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3
“就算云汉恶意围标,这跟你们找我有什么关系?”薛眠松开手上资料,虽然心里隐隐泛着不安烦躁,但他更信不过对面这人。
“没错,云汉围标确实纯属商业行为,也是利益之争,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薛眠,发起围标的那个人可跟你大有牵扯。”方庆年合上资料,又从文件袋里拿了样东西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这次不用他提醒,薛眠直接将目光扫过去。方庆年手底下压着一张照片,只露出两个边角,照片上的画面暂时被遮盖住。
……难道是费南渡?
可这个猜想已经无法让薛眠产生任何悸动,他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也一点都不惧惮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就算费南渡参与了云汉对对手公司的围标,但说到底,这是公事,薛眠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对他心生隔阂,从而影响到他们的感情甚至是生活。
方庆年似是看出他犹疑,将那张照片推了过去,出声道:“薛眠,照片上的这个人,你看看认不认识。”
薛眠下意识转过头,视线落到了一张六寸大小的彩色照片上,画面里一个看上去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面孔露了出来。
感觉脑子里有根神经扯着跳了一下,薛眠微微睁大眼睛,显得有些错愕,顿了半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想到照片上的人不是费南渡。
更没想到照片上的人会是这个人。
一个谈不上熟悉甚至谈不上认识的人,但名字却在记忆里留下了印象,只是薛眠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对照片上这张脸产生一股如此强烈的排斥感,凭空生出抵触情绪,好像冥冥中意识到这个人的出现是来者不善,这个人他……不是个好人。
“他叫徐甪,据我所知你们应该见过。”
方庆年把照片往薛眠跟前推了推,往下道:“徐甪,二十三岁,美国杜克大学在读。去年春天生了一场病,之后一直休学在国内,快的话今年圣诞前返校回美国。”
“我是见过他,但根本不算认识。”
薛眠已经无法用简单的逻辑道理去理解从进这间咖啡厅起到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所有内容。这些内容像一块块混乱的拼图,东一个,西一个,毫无联系性可言,每一张拿出来都让他错愕不已,不知道其意义何在,更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未知在等着跟他照面。
“你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你,而且早在你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方庆年神秘的笑了一下,转眼又拿出几张照片,一张一张并排铺开放到桌子上,从左边第一张指起,不疾不徐道:“你来看,这些照片上面的人你认识几个?不过我猜大部分应该都没见过。但徐甪和这一位,你可以着重留意看看。”
人一旦被带进了某种设定好的场景里,薛眠仿佛一个提线木偶,他控制不住自己被对方一步步“操摆”,从眼神到动作全跟着方庆年的话在走,在回神之前目光已经移到了桌面上那一堆东西里。
照片上有很多人,有的两三个,有的一大群,但每张上面至少有两个人是一直同框的,一个徐甪。
一个费南渡。
“这些是我从今年四月到八月陆续拍到的,如果你不信,可以看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从春装到夏装,有些衣服你应该比我更眼熟。”方庆年后退身体,将大片的空间留给对方。
他说“有些衣服”,“有些”指的是谁不用多明说。薛眠盯着那一张张或清晰或稍有模糊的照片,费南渡身上的每件衣服他几乎都认得,的确是今年穿过的。
薛眠皱紧了眉,看完最后一张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心里的疑云一团接一团,但他本能的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便道:“这能说明什么?徐甪和费南渡本来就是朋友,朋友之间见面没什么不对。”
“你这个孩子啊……”
薛眠不买账,方庆年显然是有些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你没仔细看照片吧,里面有一张是云汉置业中标的那块地奠基时的画面,仪式上你的男朋友还代表公司剪了彩。但你不觉得奇怪么,云汉公司的剪彩,徐甪为什么会在?就算他们是好朋友,谁会邀请朋友参加自己公司的奠基仪式?而且还打扮得那么低调,戴着墨镜悄悄站在一边的角落里?”
经他提醒,薛眠将目光重新扫向那张照片——画面里徐甪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手插在口袋靠墙站着。周围环境应该是某片建筑工地,他四周没有其他人,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背景是一圈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
“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么?我没有时间在这玩猜谜。”薛眠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些烦躁不安,他本能的排斥这种对话的节奏。
他讨厌听到方庆年的声音,可又自虐般的希望他说快点,说多点,别这么一点一点像凌迟一样公布所谓的真相。然后呢?他想干嘛?坐等自己哭还是笑,他想看到谁失态的场面?
……我吗?
但怎么可能呢!
“薛眠,你别急,方老师查到的东西很多,他需要让你先慢慢适应,后面交代的话才不会伤到你。”卞雪莉再次出来帮腔,安抚式的攥了攥薛眠的胳膊,把水给他递过去。
方庆年两手交握,前倾身体,做了个心理学上的示好动作,看着薛眠道:“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我会尽量说清楚,让你用最短的时间听明白。因为故事会涉及到不少人,但主要人物刚刚已经介绍过,所以一会儿讲起来你会好理解很多。行,薛眠,我看你也做好准备了,那大家就开始吧。”
五指紧攥着光滑的玻璃杯,薛眠往后靠到了沙发上。他面无表情的将视线定格在那一摊照片里,点了下头,说,开始吧。
事情的开头得从一年多前说起。
去年夏天,具体时间大概是六七月,那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费南渡和家里闹得很僵。小道消息说是费公子在学校谈了个男朋友,但从来也没谁捕捉到过那位男朋友的身影,所以真与假不得而知,恋没恋爱也还得两说。
但费家的一双父母却信了。
毕竟儿子有“前科”,故态复萌并不稀奇,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在怀疑当年儿子在美国的治疗是否见效,费南渡究竟有没有纠正过来他的取向,他是不是已经变回了正常人。
兵家有句话,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身为教育工作者的费母尤其通晓这话背后深义,因此本着“无论父母做什么,最终都是为了子女好”的信条,和丈夫商量一致,准备将费南渡再次遣送出国,彻底断了他在国内那些乱七八糟的交际来往。
尽管后来费南渡再三澄清自己没有谈恋爱,没有和不该往来的人接触,但费母心意已决,半个月不到就办好了所有出国手续,只等着将人扭送上飞机。
说来也巧,那段时间费父生意上遇到了一点波折,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他收到风声,有个市政项目地块拟准备对外招标,消息处于保密阶段,最后事情会怎么走暂时没法拿到准信,但一旦招标是真,云汉如果没有提前做足准备工作,想拿下项目几乎不可能。
云汉置业在地产圈打拼十几年,算是小有所成。但若想谋求更大的发展,就必须全力抓住每一个机会,尤其是和政府挂钩的项目,更是一个抵十个,绝不能、也不该失之交臂。
因为地皮是国有,想打听消息,最佳途径就是找个可靠的政府内部人士。费母作为教育局系统的一把手,可以说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人脉,虽然教育局和住建开发局隶属不同板块,但关上门说,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一家人。
商人重利,大局面前很容易就忘了家庭原则。费父慎重的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找家里这位局长大人帮忙,请费母牵线搭桥,给他找个能问得到消息的人。然而费父不讲原则,费母却是个原则大于天的人,无论丈夫如何甜言蜜语亦或晓以大义,回复他的永远只有两个字:不行。
通往罗马的路从来不止一条。费父在费母这里碰了壁,一直冷眼旁观的费南渡瞄准时机,主动找到费父,表明自己可以替他打听来消息。
费父初始不信,不过再一想,平时围在儿子身边的那些玩伴都是政商圈的公子哥,说不定还真有门路。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先锋哨的任务就这么交给了费南渡。
费南渡自然不满足于只是给老爸当个打听消息的跑腿官。
住建局局长公子是秦笛的高中同学,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玩,之前多少见过几面,所以费南渡第一个就想到了此人。不过若要论到交情,这事还得要请秦笛出马帮忙。
费南渡找到秦笛,一番剖白,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态度:他要借这次机会跟自己老爸做个交换,如果招标的事情是真,那他就要帮云汉拿下这块地,以此换取费父站到自己这边,共同对抗一意孤行、只会强权政治的费母。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滚去什么狗屁美利坚。
秦笛态度明朗,事情本来也不难办,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要为兄弟两肋插刀。何况不过就是给双方攒个饭局,正好那位局长公子最近刚从美国回来养病,见面的事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敲定了。
二人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登上了徐甪徐公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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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要见面哦大家,别忘啦!ps天又冷啦,注意保暖添衣哦!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