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lood(12)
“王后呢?”
正全神贯注擦洗花瓶的小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身体一颤,回过身看到国王陛下阴沉的脸,立时害怕地低下头,努力让声音不颤抖:“王、王后在小王子的房间里。”
她怯怯地扭紧手上的抹布,余光看到一片衣角擦过身边,走出很远,才放松下来。
国王查理脸色非常难看,以至于在他进门后,房里的侍女都害怕地低下头,心也高高悬起来,见国王不耐地向她们挥手,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小王子虽然才一岁多,但这个房间却相当宽敞,富丽堂皇的装饰显示着皇家的威仪与富贵,房间正中是一张华丽的婴儿床,而她的妻子凯瑟琳王后正背对他坐在床边,一边轻轻地晃动摇篮,一边轻声哼着安眠曲。
大概是察觉房间里气氛不对,凯瑟琳回头,脸上是没来的及收起的温柔笑意,可在看到丈夫的脸色后,精致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继而起身,向着丈夫走去。
“陛下,您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查理今天被各路人马为难了一天,大家都跟约好了似的,全在向他告奥斯顿的状,他不胜其烦,此时看到王后,又想起另一件事,更是怒气难掩:“怎么了?王后,还不是你弟弟干的好事!”
凯瑟琳脸色微变:“奥斯顿?他做了什么?”
“哼!”查理满脸愠怒,把威尔逊家的事简明扼要地跟她说了,又想起今天那些关于奥斯顿的控诉——
众贵族们声泪俱下,说奥斯顿年纪轻轻便如此桀骜不驯,如何仗着身份横行无忌,而他们又是如何饱受欺压,可又碍于陛下的面子敢怒不敢言,如今还闹出人命,怕是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因此不得不请陛下为他们做主。
“现在所有人都在让我给他们个交代,你说我该怎么办?”
凯瑟琳脸色越来越白,提着白色的裙摆跪在了地上,她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此时仰起头,雪白纤细的颈项弯出个柔弱的弧度,目带哀求地看过来,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脆弱的美。
“陛下,奥斯顿还太年轻,有时候说话做事是冲动了些,可他并非恶性难驯,他只是不太懂怎么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这些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是我没有教好他,如果要罚的话,我愿意代他受罚。”
查理看着妻子渐渐变红的眼眶,看到晶莹的泪水在她眼底积聚,蓝色的眸子像一泓温柔的清泉,闪出的粼粼涟漪将他包围,一点点抚慰他躁动的情绪,那么温和美丽,就像他当年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只一眼就让他无法自拔。
回想起那些人的话,他的心又硬了起来:“可这次奥斯顿把威尔逊家的儿子强行扣留了一夜,第二天人就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凯瑟琳倔强地忍住眼泪:“难道您认为奥斯顿会是那么残忍的人吗?”
她并没有为奥斯顿做过多的辩解,只是用那种受伤的表情看过来,查理便忍不住心软,可一想到奥斯顿,近年来他愈发长能耐,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作为君王,不可能没有疑心。
凯瑟琳看懂了他的眼神,手指不自觉攥紧裙摆:“奥斯顿最近一直在为陛下查城里的连环杀人案,兴许…威尔逊家的事与那杀人恶魔有关。”
一想起连环杀人案,查理倍感头疼,最近城里人心惶惶,而奥斯顿这些日子的确在为这件事四处奔波,他抓威尔逊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罗素家的人还私下为奥斯顿求过情,查理其实并没有想重罚他,只是心里一直莫名堵着股怨气,想要借机会发出来,更何况…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哇——”那边的孩子被吵醒了,蹬着腿放声大哭。
凯瑟琳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却没有起身,只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查理最见不得她这样,轻轻地把妻子扶起来,好生安慰了一番,甚至还伸出手,温柔地擦拭掉她温热的泪水。
“你啊,怎么哭得比孩子还凶?”
那边的孩子哭得凯瑟琳揪心,“陛下,孩子……”
查理安抚地微笑,搂住她的腰,带着她走到床边,手指在孩子幼嫩地脸上捏了捏,不甚熟练地逗起孩子来。
凯瑟琳一边哄儿子,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脸色,见他神色无异,才缓缓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查理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对了,那个爱德华,你还记得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凯瑟琳的心脏突然被什么狠狠撕开一道缝,鲜血和泪水从伤口源源不断流出来,剧痛无比,可她脸上却丝毫不显,声音也没有任何异常:“嗯。”
查理漫不经心道:“这次的事他也牵扯了进来,奥斯顿我可以不追究,但不能不处置他,不然我没法给威尔逊家交代。”
凯瑟琳攥着裙摆的手,骨节渐渐发白。
“他曾是你家的家庭医生,听说和你们姐弟关系很好,我若是处死他,你会怪我吗?”查理说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妻子,想要看清她的每一丝表情。
凯瑟琳只是微微笑了笑,手上轻轻拍着他们的儿子,满眼爱意地注视着丈夫:“都过去那么多年,关系早就淡了,如果这次的事真的跟他有关,陛下只是公平处置,我又怎么会怪您?”
查理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
爱德华被教会以巫医的罪名,判了火刑,于三日后黎明执行。
奥斯顿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被老公爵软禁在家里,他试过反抗,也试过联系外界,可此时的他并不是老公爵的对手,除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外,根本做不了什么,此时冷静下来,后悔自己太冲动,害了爱德华。
深夜,他被锁在房间里,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辗转难眠。
忽然,他的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
奥斯顿精神一震,确定没有听错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小心地推开了窗。
空无一物。
奥斯顿有些失望,但随即有道黑影晃过他眼前,飞进房间,落到了桌子上。
是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
奥斯顿愣了愣,第一反应是疑惑哪里来的乌鸦,可随即发现它长得比一般乌鸦大,一身黑羽威风凛凛,不仅不怕人,还非常淡定地看着他,于是一人一鸦诡异地对视半晌,那鸟终于败下阵来,右爪不耐地耙了耙桌面。
奥斯顿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乌鸦,在它肚子上摸索一番,从翅膀下摸出张卷起的纸条,瞟了眼因他动作粗暴而目露不满的黑鸟,嘴角抽搐,居然会有人用乌鸦传信……
乌鸦察觉他目光,傲慢地瞪他一眼,然后拍拍翅膀,飞出房间。
奥斯顿嘴角抽得更加欢快,他居然能在一只鸟身上看出情绪来。
他展开纸条,上面并没有多少字,一眼看完,眉头深深蹙起,不知在考虑什么,正当他出神时,乌鸦去而复返,“啪”一下把什么摔在他手边。
奥斯顿垂眸,是一枝不该在这个季节绽放的,鲜红的玫瑰。
那乌鸦见他对着玫瑰发呆,不耐烦地扑棱翅膀,像是在催促。
奥斯顿提起笔,眸底蕴着暗光。
三天后。
还未到黎明时分,中心广场便已人满为患,大家都早早来到这里,等着看那个带来死亡恐惧的杀人狂魔被火烧死,可等了许久,教会都没有出现,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不是说今天要处死那个恶魔吗??”
“是啊,天都亮了,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不可能,主教大人是神的使者,没有什么罪恶能从他手里逃脱。”
而此时的教会大牢里,红衣主教脸色青黑,“怎么回事?”
看守们个个汗如雨下:“大人,明明之前还在呢,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忽然消失?”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主教气极了,可顾忌身份,只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他急促地呼吸着,眼见不能再拖,便拂袖大步回到了教堂。
“尊敬的主啊,我向您忏悔我的罪过,求您饶恕我……”他虔诚地恳求道。
此时朝阳已慢慢升起,彩绘玻璃窗被光线映得灿烂夺目,而在那光线照不到的角落,有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我可怜的孩子,别担心,主是如此神圣而强大,早已帮我们惩罚了恶人,使之永坠地狱无法超脱……”
就在人群开始的骚乱时候,教会的人终于露面了,他们将一个分不出原本样貌的人绑上刑台,当着众人的面烧成灰烬,大主教身着红衣,亲手将骨灰洒入河里,庄严肃穆地宣布恶魔已伏法。
是夜。
奥斯顿焦躁地等在房间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得他如坐针毡,就在他快要崩溃时,窗柩一响,那只黑色渡鸦如期而至。
这傻鸟依旧非常有个性,径直飞到他上方,把一枝玫瑰摔在他脸上,然后扑棱着翅膀,落到他的床头。
奥斯顿伸手去摸它肚子,另一手眼疾手快地捏住它啄过来的嘴,这次不仅有纸条,还附带一封信,他小心把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准备怎么谢我?
奥斯顿只看一眼便放到一边,拆开信,是爱德华的笔迹,说他已安全,不久后会离开这个国家,过回他最爱的自由生活,让他不要自责担心。
奥斯顿一字字看完,心里无法抑制地惆怅,若不是自己冲动,爱德华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有生之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但现在想这些已于事无补,奥斯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还是想想接下来要应对的事。
乌鸦见他半天没动作,不满地在他床头走来走去,那背着翅膀摇头晃脑的样子,特别滑稽,引得奥斯顿莫名想笑,原本郁郁的心情好了许多,抽出一张纸,思虑片刻,迅速写下一行字……
威特兰斯另一处,余浮坐在桌案旁,灯光昏黄温暖,映亮他半张俊美温柔的脸,一手地轻抚桌上鸟儿的黑羽,一手展开纸条:阁下并未告知身份,在下如何报答?
他眉峰微挑,嘴角噙着抹笑,手上动作愈发轻柔,鸟儿被抚得浑身舒畅,讨好地蹭蹭他的手,又好奇地偏过脑袋,想要看他手上的纸条。
“去。”余浮用食指把它的黑脑袋轻轻拨到一边,低沉悦耳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笑意:“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花儿摔了,嗯?”
*
杀人恶魔被处死了,威特兰斯终于恢复宁静,众人从死亡的阴影里脱离出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于是举城欢庆,足足热闹了好几天。
奥斯顿被解除了禁足令,老公爵似乎对儿子的听话而感到很欣慰,便跟随这次的欢喜浪潮,举办了一场家庭宴会。
宴会这天,家族里的人都来了,因着这一场风波,话题都不可避免地集聚在奥斯顿身上。
“奥斯顿这次惹出的祸可不小。”
“是啊,最近城里有个传言,说他跟那个杀人狂认识,连环杀人案是不是有他授意……”
“唉,奥斯顿快20了,也该成家了,男人嘛,结了婚自然就会成熟。”
“哎呀,我看史密斯家的女儿就不错,年纪也相当……”
…………
奥斯顿冷眼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听着他们难掩兴奋的窃窃私语,仿佛能透过华丽的衣饰,看到他们虚伪的皮囊,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烦躁,恨不得立马离开,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否则这场次的教训就白受了。
老公爵恍若什么都没听见,面沉如水地正坐,不动如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奥斯顿一分钟也不想多呆,大步往门外走,可路过花园时,遇到了自己的异母兄长。
虽有一半相同的血统,但兄弟俩长得一点都不像,里昂更像老公爵,有着同样的鹰钩鼻和宽脸庞,使得他五官看起来有几分阴鸷。
“二弟,这段时间过得如何?”里昂明知故问,皮笑肉不笑。
奥斯顿面无波澜:“多谢兄长关心。”说完就想越过他离开。
里昂明显不想放过他,迈出一步再次挡住他的路,得寸进尺:“我看你过得挺不错的,可怜爱德华替人背了黑锅……”
奥斯顿脸色骤变,但也只一秒就恢复如常,嘴角嘲讽地勾起,英俊的脸瞬间染了几许邪气:“兄长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让父亲满意,毕竟你可是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
……
自这次事件后,威特兰斯当真就平静了下来,连着半月不再有恐怖杀人案,众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居民们的夜生活恢复到了之前的繁华状态。
但奥斯顿仍旧没有放下心,他潜意识觉得这连环杀人案不会这么简单,想继续私下调查,然而很快烦心事接踵而至,让他不得不分心,把这杀人案放到一边。
老公爵在准备他的婚事,而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被通知与定下的未婚妻人选——罗素家的女儿伊莎贝拉见面。
奥斯顿克制着情绪与老公爵对峙,可得到的却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答,于是一怒之下离开家,住到了军营里。
他这边流水无情,可另一边却落花有意,伊莎贝拉自从知道两家定下了婚约后,就一直期待着和他见面的那天。
这晚她趴在浴缸边缘,与身后帮她擦洗背部的侍女说话:“露娜,我终于要嫁给他了!见面的那天我应该穿什么好?”
后面的人擦拭的动作越来越缓,却迟迟没有说话。
“露娜?”伊莎贝拉疑惑回头,看见自己的侍女脸色非常不好,嘴唇苍白起皮,眼周还有一圈浓浓的青黑,像是身体不舒服,便忍不住关心:“你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那次被咬的伤还没好?”
露娜反应迟钝地“啊”了声,摇头:“不是,我只是最近晚上老爱做噩梦,没有休息好而已。”
“这样啊……”伊莎贝拉蹙起秀气的眉,“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
“不、不用,过几天就好了,小姐您快转过去,我好给您擦身,水就快凉了。”露娜催促道。
伊莎贝拉还是有些不放心,但随着水温变低,她怕感冒了就不能以最好的状态与奥斯顿见面,便没有多做纠缠,听话地转回身。
两人不再说话,浴室里响起哗啦水声,伊莎贝拉沉溺于自己的美好心事,没有听到背后越发粗重的喘.息,直到被痛觉拉回神识。
“啊!”伊莎贝拉痛叫出声,立马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背,“怎么回事?”
露娜垂着头,身体不断痉挛颤抖,在伊莎贝拉惊恐的目光中,缓缓睁开金色的眸子,露出尖利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