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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连沉黑的眸子看着他,静静的像深邃的镜头。

    天彻底沉下去后,雨夜渐渐小了,变成延绵的小鱼。民宿里的香味扑鼻,红烧鱼和酸菜鱼早就摆上桌,热了又热,六个人总算在雨夜里凑齐了,各自动筷子。虞一和骆连都去冲过澡,临着彼此坐在一起。虞一能闻到骆连身上淡淡皂角的清香——他应当是洗过后还抽烟,因此也混杂着淡淡烟草的气息。

    他转过头,专心致志低下脑袋吃鱼。

    于是错过了骆连也继而投过来的目光。

    洗过澡的虞一整个人软软的,消掉了平日里那股张扬的犀利,显得竟有些乖顺。他眉眼淡淡,皮肤却因为热气而蒸腾得白中透红,煞是好看。

    第17章 转变

    兴许是夜晚淋了雨的缘故,要到睡时候虞一身上一阵阵发冷。骆连不知从哪儿要来的木盆,打了满满一盆子滚水,让虞一跳进去。虞一视死如归,打死不干,骆连也就不说话,抄着手靠在墙壁上,一手点了根烟,袅袅地从烟雾中看他。

    虞一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明明是冷,怎么又觉得像只熟透的虾子。

    眼见着水一点点凉了,虞一见骆连反而没有要走的意思,鬼主意一跳,将外套掀了下去,又脱了衬衫,一双眼定定地看着骆连,说不出的勾人。

    骆连:“……”

    他确实一动不动,但也没平日被虞一骚扰的恼火,他直勾勾地看着虞一,毫不避让,反倒让虞一有些心虚了。

    用力咬咬牙,他脱掉外裤,双手勾着内裤的边一就要往下拽。心说这一下子就真坦诚相见了不成?

    之前还对他拒之百里,眼下就能淡定地站这儿看他脱衣。

    虞一心中虽吐槽的多,也大半是因为紧张。这一紧张就往骆连的方向投去一眼,就见骆连掐了烟,飞快从身后拿出一台相机来,对准这个方向就要按快门。

    “你是变态吗!”虞一大怒,条件反射一拨水面撩起一串水花打过去。

    骆连侧身往旁边一站,相机收都不收,虞一短暂地叫了一声,翻身噗通一下入了水,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内裤都没脱了。

    骆连这才好整以暇地收起相机,还冲他抬了抬一边嘴角。

    虞一身在滚水中一时间忘了烫,后知后觉一下子蹿起来,又觉得空气实在寒冷,不得已慢慢钻进水中去,一边大着舌头皱着眉喊烫烫烫烫烫……他没看见骆连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在水中抿着嘴唇看他,骆连这才道:“以后不要作。有的是法子治你,知道了吗?”

    虽说淋了雨,受了寒,虞一那晚上却出奇的睡得安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光才微亮,觉得心旷神怡。转头一看,骆连却起得比他还早。兴许是早上冲了凉,骆连背对着他坐在另一张床边,脊背微微弓起,一只脚随意地搭在床边上。他只穿了宽松的收脚裤,背心,上身披了一件做旧的牛仔外套,整个人慵懒随意,有种剑在鞘中蓄而不发的力度感。似乎今天终于要决定捯饬相机,手中抱着金属机械,任窗外的晨光镀光,那气度仿佛和手上露铜的老相机显得落拓又充满成熟男人沉淀的味道。

    虞一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窝中,说话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略微的鼻音。他问骆连,一直忘了问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仿佛对他的转醒并不意外,骆连专心致志地捣鼓着手中的东西,问,你觉得呢?

    看起来跟我一般大。虞一说道。

    “比你大了快半轮。”骆连说到。

    虞一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又迷瞪了一会儿。再醒来时,骆连已经不在了,他起身将自己收拾停当,去正厅和鱼粥。昨天钓上来的两条鱼因为分量太大,一顿并没有吃完,直到今早红桑又熬了粥,众人喜闻乐见,都是吃得心满意足。

    这一夜过后,雨已经停了,或者说早就停了,剩下湿漉漉的海滩,和空气中清新的气味。

    听说小葵和大飞早就出门采风,说今天村尾有户人家有什么丰收的庆典,私办的而已,淳朴而充满况味。晚一些时候,骆连和齐胜英,以及夏夭三人也要前去,几人都知道虞一昨晚身体不舒适,就问他还去不去。今早一起,虞一只觉得耳目一新,连空气中都颇有空山新雨后的诗韵,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哪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明明三个摄影师和一个音乐人,出门时虞一却带上骆连给他的相机,四个人宛如一起出来扫村似的,整整齐齐地上路了。

    那地方离这里并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脚程,相比起来,竟是比昨晚他们走的雨路还要再近些。夏夭似乎是觉得虞一脖子上挂个金属复古相机十分新奇,兴致勃勃地给虞一来了好几张,而虞一也任他,只捣鼓自己那台相机——他拿到才没多久,很多地方还有不熟悉的。

    骆连在前面走走停停,这会儿的光线是最好的,他有时将镜头投向广袤的海,布景下压着层层叠叠的房屋,有时又投向蜿蜒而湿漉漉的街道,路边的行人,门口坐着的小娃娃,以及时不时出现在众人眼中,四五成群的海鸥。

    到了地方,推开门,首先见到的就是小葵和大飞,两人脖子上带着耳机,还带着录音笔和笔记本,就坐在庭前的石阶上,时不时嘀咕两句,还和一旁的屋主说话。红桑听说几人来的目的,早就给他们安排好,跟这户人家打过招呼。而当地人的民风淳朴亲厚,对外来之客也极是欢迎。这会儿见了四五个男人捧着相机进了院子,就知道是红桑口中的几位客人,笑着从小葵和大飞身边站起身,过来招呼。

    骆连打头跟他们说了会儿话,虞一盯着他看,忽然问齐胜英:“他到底多大了?”

    “我以为你们很熟了。”齐胜英举着他那台大单反,激光炮似的到处扫,“老骆一枝花,快三十有二了,你赶紧把人摘了吧,我们都觉得他快熬成大龄男青年了。”

    虞一才理解骆连说比他大半轮,恰恰就是六岁,不多不少。心中难免奇了,他怎么又知道我如今多大了?

    可转念一想,骆连连多年前他的事都知道,或许是机缘巧合,那么知道年纪也不算什么。

    很快,庆典开始了。主人向他们解释,这个月他们丰收得很,每日出海顺利不说,打来的东西都是往常的两倍,所以这个月赚了不少,决定庆祝一下。又想留几人下来吃饭,但大家伙儿都吃过早饭,笑着婉拒了。所谓祝福的仪式,实际上十分简单,就是一户人家点燃火盆,围着它将今年丰收的鱼啊,虾啊,围城一个圈摆着,然后搬个小板凳做在外围,聊天烤火,弄点吃的,吃完就喝酒,唱歌。本来唱歌这个环节可以省略,毕竟是私人的活动,又不是全村人,所以一切从简,但今天院子里来了客人,亲朋好友也来了不少,不大的方寸之地显得十分热闹,众人就一起唱起歌。

    如果在十万大山的深处,唱得一定是山歌,只是如今是在海边,唱得是出海时渔民祖先们流传下来的歌。大多取吉祥的意思,类似出海顺利,一帆风顺你,盆满钵满。

    虽说用的是他们自己的地方语言,但多少还是能听懂一些。小葵和大飞早就拿出录音笔,随手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而齐胜英也开了录像的模式,抬出三脚架。骆连捧着相机,看似随意地到处走动,随手拍一两张,虞一却紧紧注意着他,知道他是相当熟练了。毕竟胶片不像单反,很多半自动化的功能已经相当成熟。胶片每换一个地方,甚至镜头动一动,都需要冲洗测光,调整,要么是快门要么是光圈。骆连看似随意,每一下都能立马调整得当,看上去就仿佛在用全自动机一样随意,可想而知已经是相当专业且熟练的。

    村民围着火聊天讲话,也给他们搬来凳子,六个人坐在更靠近外围的地方,虞一依靠着墙壁,有些不熟练地测光,而夏夭拿的则是半自动的胶片。骆连走过来靠在一旁,虞一得空问他:“你每一下调的那么快,怎么做到?”

    “天光明亮。”骆连指了指上头,“试着把光圈调小,拨快门调节就行了。你的镜头是半自动,可以更快。”

    “可我瞧着你的光圈是最大。”

    “我的快门速度够快,高到三千二。”骆连说话期间又是拍一张,“你不需要那么高。”

    虞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骆连把他的相机拿过去看了看:“就剩下五张,拍这么快?”

    注意到他似是笑了一下,虞一疑惑:“有什么不对?”

    “以后就知道了。”骆连重新把相机还给他,“胶卷还有带?”

    虞一从口袋里掏出两卷新的:“不过不会装,等下问你。”

    骆连点了点头,走近了去拍村民放在地上的鱼虾。

    虞一则若有所思地依旧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昨晚过后,骆连对他的态度发生了非常微妙的转变。说两人距离更近了,也不尽然。这一种变化,似乎在他昨天冲进雨中时就开始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骆连不再抵触他。这种抵触,本身源于虞一颇有目的性的靠近,但现在骆连对他,虽说不上接纳,但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想起刚认识这个男人时,连打探,窥伺他的任何都不被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