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林远和他在公交站告别，纪林远要去位于大学城的重庆大学，顾明玉则要去川美的老校区黄桷坪校区，他们不在一个地方，临走之前纪林远还细细地叮嘱他应该坐哪路车到哪个站下车，顾明玉本来对他不满，一早上没好脸色给他，这会儿却忍不住拿出手机：“你手机号多少？”

    纪林远的车已经来了，他一边上车一边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顾明玉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冒犯，05年的时候手机还属于高端市场，就是一些成年人如果不出本市用个小灵通就了不起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使用固话。顾明玉不死心，觉得难得在外面的城市遇到老乡，就算以后不一定还能相见，留个联系方式总是好的。

    “你企鹅号呢？”

    “？我没去过北极怎么会有企鹅？”依然一脸傻笑，像只笨笨的狐狸——只听过狡猾的狐狸，这么笨的也是少见。

    顾明玉：“哥们你上过网吗？何况……企鹅在南极，你地理怎么考过的？”

    “在学校的机房上过，地理啊……”纪林远提起地理就一脸忧伤，所以高二分文理他学了理科。

    顾明玉扶额——就他们一中的机房网都没有，上微机课老师就教学生怎么开机关机重启电脑，然后就随他们各自鼓捣，学生大多是玩蜘蛛纸牌或者扫雷，顶了天也就是从网吧下些小电影拷盘里带到机房，几个人围在一起偷偷看——寻求刺激。

    “好吧。”顾明玉收起手机，转身背对车子，他决定还是不要理这人好了。

    车子很快发动，顾明玉身边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戳了戳他的手臂，对他说：“你朋友在叫你。”说着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顾明玉回头就看见纪林远整张脸贴在车窗上，拼命地对着他挥手，脸上满是傻乎乎的笑容。

    “……谢谢，我不认识他。”

    第40章 各自的生活

    顾明玉是高二下学期快结束时决定学美术, 因为没有素描基础，整个暑假都泡在老师的画室，没日没夜的画画。

    幸好他临摹漫画多年还自学了水彩, 形体塑造和色彩水粉方面很有心得, 落下的进度很快就赶上了。他所在的画室在川美老校区，老师叫任苒是美院一名大三学生, 这个画室是她和男友合开的。任苒是顾明玉的老乡，暑假回乡招人, 正好遇见顾明玉, 得知他喜欢漫画, 便告诉他川美刚刚成立了动画专业，顾明玉就来了重庆。

    老师很热情，顾明玉到的时候她正带着学生们整理画室——租了学校周边一小区的毛胚房, 人还挺多，任苒的男友是广东人，这次也带来一批广东学生。顾明玉的老乡也有好几个，不过顾明玉半途插班, 又忙着刻苦学习，跟他们不算很熟，只知道有三男五女, 其中有一对情侣。

    见画室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任冉便带顾明玉去住的地方，其他人早到几天已经住下。任苒路上简单问侯了几句，得知顾明玉昨天住宾馆, 这个比顾明玉大上五岁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便好奇地问：“我以为你会住在老关那儿，他昨天不是说要去接你吗？怎么？没带你去他别墅看看？”

    顾明玉脚下顿了顿，想起关敬确实说过认识任苒，含糊地解释了几句，反问道：“老师跟关叔叔很熟？”

    “他是我表姑的外甥的老婆的弟弟，不算多近的关系吧，但是他人挺好的，我来重庆念书他还专程来火车站接我，后来也一直很照顾我。知道你要来我这学习，他特地打电话叮嘱我，要我多关照你呢，”任苒撩起刘海笑了笑，“他说跟你爸爸很熟？”

    “忘年交。”顾明玉点点头，听起来任苒并不知道关敬的真正背景，顾明玉没有多嘴，不动声色地套任苒的话。任苒热情爽朗，加上自觉自己已是老师身份，只想着给学生解惑，几乎是有问必答，哪知道顾明玉肚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住宿的地方离画室不远，任苒指着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对顾明玉说，“我跟我男友就在这住，隔壁的有个套间，三室两厅，还挺大的，那几个广东男生占了一间，袁媛她们四个女生一间，黄樊和黎建平住一间，上官和白君说是要自己去找房子住，如果你想住这的话可以跟小黄他们一间。”

    任苒引着顾明玉上楼，这是老式居民楼，楼房有些旧，不过还算整洁，任苒一边上楼一边回过头来跟顾明玉说话：“楼上其实还有一套，只是那是个考研的男生，叫做陆焱，我不是很熟，老吴认识，说是想找个合租的，价钱的话倒是不贵，要求安静不晚归会做饭做家务没人找——他这人有点奇葩，不喜欢别人敲他家的门。”

    “还要会做饭做家务？”顾明玉脸上出现戏谑，语气有些惊讶，“难道他其实是想找个保姆？”

    任苒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也可能是不喜欢送外卖的吧，你考虑看看，喜欢热闹就跟他们住一起，想安静就住楼上，只是合租的话房租肯定没有他们楼下平摊那样便宜，但是考虑到用水用电问题，还有……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跟他们住一起吧。”

    “任老师觉得我不合群？”顾明玉看了黄樊他们的房间，这是整套房里最小的一间，放下两张床后基本没地落脚了，如果他要住这里的话，势必要跟黄黎其中一人同床，这俩人顾明玉之前打过交道，一个大大咧咧喜欢吹牛逼炫富，一个总是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女生的大腿，不管哪一个，顾明玉都不喜欢。

    “也不是不合群——”任苒吐了吐舌头，配上她的大眼睛高马尾还有牛仔背带裤，显得特别青春靓丽，然后她才想起这不是在男友和朋友面前，而是即将成为她学生的高中生，任苒清咳了声，换了一副“和蔼慈祥”的表情，“就是觉得你特有范儿，跟一般的高中生不一样，嗯……感觉像是我的同龄人，一点也看不出你才16岁，这批学员里面最小的一个。”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顾明玉会很开心，他笑了笑岔开话题，“我想去楼上看看。”

    “啊，行，刚好老吴把楼上钥匙给我了——老吴帮着他找合租呢，太懒了，贴个通告都懒得。”吴炜祁，任苒的男友，同为川美大三的学生。

    任苒也是跟人合租，一套房子两对情侣，两个单身狗，如果楼上也是一样的格局……看来那个考研的学生应该很有钱，竟然只找一个合租人。

    房子的格局果然一样，三室两厅，原来那个小房间被陆焱当成了工作室，看着门上挂着请勿打扰，顾明玉和任苒没有多待，只看了客厅和空着的那间房，出门后他才对任苒说决定租楼上那间房。房间很大，有现成的家具和空调，而且干净整洁，顾明玉只需要买套床上用品就能入住了，至于人不好相处——对顾明玉来说只要不吵闹，卫生保持整洁就算是很好的室友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任苒又带顾明玉到附近的超市买了日用品，等到整理好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顾明玉没有再浪费时间，回绝了任苒让他休息一下午的好意，吃过午饭就去画室领了自己的画具，跟着他们一起画画。

    顾明玉带着他的mp3，耳机里流淌着各种流行乐，偶尔画累了抬起头休息，便想起了纪林远。

    不知道纪林远找到他的录取通知书，成功报名了没？

    纪林远的运气其实不错，刚到学校报道，还没说自己东西丢了，就有学长把他带到教务处——原来司机急于找人，刚好新生入学，校门口挤满了人，学生会不得不用大喇叭维持秩序。老师傅走过去把事情一说，热心的同学便打开大喇叭把纪林远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从而使纪林远成为了第一个还没入学就扬名校园的新生——虽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成名。

    所有的大喇叭都在找纪林远，老师们也好奇啊，一问经过才知道这粗心的学生竟然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身份证和行李都给丢了，连忙把司机请到办公楼，又怕人不知道先来学校，刚想着要不要登广告寻人，纪林远就出现了。

    东西顺利找回，车费也付清了，看着地上一大堆东西，教务处主任失笑：“怎么脚盆都带了？还有棉被、热水瓶、衣架、肥皂——你倒是准备齐全，这些学校里有发的，大老远带过来……你坐火车来的吧？这多辛苦。”

    “哟！还有口锅？学校里可不准用大功率电器，嗯？不对这是煤气灶上的锅吧？难道你还带了煤气灶？！”教务处主任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得地中海秃顶上所剩无几的头毛都掉了一根，心疼得他两眼泛红。

    “嗯——我之前的房东换了新的，旧的就折价卖给我了，我看便宜……说不定以后好用。”纪林远挠了挠后脑勺，呆呆的神色中透着点紧张——教务处主任啊，那不是专门管不听话的学生的？

    “那你也可以放在家里嘛，带过来多麻烦。”

    “我爷爷用惯了土灶，煤气灶他不会用，山里没地灌煤气，放在家也是生锈，还不如我带着，之前放假在厂里打工，我都是用这锅做饭——”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主任一眼，“老师放心，我不会在学校里用的。”

    主任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物干净，但却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神色便柔和了下来，“学校里有跳蚤市场，不需要的东西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或者跟其他学生交换自己需要的——好了，你该去报道了，东西就先放着吧，待会儿我让几个学生会的帮你搬到宿舍去。”

    纪林远东西很多，秃顶老师粗略估计得有三个男生才能搬得下，便想叫人帮他，没想到纪林远摆了摆手连说不用，然后在老师惊讶的目光中把所有的行李一件件挂在身上背上，当他站起来时，背上的东西已经高过了门框。

    秃顶的教务处主任就看着他稳稳当当地往外走，临出门时，还转过身对着他鞠了一躬，那副场景非常震撼，纪林远本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身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东西，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当他鞠躬时，教务处主任总觉得他背上的那捆厚厚的棉被会向前倾倒，整个人重心不稳地一头栽倒。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纪林远就这样走遍了整个校园，报名、领钥匙、找宿舍楼，纪林远的强壮和高大震慑了无数同龄人，同一届的新生中只有一个男生跟他差不多高，然而对方瘦成了一根竹竿，别说肌肉了，肉都没二两。

    作为校园新晋“名人”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纪林远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宿舍老大，等到他整理完宿舍，跟室友们坐在一起抠着脚聊天打屁，纪林远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明玉。

    和高中一样，男生宿舍充斥着各种古怪的味道，杂乱的寝室和走道几乎是标配，男生们嘴里总是带着一些带颜色的笑话——虽然纪林远高中没有住校，只是，他们不仅交着住宿费，还肩负着教育局来检查时得假装住在宿舍——所有的一切，都让纪林远想起顾明玉，他很难想象顾明玉身处其中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让这一切变得有些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