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3
一只伸在面前的手。
薛眠看了一眼,白净,修长,指甲剪得齐整,五指骨节分明,手背上还能看到三根线条笔直细长的肌带。
堪比手模。
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起哄尖叫,还有人吹了两声口哨,调子时上时下,抑扬顿挫,听着别有深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什么红灯区。
“我不认识你,”薛眠一脸冷漠的拂开了那只挺好看的手:“也不想认识。”合上书,站起身,拉上武小满这就要离开。
已经收起手机的a君先一步动作,两步走过来,单臂一抬搭上了薛眠的肩,再向下一压,直接将他摁回了原位。
说实话,他这动作并不算重,但薛眠立马就来火了,肩膀用力顶了一下,直接瞪过去:“放开!”
a君没松手,瞥了一眼坐在桌前的费南渡。费南渡与a君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搭在a君手背上,带着一点小小的劲往旁边移了一下,a君就松开了。
费南渡比薛眠高出不少,即便都是坐着,二人之间也存在一段无法忽视的身高差。
他将上半身往前探了一点,那只移开a君的手便落在了薛眠的头顶上,像抚摸小猫似的轻轻揉了揉。
“脾气不好,”他说:“挺拧。”
他倾身过来时带来一种莫名的、让人无法逃离的压迫感,但也带来一阵特别好闻的香水味。薛眠对香水没有研究,只是觉得好闻,淡淡的,带着一股清凉的感觉。
薛眠也不傻,没打算在这群人手底下愚蠢的反抗第二次。第一次是尚被还算客气的摁回了座位上,可下次就不好说了。
像是想开了什么似的,薛眠坦然的坐着,歪着点头笑着,说:“我没钱,你们打劫错对象了。”
嗯。
观众们请准备好,我要开始胡说八道的表演了。
费南渡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看着像打劫的?”
当然不像。
就凭这几人的穿着打扮,还有方才那阵轰鸣得只有跑车才能发出的马达声,他们怎么可能会打劫薛眠这种虽然穿得干净得体,但浑身上下连半件名牌都见不到的幼齿新生?
薛眠当然也知道这些,可既然暂时走不了,就得想办法套点话出来,问问这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无所谓,”薛眠耸了下肩:“但如果你再拦着不让我们走,”摸出手机晃了晃:“我就报警了。”
费南渡挑了下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声音听着像在示弱:“啊,我好怕。”
薛眠可没看出来他哪里怕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冷飕飕的盯了对方一眼:“知道怕就别发神经,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刚一落地,大厅里原本一直有些稀稀拉拉的喧闹声猛的一下降到冰点,现场突然一片死寂。
但也就死寂了那么两三秒,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之后又再次启动的机器一样,四周瞬间爆发出一阵几乎能把食堂房顶给掀翻了的鼓掌喝彩声,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尖叫和口哨。
武小满忽然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此刻正置身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村口摆孙子满月酒的二大爷家。
“哎我操,牛逼啊!”
“不是,那小崽子刚刚说南哥什么?发……发神经?”
“酷毙了这小伙儿!”
“我感觉南哥一会儿得开开手。”
“那也得看这棵校草经不经揍啊,那么瘦。”
“都这个点儿了校医是不是都下班了啊……”
薛眠没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怎么了,怎么就点火似的点着了这群吃瓜群众的炮仗神经了。还没等他想明白,一直按着武小满膀子的b、c二将已经同时朝他看来,食指一伸的怼着他了:“欸?欸我操小子你挺横啊?南哥也是你他妈能……”
费南渡突然站了起来。
他两手撑着桌子,微微眯着那双特别深邃的眼睛,看着这个在众人眼里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然后,嘴角一勾,说:“有点儿能耐。愿意跟着我混么,今天找你就这个事。”
四周各式各样的尖叫、粗口、喝彩已经在满天飞,薛眠差点儿就情不自禁的跟一句“混你大爷的混啊神经病吧”。还好,还好桌上这本《分好类超好背 15000英语单词口袋书包你会》把他的理智和涵养快速拉回了原来的轨道。
“谢谢,”薛眠用眼睛指了一下手边的15000,笑了笑,说:“我这个型号是学习款的,不混社会。”
“我……操?”小b直接愣了。
这傻逼刚刚是不是……是不是拒……拒绝了……南哥?!
a君又点了一根烟,叼在嘴边吸了一口,唇角含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扫向正僵持着的这一桌。
费南渡已经收到了来自a君的只有他才能读懂的眼神,但没动作,只是笑了笑,又看向了薛眠。
“做我跟班好处很多的,”他说:“弟弟不考虑考虑?”
“为什么是我?”
薛眠还想回宿舍再背两个单词,在这儿耗着纯粹是浪费时间。何况此人已经把话说得明白了,虽然他不懂自己怎么就入了这位的法眼,要收入麾下做什么跟班小弟,但既然这帮人大晚上的这么折腾的目的已经显山露水,他直接水来土掩就行。
“我说了,我不混社会。”薛眠微微扬起头,盯着费南渡的眼睛:“你是觉得我新入校好欺负吗?要不你去学生会打听打听,问问其他新生里有没有这方面意愿特别强烈的,成么这位大佬?”
费南渡一直含着点若有似无的笑,静静的看着他,然而当听到最后这句“大佬”时,突然没忍住的“噗嗤”了一声,接着就把头转过去看向a君,用口型比了几个字。
薛眠没看清,这会儿他冒着火忙着呢也不想看清,冷冰冰的补了一句:“我和我同学能走了吗?”
费南渡笑够了,转回头看着他,片晌,点了下头:“走吧。”
薛眠拽起一脸呆滞的武小满抬步就走,然而刚走出去没两步,忽然想起洗澡的小筐还没拿,就又折回去提筐。过程中瞥见嘻哈三人组和天王都按兵不动,尤其是天王,就那么抱着双臂靠在餐桌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脸上全是类似欣赏某种宠物自娱自乐时的玩味表情。
置身事外,任你自嗨。
几乎是瞬间的,薛眠只觉一阵恶寒从后背走遍全身,一种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的屈辱感有了冒头的趋势。
他咬了下牙关,用力把头扭了回来,拖着武小满快步走出众人的视线,很快就消失在食堂外那条林荫密布的小路上。
“我……次……奥?”
武小满一双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似的,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校内网上关于今晚这场“月黑风高の东区食堂事件”的帖子已经被他翻到了第19页,可好像才开了个头,后面源源不断又有新帖跟进,估计短时间内是刷不完了。
同华大学的宿舍“户型”分两种,一种四人间,一种双人间。武小满住的是四人间,十几平的寝室里面对面的摆着四张架子床,下铺是各人的书桌和衣橱,上铺睡人。
武小满一边浏览网页一边伸手拍着隔壁的衣橱门,语气里全是劫后余生的感叹:“我算是知道今天晚上咱们是从什么人手底下死里逃生的了……”
薛眠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埋头做一套听力测验题。武小满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可却不得不摘下了耳机:“别拍了行吗,我桌子椅子全在抖。”
“我靠你怎么还做得下去题啊!”武小满拔了笔记本电源,把电脑屏幕怼到他跟前:“我感觉咱俩得连夜出城找个寺庙烧香去!”
薛眠顺着网页看了一会儿,每个帖子的标题里基本都有加粗加红的重点字,随便看两条就够了:“你想表达什么,是对方很厉害还是我们很弱鸡?”
“操!”武小满把笔记本“啪”的一声给扣上:“没碰到他们之前你满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弱鸡’挂钩的好吗!”
“满哥,”薛眠慢条斯理的戴上耳机,过程中往电脑屏幕那边瞥去一眼,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比他们厉害多了,真的。”
薛眠继续沉迷习题中奋笔疾书去了,武小满却有些郁闷的又翻了翻帖子。
薛眠说他厉害,那只是基于好朋友情谊下对他自尊心的一点保护和挽救。他跟刚才食堂里的那群小爷根本没法比,相差等级已经不止是弱鸡这么简单。
同华是国内正规的一流大学,不是那些野鸡大学可比。但既然是大学校园,既然里头圈养的都是些青葱岁月,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学校就是个小社会,总有各式各样的人在其中。就像一把梭子,中间厚重两头尖,普通的平凡的占据着面积最大的中间部分,往下是少数的“差等生”,往上就是更少数的那一拨。
但那拨不叫“优等生”。
那拨叫“不能惹”。
网页里扒拉的各种帖子已经让武小满清清楚楚的认识了那拨不好惹里的拔尖人物都是何方神圣。
嘻哈男a君,秦笛,名字听着就给人一种“情你麻痹的敌啊老子一听就想揍你丫的”感觉,但要说真敢上去揍的,放眼全校基本没有。为什么是“基本”?一会儿再解释。
秦笛今年二十一岁,法学院大四待毕业生,人长得巨帅,但成绩超烂,听说法学词条到现在都没背过十条。家里不知道是干嘛的,反正挺有钱,也挺有势力,好像还跟什么社会组织有点关系。
因为喜欢嘻哈音乐,打扮上就基本照这条路走到黑了,还收了同道中人的b、c二将做跟班。平时有事没事就是旷课,学校里也不常见得到他人,据说是自己组了个乐队,经常在外搞演出,挺投入的。
至于天王费南渡,武小满翻到的信息有限,能说的没有很多。费南渡,二十二岁,商学院大四待毕业生。作为同样都是刚跨入大四的老生,费南渡比秦笛大一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秦笛超前,而是因为费南渡拖后。
十八岁上大学、二十一岁迈入大四是正常,但听说费南渡高中毕业后去国外待了一年,具体去干什么不知,过后才回国上的大学,所以比同届生大了一岁。
费南渡和秦笛一样,在同华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级的风云人物,也不知是谁给起的名号,中二得连小学生都懒得用。
据说此二人平时不现身则已,一现身必造成踩踏、混乱及各种交通堵塞之不堪状况。所以,为了照顾学校不怎么完善的安保系统,两人都选择了不住校,偶尔返校一趟也基本是踩着点的卡在各种大小考试周期前后。倒不是说有多把考试当回事,主要教导主任的夺命连环call杀伤力不可小觑。
不过费南渡跟秦笛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秦笛虽然同在“金字塔尖”,但为人处世并不排外,比如他能跟人合作搞搞乐队,还能收俩小跟班。
但费南渡就不同了。
此人素来行动神秘,基本独来独往,能出现在他身边的“同学”“朋友”屈指可数。算上一个秦笛和b、c二将,吃瓜群众就再没见过还有什么其他人了。
对了,费南渡,就是秦笛的那个“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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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试图去理解费哥哥这么干的初衷和目的,他就是找个跟班,吼吼吼。
薛哥哥好有个性哦,都不屑握手的呢~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