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在业界也是一人物，被周嘉禾指出缺点，肯定是相当不高兴，“我没觉得哪里不合适。这段台词更能让人入戏，渲染悲剧氛围，哪里不好？”

    两人正辩解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苏翊冷着脸走过来，“哪里不好？如果你连自己的的剧本哪里不好都不知道，也不用干了。”

    于是骂战由周嘉禾对编剧变成苏翊对编剧。

    两人争辩了半天，也没分出个胜负，苏翊直接找导演。

    这场戏原本是女主被车撞了之后，朱波搂着女主哭泣，说自己多么喜欢她，然后女主将生日礼物塞进朱波的手里，含笑离开人世。当初导演也对这一段不太满意，听了周嘉禾的意见后，点头道：“先按你说的来演。”

    场记板一响，周嘉禾立即入戏。

    他一脸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眼神里却是满的快要溢出的悲伤，他颤巍巍地走向血泊中的女主，女主看到他逐渐中阴影中走到路灯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朱波蹲下，轻轻抱起女孩，眼泪哗啦一下落了下来，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许久，朱波才回过神，回头对着人群哭泣和央求：“快叫救护车，求你们快叫救护车！”

    人群一哄而散。

    朱波绝望的要死。

    女孩摇摇头，张口听不清在说什么，她的眼神落在远处的生日礼物上。

    朱波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面对短暂到以秒计算的生命，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滚烫的热泪，一滴滴落在女孩的脸上，透过模糊的泪光，女孩从他眼里看到自责悔恨还有她曾渴望的爱情，缓缓闭上了眼。

    朱波抱起女孩终于失声痛哭。

    “卡”导演喊了一声，“这条过！演得不错！休息一下，准备下一条！”

    周嘉禾起身擦擦眼角的泪，挑衅地看眼一旁的编剧。

    编剧用一脸便秘的神情回瞪他。

    周嘉禾找了个椅子坐下，回头没见到苏翊的身影，过了许久，他才姗姗来迟。

    周嘉禾不满地指指坐在一旁休息的其他演员，“你看看，他们那些助理哪个不比你自觉？又是递吃递喝又是捶腿捏背……”

    苏翊本来还在为下午的事生闷气，见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自己倒不好再紧追不放。但语气里还是透着一丝不善，“等你哪天手脚断了，我也给你递吃递喝。”

    “……”

    “晚上还有几场戏？”

    周嘉禾道：“估计要拍到后半夜。”

    “既然如此……”苏翊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了。”

    “……有你这样的助理吗？”

    “你的助理是小赵，我只是个经纪人。”苏翊赶紧撇清关系。

    “所以，你并不是来照顾我饮食起居而是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的？”

    苏翊淡淡点头。

    周嘉禾黑脸，“那就敬业点，监督我到后半夜。”

    “我明早要赶回公司开会。”苏翊忽然意有所指道，“听说你跟方曼珍很聊得来？”

    “我跟大部分五十多岁的女人都会聊得来。”

    苏翊一怔，想起周嘉禾丧母，继而明白道：“你这是典型的缺爱。”

    周嘉禾哼了一声，脑子一转，笑道：“不如你帮我补上。”

    苏翊心中一跳，见他眼里的戏谑，心下释然，接道：“好啊。怎么补？”

    周嘉禾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收住话题，“你这监控器走了，我不是又能随心所欲了？”

    “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已经拜托方曼珍和秦安易帮我照顾你了。”

    “……”周嘉禾怒瞪苏翊，“你妹！”

    “不好意思，我没有妹妹。”

    “……”

    有了方曼珍的早嘘寒晚问暖，再加上苏翊每天一个电话查勤，周嘉禾倒也没整出什么幺蛾子。这部戏是个小成本电影，前期准备的相当充分，加之演员拍摄NG少，大概一个多月，就接近杀青了。

    那天正好拍摄周嘉禾的最后一场戏。

    朱波因聚众斗殴，过失致人死亡，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朱波的父亲因超速致人死亡，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朱波的母亲在他入狱后两个月，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曾经还算幸福的家庭，一夕之间支离破碎。出狱后，朱波失去了父亲的消息，房子也已易主。有人说他父亲重新娶了妻，也有人说他已醉死在某个地方。朱波寻找未果，绝望之下，服下大量安眠药和酒精。在陷入昏睡的前一秒，他忽然想好好活着，拨通父亲的电话，却只有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曾经听话乖巧、天赋异禀的孩子就这样带着泪水和满腹遗憾，含恨死去。

    那朵金光耀眼的向日葵最终也没能找到属于他的太阳。

    苏翊从周嘉禾的眼里看到朱波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留恋。那个眼神，震撼人心。

    杀青宴上，苏翊破例允许周嘉禾多喝几杯。周嘉禾一脸不相信：“苏翊，你又耍什么花招？”

    苏翊对着镜子扶了扶眼镜，“你酒后会断片吗？”

    “一般来说，会！”

    苏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猜也是。”

    “但我酒品还不错。”周嘉禾深怕苏翊反悔，补充道。

    苏翊神色不明，“领教过。”

    席间，方曼珍笑道：“不瞒你们说，我接这戏时还是有顾虑的。朋友说嘉禾这人不容易相处，叫我提议导演换人，或者干脆别演了。这段时间处下来，嘉禾这孩子真挺不错的，演戏好，人又懂事。看来这娱乐新闻还是不能信啊。”

    秦安易道：“合作过这么多演员，就属他最有灵气。”

    大家纷纷附和。

    苏翊心情颇佳，抿了口酒，低声对周嘉禾道：“难得你在这个剧组没闹事。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

    苏翊打量着周嘉禾，似乎想将他看透，“按理来说，你不应该这么乖的。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嘉禾乜他一眼，心虚道：“苏总，你还真当我是事儿逼吗？不然下次我把剧组弄个鸡飞狗跳，来满足你的变态心理？”

    “……”

    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短，朝夕相处，大家还是有点革命情谊的。一顿饭吃下来，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周嘉禾不负所望地烂醉如泥，苏翊一米七五的个子扶着周嘉禾相当吃力。好不容易回到家，苏翊直接将他扔到床上。问问一身酒味，苏翊皱眉，回去洗了个澡后，搂着笔记本又来了。

    他不放心醉酒的人独自在家。

    打开电脑，苏翊搜索的大都是“酗酒的原因”，“怎样帮助酗酒的人戒酒”，“酗酒戒酒的方法”……

    好在周嘉禾的症状并不严重，他只是有点贪杯而已。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现在的关键是，周嘉禾总爱跟他对着干。越是不允许的事，他越是要做。比如接拍《桃夭》。

    苏翊有他自己的考量，说实话，这部戏确实不错。但对周嘉禾来说，并不是非演不可，没有这部戏，他可以给周嘉禾接更好的，更何况苏翊也不想跟薛城再有任何交集。他翻出之前制片人给他打电话的记录刚回拨过去，这边周嘉禾的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