一张放设备的老旧桌子不堪重负和洪水的浸泡,撑不住垮了,霍庭刚帮着厂里的职工将设备从水里抢救出来,搬到了干燥略高的地方,索性又帮着整理了一下其他设备,再回来阳台上就见沈华浓睡着了。

    本厂的职工们或进去转移设备、或清理材料和清算损失去了,几个小公安也跟着去帮忙去了。外面只有她一个,还坐在船上,船被救生绳索固定在了护栏的铁齿上,她就这么靠在阳台的外侧护栏睡着了。

    沈华浓整张脸都暴露在阳光下,霍庭能清楚的看到女人苍白面容上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这么烈的太阳光直射着,她竟然能睡得沉,眼皮一颤不颤的。

    随着小船的晃动,她额前的发丝时不时的在鼻尖上轻轻摆动着,唇色有点淡,没有以前的张扬与活力,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被吓到了。

    霍庭正想叫醒她,却发现她扣着护栏的手指关节发白,隐隐颤抖着。

    他蹲下来抬起手,短暂的迟疑之后缓缓的覆在她手背上,很凉,他目光暗了暗,手裹得更紧了些,目光盯着那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沈华浓紧扣着铁齿的虎口,道:“堤坝修好了,太阳也出来了,水马上就退下去了。”

    沈华浓一动不动,看表情就是睡着了,睡熟了,可霍庭知道她没睡着,她手上在用力,还在颤抖,他一碰到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这种颤抖代表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反倒是她面上的平静更像是装的。

    霍庭不明白她还在怕什么。

    洪水虽然涨了一波,但二楼这儿最高的时候也就到他的小腿,还不足以让人恐慌就开始往下退了,竟市是个平原,一马平川,平原上又多湖泊池塘,地表水域面积占到全市面积的一半以上,水往外蔓延,退的速度很快,现在水面已经降到脚面下了。

    之前那些表现还不如她的那些怂货都早平静下来干活去了,她还在担心什么?

    沈华浓依旧不动,从看清楚这洪水带来的惨象开始,不,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两个声音在争吵在厮打了。

    一个说,她的所作所为完全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除了欺负她和家人的坏人,她没有害过一个无辜的人,江堤决口就是有些人不作为,跟她毫无关系,她别以为知道剧情就自以为跟神一样,能随便一扇就能改变世界走向!

    另一个则说,如果没有她介入,霍庭就会按照原小说中的那样,一直从事他钟爱的事业,一直待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不会有岳长鸣和赵黎明取代打压故意跟他做对的情况,堤坝决口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偏偏小说中到底发生了这件事没有,她不知道!她又回想了一遍,书里没有提及过这样的内容,也没有从主角们的对话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如今,这个世界,这片土地,在她看来已经不是小说中虚幻的世界了,而是有活生生的生命,有活生生的情感,是真实的。

    她极力想要转移注意力,想要将那种庸人自扰的念头清除掉,却反而被越缠越紧。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各不相让,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回合了。

    艹,最后就真当自己是神了!

    这是沈华浓心中最后的结论!

    霍庭跟她说话,她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了,还是又在戏耍他,他纠结了一下,看看烈阳,突然想起女儿的臭美属性,这个不管是遗传的还是后天养成的,肯定都得归结在沈华浓头上,记起这一茬,他就说:“你脸晒红了,当心晒黑晒伤。”

    沈华浓果然睁开了眼睛,水濛濛的眸子冲着他“嗯”了声,很平静的抱怨道:“我难道就没有个名字吗?喊我名字是会变哑巴吗?”

    说着垂眸看看他的手,笑话道:“哟,宝宝,你看你牵我了,你的手居然也没断呢!”

    霍庭:......你开心就好。

    他刚松开,沈华浓就说:“你拉我一把,我要进去,这里太晒了。”

    “嗯。”

    她站起来了攀着护栏试着爬了一下,马上就放弃了,跟着朝伸直胳膊说:“你抱我过去。”

    “你昨天都抱了,当着那么多人看着都没有损害你的高大形象,现在这都没人看见,你又别扭什么?”

    “快点,我想上厕所。不然我就当着你......”

    霍庭:......( # ▽ # )

    霍庭皮不过她又变成哑巴了,好在他身残志坚,绷着脸手掐着她腋下,直接就要将人给提溜过来了,落地的时候沈华浓突然抱了一下他的腰,旋即又马上弹开,还不满的将人往外推,嘟哝道:“你身上臭死了。”

    霍庭两手抓住她的手握紧,她推,他就越握越紧,目光也紧紧攫住她的,沈华浓微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的望着他。

    一点儿也看不出羞涩。

    反倒是霍庭被她这么大胆灼灼的看着,眼神微闪,喉头滚了滚,说:“华浓。”

    沈华浓笑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霍庭就说:“里面地上很干净,有台阶挡住了。”

    沈华浓:“......松手。”

    霍庭又握了握,直到那双白皙小手发红有了温度才放开她:“快去吧。”

    沈华浓握拳就捶了他一下:“你摆那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诉衷肠呢,真叫人失望。”说完收回视线就朝里走了。

    霍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水已经干差不多了,但沾上的泥浆都结成了块,的确是很脏很臭。

    都臭死了,还抱?要是不脏呢?

    她说的“失望”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o(* ̄▽ ̄*)ブ

    抬头看看浑浊的水面,刚升起来的旖旎念头就被压下去了。

    沈华浓很快又回来了,她还在自来水龙头下洗了一把脸,看着精神了许多,脸上还站着水珠,在阳光下能闪光。

    她走到霍庭身边,跟他并肩站着,看着水面问道:“这次洪水造成的损失很惨重吧?”

    霍庭唔了声。

    “会死很多人吗?”沈华浓又问。

    霍庭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见沈华浓转过来看着他,他便又给她解释说:“那边张家湾是距离堤坝缺口最近的,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第一时间就派了多艘搜救船过去,那边统计过了没有人员伤亡,他们村里也有些水性好的第一时间都往糖厂这里躲过来了,刚才我核算了一下村里报的人数,应该是不差。”

    沈华浓松口气说:“那就好。”

    霍庭说完,沈华浓没有再开口,转回去继续望着水面。

    两人陷入了沉默中。

    霍庭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又主动打破了沉默,说:“考虑到这边楼层比较高,建筑也相对结实,暂时没有危险,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这里。”

    沈华浓淡淡的哦了声。

    霍庭吃不准她究竟在想什么,便又试探着道:“我听彭振华说你请假来糖厂了。”

    沈华浓忽的笑了,手肘支在护栏上方托腮偏头看着他,问道:“宝宝你是在跟我解释吗?要是这里没有两层楼,你会第一时间来救我吗?”

    霍庭别扭的道:“你在外面别这么喊。”

    果然,沈华浓充耳不闻,继续道:“宝宝你怕我生气?你是关心我,还是不想昭昭没有妈妈会伤心?”问完她又摆摆手说,“知道你不会回答我,不说算了,反正我心里清楚,你说不说无所谓。”

    霍庭咳了咳,指着视线范围内位于糖厂西面的村落,继续之前的话题道:“下面那些村子距离远,水漫过去速度慢,散起来快,肯定没有淹这么高,他们有足够的逃生时间,你看那边,还有个西塔寺,那座塔有五层,也挺坚固的,可以进去暂避洪水,再远一点儿地方水不高,应该没有致命的危险。”

    沈华浓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嗯”了声。

    跟着她又高兴起来了,毫不掩饰的夸道:“你们真厉害。应急措施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