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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离婚风波【1】

      霍庭这会儿正在回家的路上。

    霍国安拿着手电筒跟他并肩而行,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怎么这么晚想着去领个结婚证啊,这玩意之前革委会从市里领了一些回来,就一直在那抽屉里搁着,都没人过来办,算起来幺爹算是第一个了。”霍国安扭头看眼霍庭,又说,“就这一张纸能有个什么用啊?现在市里时兴领个这?”

    霍庭目视前方,面上神色淡淡的,说:“就是有这么个证明。”

    霍国安作为公社干部,是知道有这个政策的,他就是不太能够理解,“昭昭都恁大了,还要这个来证明结了婚?”

    霍庭嗯了声,道:“这也算是让组织上做了个见证,承认婚姻关系,安个心吧。”

    “这倒也是,”霍国安说,“幺爹还是想得周到,之前镇上给我们开会,管结婚证的那个龚主任好像是说过这么个意思,说是组织上认可的婚姻比较有保障,还有那个什么离婚手续也得经过组织上的批准,不能跟旧社会似的说休妻就赶媳妇走,就是刚才那邓老蔫还搞以前那一套呢。”

    霍国安就是顺嘴这么一说,又从这个话题谈到今天邓老蔫家的糟心事来了。

    “今天邓老蔫不就是打算赶他婆娘回娘家,说不要了,恁大的年纪说出来也不嫌难看,真赶回去了就他那人屁事都不会,还能过得下去?前二十年靠老子靠靠娘,这后二十年啥事都是他那婆娘撑着,半点情分也没有。”

    “那婆娘真要是被赶回去那也够呛,这么大年纪,娘家老头老娘早都不在了,兄嫂倒是有,谁乐意多张嘴,这就是逼她去死,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玩意,闹事之前也不想想后果,多大碗吃多少饭,心里半点数也没有。”

    “好在这人拎不清归拎不清,但是不中用的很,如今吓唬几句再也能听进去能认罚了,他们那糟心儿子邓培林回来,这最大的矛盾就没了,也能过下去。”

    霍国安将这对奇葩夫妻数落了一通,稍稍发泄了一下心中的烦闷,见霍庭一直没吭声,他也不好再一直继续逮着这俩人说下去,又绕回来,继续之前的话题。

    “这结婚证对妇女也算是个保证,好些妇女就是怕被赶回去,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明天我让志远他妈(霍国安媳妇赵桂兰)去给大家伙做做动员,讲讲其中的区别,老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唉,真让她们自己意识到都不容易。”

    “嗯。”

    “还是幺爹对媳妇想得周到。”霍国安感慨道,说着眼睛再次看向霍庭,今天的霍庭有些奇怪,他频频走神心不在焉的,这在以往霍国安跟他的相处情况中是从未有过的,尤其是涉及到工作上的村中事务的时候,他总能认真对待。

    现在霍庭依旧没说话,只下垂搭在腿边的手按了按裤子口袋。

    他裤兜里面有两张一模一样的纸,薄薄的,顶端画着红旗,上面的五角星金光灿灿,四周鲜花朵朵,有“互助互爱”的暗纹印花,还写着他跟沈华浓的名字,由竟市林叶镇红星公社革命委员会盖章见证,是具有法律意义的结婚证。

    从现在起,他们就是法律认可的合法夫妻了。

    这两张纸他一张,她一张。

    见他面色舒缓,嘴角微微上扬,霍国安脑补了一出英雄气短的戏。他本想再问点儿什么,打趣一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也不再说话,只专心看路走路。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村,两人快分开了,霍庭这才说:“邓家那边你盯着点,别再闹出大乱子来了,按照规定这种放火砸屋的本该是归公安局处理的,可你也看到了,真要将人关起来,她再被离婚了看样子也活不下去,只能你多费点心,处罚执行你们监督着。”

    霍国安说:“应该的。”

    霍庭又说:“邓老蔫他们家跟河堤上的那几个也算是有矛盾,对他们的惩罚,给安排活儿也别跟那几个和在一起,免得生事。”

    霍国安应下,略沉吟回道:“村里也能给安排开,捡粪伺候牲口,学校那边扫厕所也不差活干,不会碰上。就是邓老蔫他媳妇都敢放火了,这种行为,就这么放过会不会太轻巧了?”

    霍庭默了默,道,“陆州市那边杨林农场每年下半年都缺劳力,之前他们都是就近找的五潭乡那边的公社帮忙去摘棉花,清理池塘,他们那边还种冬小麦,得忙到十月份去,再清理河沟挖渠修坝,一整个冬天都不停,

    你给五潭乡公社的主任说说,我最近事有点多,怕给忘了,你打好招呼后提醒我一下,我也给农场那边说一下内情,将邓老蔫两口子弄过去待上一两年。”

    霍庭仔细给他解释说:“这家子最近闹出来的事情村里大家都知道,免得再受刺激又闹出点什么来,索性放远点儿,免得大家都闹心。”

    “这要是搁在公安局也就是送去农场改造,不过杨林农场那里面要比那些收容坏分子改造的地方好些,都是四处迁过来的农民,既不会让他们难以承受,而且到了农场那边管理得比公社要严格一些,还有专人给他们上课,半军事化的管理,该受到的惩罚也受到了。

    邓老蔫再想闹想打女人都闹不起来,环境陌生四周的人也不好惹,得让他们学学别在窝里横,也让村里其他人看看。”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理由霍庭没有说,他还担心这家人还留在村里,沈华浓会再去找人家算账。

    这女人......她虽然说谁惹她她就怼谁,但行事上有股狠绝的戾气在。

    他担心她愤怒之下把握不了个中分寸,做得过分了那就不好收拾了,公然的违法乱纪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正如他说的,沈华浓就是个危险分子,不盯着她迟早要闯大祸。

    这么一说霍国安就懂了,他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行,我明天正好要去镇上开会,五潭乡那个鲁主任我也熟。我跟他说一声应该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霍国安正准备进自家院子,霍庭又将他叫住了,“钢蛋,有件事你帮我个忙。”

    霍国安听到这个久远的小名还愣了愣,好久不曾有人这么称呼他了,随着家中族里的长辈一个一个的过世,这儿时的小名就被时光掩埋了。

    他跟霍庭虽然差了辈分但年龄是差不多的,小时候也总在一起玩,那时霍庭也是这么喊他的,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霍国安记得曾经他也是不肯喊霍庭这个跟他同龄的小伙伴爷爷,小时候还被家里长辈给教训了几次,当时还不服气来着,就非要喊他小名锁子。

    后来好像是霍庭的爸爸过世那年,他就不准别人再喊他小名了,霍国安非喊,两人还因此干了一架,这才不情不愿的给改口了。

    没想到小时候挺有骨气,年龄大了反倒是很能接受了。

    霍国安被这个带着回忆的小名给弄得心中感慨万千:“你说......”

    “我媳妇要是提起来要跟我离婚,你就这么.......”一阵仿佛回到童年时代的亲密耳语过后,霍国安瞪大了眼睛,说:“你也太由着她了,真是......好吧好吧,随你,就看我的吧!”

    霍庭满意了,摆摆手说,“行了,那今天就先这样,你回去歇着吧。”

    各回各家。

    霍庭在自家天井里发现西屋还亮着油灯,但门窗都关上了,静悄悄的。

    他在窗下看着那昏黄的光发了会呆,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撬门进去,转身去打开了东屋的门,进去没多久,又拿了只桶出来压井取水,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本来都躺下了,可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又爬起来,拿着灯摸到了厨房,本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当揭开锅盖,却发现里面放着三只大碗,一碗装着老鸭汤,一碗装着大半碗的菜,还有一碗二米饭,饭菜都还是温热的,碗下的箅子下的水还热着,灶里的柴已经燃尽了,只有微弱的几点火星子也在他的注视下渐渐的暗下去了,却有什么在他心里亮了起来。

    霍庭吃完饭,将碗筷和锅都刷的干干净净收好了,回到屋里又取出那两张结婚证在灯下看。

    “霍庭、沈华浓自願結婚,經審查合於中*****国婚姻法關於結婚的規定,發給此證。公元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五日。”

    几个笔画不少的繁体字他都给看得能一笔不差的写出来了,他摩挲着薄纸上的花纹,指尖顿了顿,良久目光暗下来。

    不安好心就不安好心,人渣就人渣吧,反正她讨厌他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他自认不比魏兆堂差什么。

    她既然能够对魏兆堂另眼相看,他为什么就不能试试呢?

    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又将这两张纸给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沈华浓起床后趁着昭昭还在睡觉,再跟霍庭谈离婚的事,“现在离婚是去哪里办手续?要准备点什么?我的户口关系刚转到医院,要不要去领会来。”

    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今天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够控制得住脾气,哪怕霍庭会在临别之时赠给她几句说教,也没什么。

    然而霍庭并没有,他只是很平静的告诉她:“其实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没有办结婚证。你如果要离婚不需要做什么,给大队上说一声,从我家里搬走就是了。”

    沈华浓紧盯着他那张毫无波动的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霍庭,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婚?所以也就无所谓离婚,是这样吗?”

    “村里没有领证的人很多。”霍庭很淡定的说,“我们这也算是事实婚姻,是被认可的。”

    “事实婚姻?”沈华浓都快气疯了,“在你们这儿,常年分居,各过各的,没有结婚证,这也能算是事实婚姻?被认可?(#‵′)靠!”

    “你......”

    “你闭嘴!那上次,就是我们立下赌约的那一次,你还说你不同意离婚,都没有结婚,你凭什么死活不同意离婚?”

    霍庭无言以对。

    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吧?总之肯定是认定了他就是不安好心就对了。

    “都没有结婚,我跟你耗这么久做这么多?还差点让我爸爸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一心求死了,都特么没有结婚,我......”

    这也是她最为气恼的一点,她早就已经在后悔立下这个赌约了,现在不只是后悔,还觉得自己跟傻子似的拿爸爸和哥哥跟他当赌注,就赌一个能够离婚全家离开的机会,做这么多,结果爸爸和哥哥苦都吃够了,才告诉她,其实她什么都不用做,想走就能走。

    霍庭对她的恼怒无动于衷,漠然看着。

    沈华浓再次冷笑出声,说:“我知道了,霍庭,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当初就是算计好的吧,我能安分在家带昭昭,还能帮你照看屋子,你呢就当五块钱聘个佣人是吧?

    反正主动权在你手上,一旦你的旧爱陆柏薇同志回来了,或者一旦你觉得我不堪忍受了,你随时都能够将我踹出门去,是吧?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啊,现在说是离婚,实则你还是个单身呢,省却很多麻烦也能够跟陆柏薇同志交代了......”

    霍庭揉了揉眉心,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句:“我以为你知道没有结婚证的事。”

    “我特么的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走了,还留在这里受你的气!”

    霍庭:“......沈华浓,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没有领证的事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你,我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把这个证当回事。”

    “我不讲道理?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讲道理?我怎么知道见鬼的结婚证需要什么流程办理!你那时答应跟我结婚的时候,我就以为你办好了。谁知道你特么没有!”

    沈华浓烦躁不已,沉默了会儿,慢慢平静下来了,说:“好在我爸爸并没有因为你的冤枉而出什么事。除了赌约那事让他们多受了苦,往别的方面来说,咱们没有结婚证也真不算坏事,起码不用专程去离婚,简单多了。”

    “没拿过证,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结过婚,尤其是我们这种分居的,以后再婚的时候都谈不上是二婚,这样,为了大家都好,我觉得以后对外我们不如一致说是没有结过婚,只当是年轻时候荒唐糊涂了一回,虽然也不好听,但也算是个头婚了,能够为再嫁娶创造个好条件,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么说,陆柏薇同志肯定会高兴。”

    霍庭静静的看着她,墨黑的眼眸沉了沉,在沈华浓不耐烦的注视下,偏开头说:“随便你。”

    “那就这样吧。”沈华浓甩了甩手腕,“昭昭你现在没时间照顾,我有时间可以照看她,我觉得还是跟以前商量的那样,你随时可以看她,她的抚养权我建议等她长大点了懂事了,她自己拿主意,现在就维持原状,以后你要是因为别的原因放弃抚养权也可以随时跟我说,我都能接受。你还有别的不同意见吗?”

    霍庭说:“我能照顾昭昭。”停了停又说:“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跟着我会比较好,明年也能去学前班去了。”

    “你......”

    “如果不出意外,我下个月会调到交通局,完全可以接送昭昭去学前班。”霍庭又说。

    沈华浓还真有些意外,没想到霍庭会突然调动工作,从战斗岗位转到行政管理岗位,这也不太符合他的人设,虽然小说霍庭这条线崩了点,但沈华浓觉得随着他们离婚总会回到正轨上,没想到又来了这一出。

    他明明是一心一意就想当个军人,当不成退而求其次做了公安,怎么会......?

    原本的小说轨迹全部被打乱了。

    除了意外,她也词穷了,还有点儿心虚,不会是因为她的蝴蝶翅膀给造成的吧?

    不过,这么说起来,他的条件的确比自己好得多了,他能够给昭昭更好的生活。

    “等我忙完交接事宜和理顺了交通局那边的工作,你可以随时看昭昭,她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决定跟着谁,你还有意见吗?”霍庭说。

    沈华浓:“......没有。”就是心里特别闷,特别的不爽,以为那点儿莫名心虚,她也不好强烈反对什么。

    霍庭看看她,“那现在就离婚了?”

    沈华浓点点头。

    “你可以住到找到下个住处为止。”霍庭说着,看了看手表,说:“还有时间,那我先去给队上说一声,有些手续还是得办的。”

    沈华浓揉了揉脸,呼了口气,吐槽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约以为她会在离婚的事上抹黑他吧?急巴巴的自己跑去说去了,她不跟他争。

    她现在也不怕不能在这村里立足,有了底气就暂且抛下这事,站在原地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整理接下来的安排,离婚了,日子总是会有些不同的。

    还没等她理顺,霍庭很快就去而复返了,还带着霍国安一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