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_分节阅读_263
“我死则死矣,谁叫我被划入了嫡皇孙朱允熥的支持者呢。可是他们……他们是守护大明江山的基石、你们将基石粉碎,上面的亭台楼阁再美好也无济于事,迟早会垮塌下来。如果到了那一天,大明江山将何以为继?毛骧,念在你我多年的交情,请你将此言转告给皇上,望皇上三思。”
毛骧深深的看了蓝玉一眼,关门上锁离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从诏狱里出来,秋天和煦的阳光晃得人眼花缭乱。毛骧闭上眼睛,光线穿过眼皮,是一片血色,待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明黄色的秋阳。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皇权又是建立在无数将领的热血之下,代表皇权的明黄色,背面其实是鲜血的红。
毛骧命人叫来了已经升为千户的明月和纪纲,从案头堆成小山的蓝玉谋反卷宗里抽出蓝玉说燕地只知有燕王,而不知有皇上的一本,“我派你们两个在燕地和高丽国十年,应该对那里了如指掌,你们两个说说,蓝玉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纪纲和明月对视一眼。纪纲嬉皮笑脸的说道:“大人,既然您要问我们话,应该把我们分开,单独问询才是。你不担心我们会串供么?”
毛骧往后一仰,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每日每夜的审问那些武将,我很累了,懒得多问,你们自己说吧。”
明月说道:“属下们在燕地收集情报多年,燕王悉心治理藩地,确实颇得民心……”
……洪武十八年,朱棣调拨燕王府的府兵和燕地的驻军,轮流协助地方府衙兴修白沟河和滦河的水利,朱棣甚至亲自脱靴跳进淤泥里清理泥沙,丝毫不惧脏污,并和当地水工一起研究河道的走向,丈量土地,两年时间就拓宽疏通了白沟河和滦河的河道,有了河水的灌溉,荒地变成了千里良田,缓解了燕地的粮食危机。
徐妙仪生产三日后被赶出京城,跟随朱棣就藩,一路舟车劳顿,朱棣曾经和妻子许愿,要贯通京杭大运河,大船可以直接从京城到北平,但朱棣就藩后屡屡上书兴修水利,却被东宫怀疑是收买民心,所以一直借口国库不支反对朱棣贯通京杭大运河的奏折。
奏折屡次被驳回,朱棣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求修建燕地白沟河和滦河的水利。或许洪武帝是出于补偿心理,终于答应了朱棣的请求。
燕王操练军队,凡有践踏田地,损毁庄稼的,皆以数倍金银补偿。甚至带兵屯田,开垦供应军粮的田地时,也将良田让给了燕地百姓,另寻低洼贫瘠之地屯垦,从来不与民争利。
其实普通百姓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饭,穿暖衣,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的心就向着谁。在他们眼里,这一切是燕王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了徐后传开场时朱元璋写给常遇春的祭文,有一句“将军在时,朕实所倚,将军既往,将谁与谋?”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好意思问这句话,忠实你,支持你的将军们都被你杀掉了啊,常遇春的亲外孙朱允熥的储位也被你夺走,给了偏爱的庶孙朱允炆,还谋个屁。
今晚第二更在八点。
☆、第269章 孽缘重生
明月和纪纲负责东北的情报,藩王自然是他们暗中监督的对象……不过因为徐妙仪的关系,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有不利于燕王府的情报传到京城。燕地百姓对燕王的敬仰,稍微添油加醋一点点,就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明月和纪纲熟知锦衣卫罗织罪名的套路,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坑,使得皇上信任燕王府,让东宫无计可施。
毛骧闭着眼睛听明月对燕王的评价,就当明月两人以为他听睡了时候,毛骧猛地睁开双眼,“燕王府给了你什么好处?”
明月跪地说道:“标下句句属实,若有隐瞒,标下愿以死抵罪!不过若说燕地只知有燕王,而不知有皇上,那就言过其实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都用着洪武的年号,给朝廷交税,燕地百姓怎么
可能不知道皇上呢。”
毛骧并不看她,目光落在纪纲身上,“民间如此,那军队呢?”
纪纲战战兢兢说道:“燕王……燕王军纪严明,若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太坚持原则,不知变通了。洪武二十二年,北平军的司谷刘通贪墨军饷,燕王居然命令刘通持刀,与被克扣的三十名士兵白刃相向,标下当场看见刘通被砍成了□□!”
“燕王面不改色,还说若再有人敢贪墨士兵粮饷,就是刘通的下场。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军有军法。燕王未免太严苛了。
纪纲明贬暗褒,毛骧其实也听得出来,但燕王这人对别人严格,对自己也是如此,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若有奖赏,大多分给了将士们,从不藏私,这样的藩王忠君爱国,绝非追名逐利之辈。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燕王越是优秀,东宫就越不安啊!
毛骧早已看透了世情,东宫那些算计他都看在眼里,可是洪武帝一心偏袒东宫,毛骧必须也跟着眼盲装作不知。蓝玉要死了,大明那么多武将也将死于断头台,至于燕王——若不是仅有的父子之情撑着,早就被东宫按上谋反的罪名除掉了。
留下燕王吧,否则好人都要死了。
毛骧心中做下了决定,将蓝玉关于燕王和燕地评价的卷宗翻出来,当着明月和纪纲的面扔进火盆里烧掉了!
明月和纪纲皆是一怔。
毛骧说道:“你们两个若想活命,就要牢记锦衣卫的责任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事。不是查真相,你们呈给皇上的,一定是皇上想要看见的东西。皇上不想见到的——比如这个暗示燕王居心叵测,想和皇侄争位,可能引起皇室骨肉相残的卷宗,你们就要销毁,当做不知。”
毛大人在说什么?明月和纪纲均愣住了。
毛骧继续说道:“因为一旦贸然呈上去,皇上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是不愉快的,渐渐的你们失去了君心,不再受到重用,被人排挤出锦衣卫,以前那些遭受冤狱的亲人故旧会群起攻之,痛打落水狗,到时候遭遇反噬,你们会被人啃的尸骨无存。”
毛骧走下座位,站在明月和纪纲中间,一手一个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因为你们是刀、是剑。那些人无法怨恨持刀的人,就将怒火全部对准了刀剑本身。而刀剑唯一的价值,就是得到持刀人的信任和重用,一旦被弃,就是刀剑的末日,所以刀剑无路可退,唯有一路拼杀到最后断剑为止。”
明月和纪纲全身僵硬:毛骧所说持刀人就是皇上!难道……
毛骧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抱着沉重的蓝玉案卷宗进宫觐见皇上了。
毛骧走远了,连马车声都消失了,明月四顾无人,低声说道:“纪纲,毛大人的意思,好像蓝玉案之后,皇上会推毛大人出去扛罪,以平息朝廷的怒火。”
纪纲刚刚从震惊中醒过来,连连摇头说道:“是不是我们想太多了?毛大人是皇上的义子啊,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皇上怎么舍得——”
“蓝玉忠不忠?常升忠不忠?还有即将被抄家的老将宋国公冯胜忠不忠?”明月打断了纪纲的话头,神情严肃,“毛大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我们说这些交心杀头的话,一定是他嗅出了什么不对劲,所以说出这样交代遗言般的话。”
毛骧一手提拔明月纪纲两人,并一直关照有加,两人对毛骧也十分敬仰倚重,并非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纪纲猛拍脑袋,“对啊,皇上是天子,天子和我们凡人的感情是不同的。秦王是怎么死的?晋王是怎么死的?还有燕王妃生产三日就被赶出京城,冒着风雪北上就藩,王妃生的儿子也是皇上的亲孙子呢,对亲孙子尚且如此,毛大人只是义子而已,就更不在话下了。”
明月托腮沉思,“不行,我们不能看着毛大人坐以待毙,必须想法子救救他。”
纪纲问道:“怎么救?你我是锦衣卫的人,毛大人一旦出事,锦衣卫肯定会跟着遭殃,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安卵的道理,我们能怎么办?”
明月说道:“现在轮到燕王府还咱们人情的时候了……”
纪纲迟疑说道:“燕王府远在北平,鞭长莫及,真会帮得到咱们救毛大人?”
燕王府做不到,但是明教会啊!只是不方便和纪纲说穿燕王妃徐妙仪和明教的关系。所以明月笃定的说道:“燕王妃可以的。”
且说毛骧将蓝玉认罪的卷宗呈给了洪武帝御览。正如他告诫明月和纪纲的那样,所有卷宗都是洪武帝愿意看到的内容。
洪武帝略看了看,说道:“将这些交给内阁,要他们按照卷宗的供词写一本《逆臣录》,所有蓝玉谋反的党羽都抄录在册,昭告天下。”
洪武帝习惯一切都写在纸上,比如对付儿子们的顽劣,他创造的《御制记非录》,现在铲除“蓝玉党”,又写了一本《御制逆臣录》。
毛骧应道:“是。”
内心挣扎了一路,毛骧还是将蓝玉的话摘了几句转告洪武帝,“皇上,蓝玉给其他武将求情,说武将是守护大明江山的基石,基石若碎,恐会陷大明江山于危机之中,望皇上三思。”
洪武帝冷冷道:“朕的江山,还轮不到他一介谋逆之人操心。大明九边有朕的儿子们守护着,必会江山永固!怎么?你同情蓝玉,也觉得朕错了吗?”
对于边关的安危,洪武帝寄希望于儿子们,而非武将。
毛骧侍君多年,知道洪武帝动了怒气,忙跪地说道:“微臣不敢!”
洪武帝怒道:“你虽不敢,心里也同情蓝党的,对吗?听说你在诏狱里对这些罪臣以礼相待,并无动刑拷问?”
毛骧低头说道:“蓝玉已招认,没有拷问的必要。何况他们毕竟对大明有功——”
“那李善长呢?”洪武帝打断道:“你能割断李善长的舌头,为何偏偏对蓝玉手下留情?”
毛骧心中一沉:皇上这是对我起了疑心!此时辩驳无疑火上浇油!
毛骧说道:“微臣知错了!”
洪武帝冷冷道:“知错就好。你要记住自己的本分,对任何人都不得手下留情。朕判了蓝玉剥皮之刑,以儆效尤。你亲自执行,剥下蓝玉人皮,送到蜀王府!”
纵使毛骧看惯了血腥,此时也震惊了:蜀王妃蓝氏是蓝玉的亲女儿,看到父亲的人皮,蜀王妃岂不会活活吓死了……
蓝玉谋反案爆发,诛杀二万多人,京城一片腥风血雨,毛骧依照洪武帝口谕,剥了蓝玉人皮,命锦衣卫送到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