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44章 火烧锡安城 (二)

      “保護皇上” 趙顧著急地喊道。

    錫安城內,火光蔽天,到處都冒著黑煙,此起彼落的爆炸聲響,蓋過了趙顧急切的喊聲,他黑著臉,站在烈焰高溫的城牆上,努力搜尋文德的身影。

    方才的一陣混亂,使錫安城牆上的士兵都慌了手腳,趙顧一時之間,找不著文德。他一心想著,要在火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前,把皇上帶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文德在城牆的另一頭,趕在趙顧找到自己以前,就先找到了他,

    “趙顧,你立刻帶著兩萬兵馬,分區搜索錫安附近的每一個山頭,一定有北耳彌的士兵躲藏在上面,把他們全部抓出來!” 文德衝向趙顧,一把抓住他胸前的盔甲,對他下令道。

    趙顧還沒搞清楚城中起火的原因,對文德此時要分散兵力的決定無法理解,卻又被她眼中急迫的氣勢所震懾,說不出話,只是呆滯的看著她。

    “快去!” 文德見他呆楞,大聲吼著。

    錫安城前,塔塔爾趁著大魏手忙腳亂時,命弓手收了弓,帶著人,一溜煙地,往北邊揚長而去。等大魏回過神來,塔塔爾和他的幾百人馬,早就不見了蹤跡。

    就算文德想,也已經無力追擊。

    不過,既然弓手已退,火雨也除,剩下的,就是那好幾束,從遠處射來的強光。

    就是那些強光,使錫安城宛若被幾十個烈日直接曝曬,所以無論城裡的將士澆再多的水,都無法控制住火勢。

    擺放火藥的庫房,已經被火粉引燃炸毀,馬房和營帳也是,再這樣下去,錫安城怕是要全燒光了。

    “末將遵令。” 看著文德雙眼中映著的熊熊火焰,趙顧不敢再有猶豫,接過命令,領兵而去。

    文德下了城,一邊領著兵士滅火,一邊搜尋文禮和琉璃的身影。方才在城牆上,她最後只看到四個人衝進城中,一顆心懸著,急於確認他們的安危。

    終於,在滿城的喊聲和火燒聲中,文德在城門口旁的一處空地上,看見了他們。

    還沒走上前,文德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腳步。

    四個人,不,應該說只剩三個。文禮、琉璃和青兔,圍著地上躺著的,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女子的屍體。

    文德看見文禮在哭,琉璃也是,青兔則是垂著頭,站在一旁。文禮跪在地上,抬頭看見文德,他緩緩地站起身,踉蹌著步伐,走來文德的身前,哭着脸,向文德说话。

    文德的耳朵被爆炸聲震得什麼也聽不清,她只看見文禮的嘴唇在動,卻不知道他說了什麼。

    文禮眼眶中的淚水,沿著臉頰,落了下來。

    淚水是黑色的,

    文德伸手拭去。

    文禮同樣被熏的焦黑的臉,摸上去全是燙的。淚水根本還沒完全流下,就已經蒸發在周遭沸騰的熱氣之中。

    文禮心裡對母親的思念有多深,文德知道。

    從小,文德和文禮在獨孤氏的宮中,就無法提到母親,連陳氏這個稱呼,都是從安康口中聽來的。

    不只是文禮,就連她自己,每當在感覺到母親還有活著的可能時,內心都無法沉靜下來。

    可如今......只剩地上,焦黑的屍身。文德覺得自己對不起文禮。文禮......對不起......文德的雙唇顫抖著說。文德的對不起,文禮當然沒聽見。

    唯一映入文禮眼簾的,是文德的無助和崩潰。

    陳氏的臉,被燒得面目全非,扭曲變形。

    文德和文禮,連最後那一點,把她和自己心中,對母親的長相,那僅存的模糊記憶,拿來比對的機會都沒有。

    琉璃全身都是火紋過的痕跡,她跪著,趴在母親的屍身上,在沉痛的悲傷,也只能化為哭聲,熔化在錫安的濃焰灼火之中。

    殺了陳氏,也是胡胡兒的想法,是他向塔塔爾提議,與其殺了琉璃,不如殺了陳氏。

    胡胡兒是這樣想的,

    比起自己,琉璃更在意母親的性命。只要殺了她的母親,並且讓琉璃知道她的母親是因她的背叛而死,如此以來,琉璃終其一生,都將受到心靈上的痛苦折磨,生不如死。

    而且,若琉璃的母親,真的如老崑崙汗所說,是獨孤文德的生母,在獨孤文德的眼前,殘忍地殺了她,也能稍稍解了自己和塔塔爾,兵敗於錫安的心頭之恨。

    熊熊烈火之中,文德總算想明白了這一層。她雙腿發軟,無力地跪在地上,右手握著拳頭,不斷捶著地,手背上都是鮮血。

    輸了......

    這一次,自己徹徹底底的輸了......

    文禮不捨地看著,壓抑不住心裡的滿腔憤恨,還有不甘心,他仰起頭,大聲吼著塔塔爾的名字。

    塔塔爾,今日之仇,我獨孤文禮此生永不會忘,必會讓你血債血償......文禮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在內心對天發誓。

    強光已經沒有先前那樣多,那樣強烈。看來趙顧是順利抓到了那些,隱藏在四周的北耳彌士兵。

    錫安城的火勢,總算控制住了。趙顧抓到人,立刻趕了回來,等火全都滅了後,向文德稟報,清點損失。

    根據趙顧的陳述,有一萬以上的軍匹被燒死,錫安大營內,除了僅剩的幾處偏遠營帳,其餘的重大建設幾乎全毀,可說是損失慘重。所幸,人員方面,並沒有太大的死傷,只有千名的軍士死於此次大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有千名......文德表情漠然,她認真聽著趙顧的稟報,原本沒什麼變化的神情,在聽見趙顧說到這句話時,皺了眉頭。

    自己的一個失誤,一個不察,就讓這麼多的將士,失去了寶貴的生命。他們的家人,在得知死訊後,又該如何得哭泣。

    文德見慣戰場上的死傷,過去總以為自己已經看透生死,面對手下將士的死亡,她不會想這麼多。

    但是這次,在為了這些身亡的人們哭泣的人中,有著琉璃,有著文禮,也有著她自己。

    琉璃......想到她,文德的心,有如被好幾個技巧純熟的屠夫,用著他們手中磨得鋒利無比的砍刀,如庖丁解牛一般,一片一片地切下她心頭上的肉。

    琉璃是這樣信任自己,對自己可以替她從塔塔爾的手中,救回母親,深信不疑。

    文德沒有臉面再見到她,也沒有臉面再見文禮,或是再見到任何人。她把自己關在錫安城的小房內,足不出戶,不吃不喝,什麼人都不見。

    獨孤文德,六歲被立為太子,十八歲登基,在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遭逢過這麼大的失敗。再高的自尊和自傲,都付之於無形,這次文德付出的,是連她自己,都還無法承受的慘痛代價。

    文德把自己一關就是十多天,無論趙顧和文禮在門外說了什麼,喊了什麼,文德都沒有回應。

    文禮看在眼裡,焦急的很。

    文德此刻的心情,文禮再明白不過,他心裡的悲痛並不亞於她。但文德是一國之君,她身上背負著大魏的百姓,她豈能因為一次的失敗就喪志,這樣消沉下去。

    文禮沒辦法了,把文德的情況,全都寫在信上,派人交給了宮裡的姑母。

    錫安大火,出了這樣大的事,軍報自然是立刻就送回了大涼。安康在宮中,好幾日前,就收到文德在錫安大敗的消息,向傳令弄清楚事情的經過。

    收到軍報,她的心本就已經七上八下,現下又接到文禮的信,對文德的反應,安康雖然不意外,但也實在坐不住了。

    幾天後,安康的馬車就出現在了錫安。但是,她沒有直接去找文德,而是先去見了琉璃。

    琉璃在房裡,和床榻上的母親一起。

    “琉璃”

    門沒關,安康在門外輕喊一聲,走進房中。

    琉璃沒有轉頭,只是等安康走到她身旁的時候,小聲回了一句“長公主”。

    琉璃的右邊臉頰,看得出受到嚴重的火紋,滿是皺褶的死皮,完全毀了她原本如花羞月的容貌。安康因為已經從傳令口中知道過程,有了準備,所以臉上沒有驚訝的神色。

    琉璃對自己毀去的容貌一點也不在意,只是木然地呆望著床前。

    安康移開眼神,看向床榻。

    她應該就是陳氏......不會有錯,即使五官被燒得變形,難以辨認,安康還是從她嬌小的身軀和纖細的手腕,認出了她。

    只是她看上去,太慘了,安康無法想像,陳氏死前,究竟有多痛。

    安康跪在地上,對陳氏行了一個大禮。

    “娘她,最後笑了。”

    琉璃好幾天沒吃東西,她的聲音裡一點氣力也沒有,她看著安康對陳氏跪下行禮的背影,氣絲般地說道。

    安康沒回她,還是跪在地上,閉著眼,雙手合十,口中喃喃唸著祝禱之詞。

    “長公主,為什麼娘會笑,被火那樣燒著,應該很痛吧......” 琉璃的語調,聽不出絲毫的高低起伏,經過這幾日,她已經連哭都不哭了。

    安康唸完了祝禱之詞,又磕了一個頭,才起身站起。

    “本宮想來,你的母親,是因為想到你自此以後,再不用受到塔塔爾的脅迫,才會在死前,露出笑容的吧。”

    安康的話,讓琉璃抬起了頭。“我?” 她問。

    安康坐在她的身旁,思著許久,開口說,“琉璃,本宮不是你的母親,也沒有為人父母,你的母親想什麼,本宮也只能是猜想,”

    琉璃很年少,在安康眼中,甚至還只是個孩子。但即使是跟一個正逢喪母之痛的孩子說話,安康都想盡量把話說得清楚,而不是含糊地應付打發過去。

    “本宮只是覺得,沒有一個母親,會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女,為了自己,而一輩子受人脅迫。”安康看著琉璃,一雙如琉璃珠般透澈閃亮的眼睛,溫柔地說。

    確實沒錯。陳氏一死,琉璃便是重獲新生,至此之後,塔塔爾再無法牽制住她了。

    琉璃征著臉,聽完安康的一席話。

    她這才明白,原來母親在臨死之前,心裡還是想著自己......琉璃低下頭,摀著臉啜泣。乾了好幾日的雙眸,再次被淚水濕潤。

    “娘......”她抽著泣,又跪倒在了床榻前。

    “琉璃,本宮能不能帶一個人,來見你,還有你的母親?”

    安康覺得,琉璃,和陳氏,無疑是解開文德沉著內心的唯一藥方。可是,雖然文德是皇帝,但要來,還是要得到琉璃的允許才行。

    “誰?” 琉璃哭著問。

    安康定神地看著她,“皇上” 她說。

    皇上兩個字,在安康和琉璃兩個人中間,停留許久。琉璃過了很久,才接下了話。她沒有安康預想的責怪之意,而是輕輕點頭,看著安康。

    安康一征,那是多麽成熟懂事,多麼堅強的一雙眼睛。

    安康起身走向她,“琉璃,本宮謝謝你。” 她對眼前不過十七歲的女子,有著無法言喻的感激和欽佩。

    文德沒過多久,就和安康一同,來到了陳氏的屍身前。

    比起陳氏,文德先看到了琉璃。

    琉璃的外貌已損,文德在大火那天便知,但當時正是傷口紅燙之時,尚未結痂,現在看上去,更顯得可怕許多。文德看在心裡,覺得自己的罪孽又多加深了一層。

    她避開了琉璃的眼神。

    見文德這樣,安康看了琉璃一眼,把文德和她留在房中,自己走了出去。

    “琉璃,對不起。”

    沈默了好幾天,這是文德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對不起......文德覺得自己有好多句的對不起要說,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文德原本一張清秀俊美,滿是英氣的臉龐,不過幾日的時間,便瘦削了下來,看上去全是頹廢委靡的氣息。

    尤其是一雙眼睛,被悲傷所籠罩,失了神采,哪裡還留有,過往的深邃有神。

    琉璃已經從文禮那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有母親的身分。所以,對於文德這樣的悲痛,感同身受,也十分不捨。

    文德跪了下來,對著床上的陳氏,行著大禮。

    “母親.......娘......” 文德哭著,“女兒不孝,才讓你這樣痛苦......”

    文德悔恨地說道。

    要是當時,聽從安康和文禮的建議,三思而行,從長計議,或許母親就不會死了。

    “皇上,” 琉璃看文德這樣痛苦,心像是也被人被捏著,扶在了她的身邊。

    “娘不會怪你的。” 琉璃說。

    “朕知道,沒有人會怪朕,” 文德不願站起堅持跪著,“因為朕是皇帝,大魏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怪朕。”

    琉璃不语,转过身,一掌打在文德的臉上。她没想到她在母亲死後,竟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琉璃打完,手還在顫抖。

    “你打吧,朕知道你心裡恨朕。” 文德一臉悲傷地看著琉璃。

    琉璃的手再次舉到了空中,但是這次,沒有落下。

    “我不打,因為現在的皇上,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獨孤文德。” 琉璃放下手,嚥下了一口氣,對她說道。

    琉璃想到盈春閣的那一晚,文德的溫柔,和身為太子的自信,

    “孤,是大魏太子,獨孤文德。”

    當時的文德,是這樣向自己報上名號的。

    多麽意氣風發,雖是女子,但文德身上散發出的風采,一點也不遜於男子,除此之外,還更多添上一分柔情。

    她只一眼,就擄獲了琉璃。

    而現在,跪在琉璃眼前的文德,卻是因為無法承受失敗,而說著這樣賭氣的話。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時候,琉璃心裡是失落的。

    皇上的妹妹,這樣的身分,她不想要。

    但卻因為這個一點也不想要的身分,她必須親手埋葬自己心中,僅存的唯一溫存。

    母親的死,琉璃從來沒有怪過文德,更從來沒有想過要怪。

    “皇上,” 琉璃說,“你這樣軟弱,怎麼做大魏的國君?” 她看著文德,直言道。

    “還有,不止大魏,你想過敬王嗎?他這幾日為了你,都傷透了神了。”

    “還有長公主......” 琉璃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聽見琉璃說到安康,文德的臉上的神情,總算出現了些微的變化。

    “她對你......很好。” 琉璃的心雖然有些痛,但她還是掙扎著說,“你捨得這樣消沉下去,讓這些珍惜你的人,傷心難過嗎?”

    文德的雙眼,逐漸恢復了光輝。

    “你和塔塔爾之間的仗,不是只打一次,是要打一輩子的,你不為母親報仇,打算就這樣退縮嗎?”

    這句話,若當頭棒喝,直接敲在文德的腦門。

    “當然要報仇。” 文德沉著臉說。

    塔塔爾,這個人,無法原諒。

    她走到陳氏得屍身面前,再次跪下,對她說道,“母親,女兒獨孤文德在此,向您發誓,一定會把這樣殘忍待您的人,碎屍萬段。”

    說完,文德起身,對琉璃說,“琉璃,你若是願意,就留在大魏,留在朕的身邊,如何?”

    琉璃看著她,文德終於又恢復了那雙深邃的眼睛。除了过往的深邃柔情,如今的她,更显得炯神坚毅。

    “朕會照顧好你的。” 見琉璃不說話,文德再說了一句。

    文德說照顧她,本的是手足之情。但琉璃聽在耳裡,多了一分別的感動。

    “恩” 她輕聲答應了文德。

    文德抒了口氣,久違的笑了笑。

    “那明日,就跟朕一起回宮。”

    文德重新振作起精神,下了自己在母親死後的第一道命令。

    ※※※※※※※※※※※※※※※※※※※※

    第二卷完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

    (深深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