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lood(19)
余浮再见到西蒙的时候,差点就要认不出这个曾经的纨绔了,他的胡子许久没刮,脸色蜡黄憔悴,但眼中的光却坚毅无比,那个没心没肺的贵胄子弟,在失去亲人后被迫长大了。
威特兰斯城的气氛一度紧张,大街上每天都有军队来往,与弗洛昂斯的建交谈判已到末尾,虽然两方就某些利益问题有分歧,但也还算顺利,可随后竟发生了意外,有刺客潜入大使夫妇的住处,若不是那天担任城巡卫队长的奥斯顿多了个心眼,大使夫妇此刻就只剩两具尸体了。
国王很愤怒,连夜召集大臣入宫,商谈应对事宜。
毕竟若是大使夫妇死在威特兰斯的话,不论凶手是谁,都是他们保护不力,那就会成为严重的外交问题。
此时过后,大使夫妇的保护更加严密,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大使夫妇总要返航,海盗在都城里都敢下手,到了海上,那几乎就是他们的天地。
西蒙从宫城里出来时满眼都是红血丝,他已经许久没入眠了,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分别那天,父亲冷着脸站在船头,明明是送别却还批他做事不认真,就连让他路上小心这样的话也说得别别扭扭,父亲从未夸奖过他,他还想等哪天一定要做出番大事给他看,谁知道他再也看不见了。
西蒙握紧手里的剑,恨意一波波袭上心头,他求陛下,想要立刻出发去海岸前线,他要为父亲报仇,可是陛下拒绝了,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只是把保护大使的任务交给了八竿子打不到的奥斯顿。
他恨得咬牙切齿,嘴里尝到了咸腥味,钻心之痛让他几乎喘息不过来。
倏而,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西蒙转头,看见奥斯顿面无表情地立在身边,似是想安慰,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就那样一直陪他站了很久。
等西蒙的情绪平复下来,奥斯顿第一次以朋友的口吻对他说:“谈谈?”
海军总督府。
“李代桃僵?”
奥斯顿点头:“没错,听你的意思,海盗并未见过大使夫妇,我有一个计划……”
西蒙听他说完,思虑半晌觉得可行:“你有合适人选吗?”
奥斯顿抿唇,稍作犹豫后说:“我可以试试。”
“可是大使夫人怎么办?总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女人去冒险。”
“我可以!”安娜突然推门进来,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少了之前的天真,看起来成熟不少,“我可以扮作大使夫人。”
西蒙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她居然偷听,可听见她的话后,转而怒道:“胡闹!”
安娜径直走过来,眼神坚毅:“我也想要为父亲报仇。”
兄妹俩争执起来,奥斯顿垂着眸子,脑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余浮挑高了眉头,有些好笑。
奥斯顿:“是。”
余浮慵懒地托着腮,眼带笑意地看过来:“你是觉得我长得像女人?”
奥斯顿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可眼睛却无法从他身上收回,他心里想:不,你一点也不像女人,你比我见过最美的女人还要美。
扮女人便算了,但余浮一点也不想穿那种浮夸的大裙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奥斯顿紧紧抿抿住唇,说不出恳求的话,似乎每次在这人面前,他都是抬头仰望的那个。
余浮身体前倾靠近他:“不说话?你就那么确定我会答应你?”
奥斯顿很认真地看他:“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余浮乐了,心想我一个吸血鬼还需要保护?可看到奥斯顿认真的模样,莫名地又有些动容,便深深凝视他,带着笑意:“好,你保护我。”
*
西蒙看着紧闭的房门,用手肘拐了拐奥斯顿,表情有些怪异:“奥斯顿,伊登长得好是没错,但扮女人,你确定没问题吗?”
奥斯顿没理他,抱着手臂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在两人都等得如坐针毡时,房间门终于打开。
西蒙听见了自己抽冷气的声音,目光在触到那高挑美极的人时,心跳几乎停滞了一秒。
这种无法形容的美,好似雪地里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冷清而艳丽,矛盾又融合,对比出一场极致的视觉盛宴。
余浮扶了扶头上的网纱帽,因为头发不够长,安娜帮他盘了个发型,又戴了顶黑色纱帽,帽檐边垂下几缕卷发,黑发红唇,妩媚动人。
他提了下红色的曳地裙摆,之前试的裙子不是不合身就是太浮夸,这条还好,不袒,胸.露.乳也没有夸张的蕾丝装饰,只是颜色过于张扬,看到两人古怪的目光,眉稍一挑:“怎么?很奇怪?”
两人如梦初醒。
奥斯顿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淡声说:“还行。”
安娜扬了扬下颌,自豪道:“我的化妆技术可是一流的,不过幸亏伊登你不是女人,否则……”
奥斯顿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耳畔俱是杂乱的心跳声,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手心出了层薄汗,不经意间看到西蒙火热的目光,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悦,皱着眉开口:“不过衣服颜色太艳,换一套。”
*
一周后。
宽阔的海面上晴空万里,夏日海风徐徐,桅帆被风吹得鼓起,空气中有股海水的淡淡咸腥味,但并不难闻。
甲板上有人来来去去,一位身着浅色裙装美人慵懒地坐在一边,优雅地品着下午茶,来往者总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到她身上,甚至会忘了手上的工作,停下来看她。
琼是一名优秀的女水手,被派来保护这位夫人,她穿惯了简单方便的水手服,很不习惯身上的紧身裙装,不自在地扭了下肩膀,余光一直在偷偷打量身边的女人。
尽管已相处了两日,琼心中还是难掩惊艳,因为她实在太美了!
琼看看她雪白的皮肤,又看看自己因常年出海而发黄粗糙的手,还有她那优雅的姿态,对比起自己的粗鲁动作,琼简直无地自容,在男人堆里在一起呆久了,几乎也要忘记自己的性别。
“夫人。”低磁的声音传来,琼循声看去,一位温和儒雅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琼欠身行礼:“候爵大人。”她现在的身份是大使夫妇的侍女,按律要叫他候爵。
“嗯。”男人眼睛没看她,只淡淡颔了首,注意力全在他夫人身上,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吻了吻手背,说:“夫人坐了一下午,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余浮看着被奥斯顿拉住的手,以及这人有意无意挡住四面视线的身体,微微眯了下眼睛,心想他是翻的哪门醋坛子。
余浮矜持地点头,被奥斯顿轻轻地拉起身,挽住他的手往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走。
一进房门,两人身上的伪装便立马卸了下来。
奥斯顿收起脸上的温和儒雅,换上专属于他的成熟冷峻,周身气势瞬间截然不同,“怎么上去了?”
为了遮住喉结,余浮的衣领有些高,他三两下将领口的丝带松开,活动着坐得僵硬的颈椎:“船舱里太闷,上去透口气。”
奥斯顿目光流连到那人白皙的颈项上,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节锁骨,耳尖腾地涌上热流,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看。
“再忍两天,他们坐不住的。”
余浮斜眼瞥他,嘴角略勾:“这来的一路上,刺杀就没断过,生怕弄不死我们,不过到海上后反而沉住气了,大概是在等机会。”
奥斯顿动作自然地帮他把帽子摘下来,他俩因扮演夫妻,几乎日夜都呆在一处,但其实也才短短的一周,相处得却出乎意料的熟稔,好像以前曾无数次这样在一起过。
奥斯度从镜子里看他,手搭在他肩膀上:“知道为什么海盗猖獗了那么多年,海军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余浮眼尾因笑意而弯起魅惑的弧度:“嗯?说来听听。”
奥斯顿眼里流淌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传说海上有一个神秘的恶魔海湾,到了那里船队就会莫名其妙地迷航,只有海盗的船只才能穿过,到达那座满是财富与恶魔的海岛。”
“恶魔海湾?”
“是的。”奥斯顿轻声说,“每当夕阳的余晖退去,恐怖的浓雾带着死亡气息降临,就是恶魔海湾出现的时候。”
余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意思是没有具体位置?”
“嗯,除了海盗,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海盗总是剿不完的原因,因为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大本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夕阳把大半海面映成橘红色,绯紫青蓝层层渲染的天空被桅绳分割成无数块,零星海鸥低低飞越在浪花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又祥和。
余浮两人吃完晚饭后天已经快黑了,手挽着手再甲板上散了会儿步,便被保护他们的水手们送回了船舱。
这艘船上的水手都对他们的大使身份深信不疑,一来是为了不泄露秘密,二来是为了保证保卫的严密性,因为保卫越是严密,他们身份的可信度就越高,海盗就越容易相信。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都是男人,按理说没有避嫌的必要,且分床睡容易引起怀疑,因而两人几日来都是同睡一张床。
但奥斯顿还是没有习惯,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到那人身边,尽量保持距离,可是不知为何,每天早上醒来伊登基本都是被他抱在怀里,本以为伊登会反感,可他只在最初是略微惊愕了下,后面都显得很坦然,奥斯顿心里反而更难受了——因为不在意所以才坦然吗?
这日清晨依然如此。
奥斯顿醒来时,下巴顶着一个毛茸茸的头顶,他才微微动了动,就听见怀里的人对他说“早安”。
余浮声音有些初醒的沙哑,闭着眼,明亮的阳光照在他脸上,隔着薄薄的眼皮刺得他很不舒服,眉头不自觉皱起。
奥斯顿帮他把遮光帘拉上,自然而然地低头在他发顶吻了吻,“再睡一会儿?”旋即感觉怀里的人僵了僵,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心里涌上股怪异感。
好像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动作,他早已做过无数次一样。
余浮缓缓睁开眼睛,心里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愈发明显。
早饭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琼看着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话的夫妇两人,疑惑地挠头,他们是吵架了?
……
风平浪静的一天又过去了,夕阳如血般浓烈,浸染出一片不详的血色海面,余浮看着天边最后一缕光被黑暗吞噬,正要回到船舱,就听到水手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起、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