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
在重庆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过年比较喜庆,亦或是父母朋友都在,二十几年树立的爷们形象杜予声硬是给自己端稳了,可假期一过回到上海的时候,杜予声进门一看那唯独缺了一个人的宿舍,立马就一脚迈入了半死不活的境地。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秦救这厮披着一张闷骚寡欲的皮下还揣了一颗决绝无情的心,自分手之后秦救的qq空间就再也没更新过,但头像还无比安详地躺在列表里碍他的眼,杜予声每次滑到心都一梗,梗了几次后就学聪明地把所有和他有关的聊天弹窗删掉,眼不见为净。
大四的生活闲散得让人绝望,邓迟的经营理念更让人绝望,新开的酒吧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遭遇了滑铁卢,以至于杜予声一个卖唱的直接转职成了看门的,杜予声对歌手和保安之间的落差一时之间接受不能,也不指望邓迟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富三代,一边把高三的那股子耐心拿出来琢磨调酒书,一边对惨淡的营业额力挽狂澜。
杜予声一边感受着失恋的痛苦,一边努力挽救邓迟的酒吧,在精神上和精力上同时遭遇碾压的打击,这一段时间简直可以用天昏地暗四个字来形容,他听见唯一的一件好事就是南宫洋和方晚考研考到了同一座城市,说明他俩这辈子估计就这么定下来了。
杜予声编辑好祝福的短信发过去,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至少自己没走到的终点,朋友帮他走到了。
随着秦救qq空间一起沉寂的专业群难得蹦出一条全体通知,让本专业所有同学去拿毕业照。
杜予声这才真正地意识到大学四年终于要结束了,毕业两个字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姿态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怀着一种迷茫朦胧的心情去拿了毕业照,反光的冷裱膜下罩着几十个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个个顶着阳光艰难地把眼睛睁大,表情各色各样,杜予声眼眸一转,就扫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他,和站在他身边的秦救。
拍毕业照的时候,秦救终于没吝啬自己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冲镜头展开嘴角,头顶学士帽,帽檐的穗子垂在脸颊边,在他的笑脸上印出一小块斑驳的影子。
杜予声抬起头往周围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没看到某个身影,但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打落,直接沉进了胃里,一股窒息感让他猛抽了一口气,周围议论毕业照的说笑声把他的抽气声笼罩起来,严严实实地压在角落里。
他不敢再看,伸手把毕业照收进相片筒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出了门,却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杜予声?”
杜予声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不熟悉的脸。
喊他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干练的女人,应该比安明都要大一点,戴着眼镜挽着长发,脚下踩着黑皮小高跟,脊梁挺得很直,手里也拿着一个照片筒,若不是样貌不一样,这样的打扮和气质差点让杜予声以为自己遇上了自己高中年轻版的语文老师。
杜予声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你是?”
“我是秦救的姐姐,叫秦医,”对方把眼镜摘下来,在杜予声震惊的表情下开口了,“我弟弟可能和你提过我。”
杜予声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认”给砸了个七荤八素,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秦医在他眼中已然化成了一只拦路虎,好像他动一下,秦医就能立刻咆哮着把他这个糟蹋自己弟弟的人给活生生撕了。
不过这都是杜予声的臆想,他对秦救可能有怨念,但是对他的家人没有,反而多了点愧疚,原本秦救不算是同性恋,如果遇不上他,和一个好女孩喜结连理的可能性非常大,不像他自己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弯成了一条克鲁伦河,朝着出柜的峡谷奔腾而去。
比起把惊愕两字刻在脸上的杜予声,秦医显得平静很多,她把眼镜揣进口袋里,自然到像是在和多年不见朋友寒暄:“方便说话吗?”
咖啡里飘着带着苦味的香气,杜予声低头嗅了嗅,轻轻地抿了一口后皱着眉头把瓷杯放了下来,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闻上去很香尝起来很苦的食物。
秦医隔着铺了苏格兰风餐布的方桌与他相对而坐,一手托着瓷杯的手柄,问:“不喜欢喝拿铁吗?”
“啊,不是,”杜予声说,“苦了点。”
“我叫点糖过来。”秦医说着举起了手。
“不用了谢谢,”杜予声打住她,在这种环境下他有些浑身不自在,他想赶紧解脱了出去,“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末了杜予声低声补了一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秦医顿了一下,把杯子轻轻放到花瓣状杯托上,慢慢地抬起眼睛:“没什么,我就想看看,我弟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杜予声下意识地有些不舒服,咧着嘴轻笑了一声:“您不会下一秒掏出一张卡让我离你弟弟远点吧,北京离上海已经够远了吧?”
“你误会了,”秦医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他现在已经不在北京了。”
秦救愣住了,却没有张口询问。
他不问,秦医却直接回答了:“他被爷爷送到县城里了。”
杜予声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应了声:“哦。”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懂礼貌。”秦医这句放杜予声耳里不像什么好话,毕竟杜予声明白自己在大部分情况下和礼貌这个词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杜予声看了她一眼,觉得空气从未如此尴尬过,他没想到第一次经历“见家长”这么刺激的事情居然是在分手之后,实在有些不走寻常路。
“说真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实在看不出来你这样的男孩子居然会抽烟。”秦医接着说。
杜予声露出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看到他抽烟了,”秦医身体前倾了一点,语气终于有了点起伏,“是你教的,对吗?”
秦医直直地看着他,杜予声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他摒住了呼吸,略过了三年前他阻止秦救的那一部分,点了点头。
秦医沉重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我弟弟......秦救他从小就很懂事,也很优秀,”秦医看着他,声音很轻,落在杜予声耳里却如擂鼓般重,“抽烟喝酒这种事,以前他别说做了,想都没有想过,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很阳光很健康,我们一家人都以他为豪。”
“你别和我说什么年轻人发泄一下不要紧,这很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也对别人不负责。”
“我弟弟的烟瘾酒瘾,种种恶习,你敢说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我是医生,不是基督教徒,你觉得我会歧视同性恋吗?但我每天都在和疾病与死亡打交道,我怕我弟弟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糟蹋生命不说,还虚度时光。”
“我知道这大部分是我弟弟自身的原因,我也明白可能是平时对他的要求太多严苛才导致这也,我不该谴责你,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为家人的感受。”
“抱歉。”
咖啡连着温度和香味一起凉了下去,对面的位置不知道已经空了多久,久到服务员有些惶恐地走到桌边,弯**轻声问:“先生,您还要点单吗?”
杜予声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多少钱?”
“和您一起的小姐已经买过单了。”服务员回答道。
杜予声沉默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站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咖啡馆和邓迟的酒吧在同一条商业街上,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杜予声却断断续续地走了很久,晃到酒吧门口的时候,他低头发现路边的花坛里放着一个纸盒。
纸盒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杜予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只毛色干枯的小猫,看样子不过几周大,应该刚刚断奶,正在纸袋里虚弱又费力扒着,想往上爬。
杜予声看了一会儿后把头缩了回去,揣着手走进酒吧。
两分钟后杜予声又从酒吧里走了出来,迅速地把纸袋子一提,重新闪进了酒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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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故事啊,走到来不及,我拥着一段,叫遗憾的过去。”——《往往》房东的猫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