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评结论上写道，建议他去医院进行具体的检查。但是，孙昀并没有任何精神科就医的档案记录。他是没有去看，还是他去看的并不是一个会有记录的地方？”

    蔡霖陷入了沉默。

    “说！”李肖然厉声逼问道。

    “是，他……当时并没有去正规医院，他怕丢人，有个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我们就去了。”

    “是他怕丢人？还是你怕丢人？！”李肖然连声音都冒着火星，他将古嵘的照片放在蔡霖的面前，敲了敲桌子，“是他？”

    蔡霖抬头看他，手心的冷汗在往外冒，他终于意识到李肖然掌握了解的比他想象得要多太多了。

    “……嗯。”

    “你根本没有让医生治疗他，而是在做反向的引导，是不是？”

    “我……”

    “是不是？！”

    “是……”蔡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他一直觉得这几次的交锋都是他在主导，李肖然在他眼里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警察，但是却未曾想其实自己才被人家查了个底朝天。

    而且周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让他甚至怀疑起是不是古嵘在阴他。

    “之后的一切都朝着你预想的方向发展，甚至在外人眼里你跟他唯一能联系起来的就只有公司每个月转给他的五百元，五百元的保姆这笔买卖挺划算的吧？”

    “那笔钱是他拿去买社保的。”蔡霖捏了捏鼻梁，“他不喜欢出门，让我给他买社保，我说你自己买更好，于是……”

    “是他不喜欢？还是他认为你不喜欢他出门？”李肖然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孙昀日记中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文字。

    “那你知不知道社保究竟要多少钱？就算是最低档社保，自己交的话，五百根本不够，社保局也没有他的记录。”李肖然已经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他突然能够感同身受孙昀的感受，那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与绝望。

    “他突然想卖房子，为什么。”

    蔡霖沉默。

    “我换个问题问你，孙昀什么时候知道你要订婚的。”

    “对，房子。”蔡霖猛地晃动身体，“我给他买了房子，房子写的是他名字。”

    “那不过是担心哪天出事怕牵扯到你自己身上吧。”李肖然已经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剩下的我帮你说，你从开始计划要结婚时，就已经想好了后面的收尾。李兰香是一年以前就搬到隔壁监视他的，至于她的儿子儿媳入局应该是孙昀打算卖房子的时候。”

    “你安排了买家，房屋一旦成交，钱也不会落到孙昀手里。”

    “孙昀在发现你订婚时虽然想要卖房子却依然没有下定决心分手，他信了你说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后来却发现了你的计划，临时改了主意，打算把房子卖给我，没想到这却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他是发现了你的计划对吧？从真的要结婚，到卖房，再到你希望他死。”

    “嗯。”蔡霖用手捂住了脸，发出了闷闷地声音。

    “他早已萌生了死意，而你用药物和心理干预让他真选择自杀时，你在想什么？当你坐在浴缸旁看着他一点点断气，你在想什么？当你捡走了刻了你名字的匕首时，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没有……”没有什么呢？每一件事都是他做的，但是真当有人把这个故事串起来时，他却受不住了。未婚妻的颐指气使和昔日孙昀毫无保留的依恋在他脑海中剧烈的碰撞。

    他每次都催眠自己说，这是孙昀的选择，自杀，怎么会跟他有关系呢？

    “警官，你是和周铖在一起了吧？”蔡霖抬头看他，“你信你们能长长久久？呵，一旦曝光，你的仕途，他的封神之路……男人跟男人想什么天长地久，如果孙昀要是聪明点想要的少一点，也不至于这样。同性恋见不得光啊……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孙昀对他偏执的爱，是他一手促成的，却又是他所畏惧的。

    年轻气盛时他享受那样一对对他充满爱意的双眸，功成名就时他却开始畏惧，畏惧那样的爱有一天会不顾一切地毁了他的人生。

    “你可打住吧，我家周铖好得很，他想公开就公开，不想公开就不公开，要是被封杀了我养他。”

    李肖然将孙贤做的笔录拿给蔡霖签字画押。

    “蔡霖，其实他不死，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

    “孙昀是不够聪明，他要是聪明点在一开始就不会跟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在一起。”

    李肖然离开讯问室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蔡霖，抑郁症不丢人，同性恋不可耻，丢人可耻的是世界上有你这样的畜生。”

    ——

    李肖然快步离开讯问室，里面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

    孙贤也受不了地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人……还真是变态。”孙贤内心同时也为那个傻到不行的男孩感到惋惜。

    “孙昀只是遇见了很多人都遇到的心理问题，蔡霖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一个。”

    从前李肖然见过很多罪犯，却没有哪一个让他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人性的丑恶。

    自私到了一定境界就已经扭曲了自我。

    ——

    李肖然推开办公室的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却依旧很热闹。

    许沁心满意足地抱着本子，一看就是刚找周铖要了签名。

    而此刻地周铖正站在办公室中间和一个小萝莉大眼瞪小眼。

    李肖然终于缓了过来，笑着走过去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正对着周铖，“你可得好好谢谢她，上次多亏她给我贴了个虎头纹身。”

    周铖也记起了咖啡馆的那次事件，李肖然用虎头纹身忽悠住了犯罪分子。

    他认真地看着大眼睛的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小姑娘咬着指甲，她听爸爸说过这件事，李叔叔还请她吃了一顿大餐。可是她觉得李叔叔人这么好，就算没有她的贴纸，也一定会没事的。

    而且就算真的是她的功劳，她明明只是救了李叔叔啊，小姑娘的双马尾快速甩了起来，“我没有救过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