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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精神癌早期

      撞破张合偷东西是在中午。

    于生穿过空荡的走廊,回班。

    他背影白芒芒的,像夏日正午失真的太阳。

    教室靠走廊的窗都被拉上了窗帘,带着灰尘味的墨绿铺成一条道。

    他打开门,看到张合动物一样,半蹲在陆满的课桌下,粗短的手臂在陆满的桌肚里用力翻搅,似乎是直接在翻搅陆满本人。

    有金属反射出冷光。

    张合手里攥着陆满的钢笔,预备放进口袋。

    她抬起头向前看时,油腻的刘海搭在眼角,脸上光灿的笑意还未散去。

    然而碰上挺拔地立在前面的于生,张合的笑意死了。

    “我不会和陆满说,”于生俯视地上的张合,“但你要把钢笔放回它原来的位置。”

    张合把陆满的钢笔攥出吱吱的声音。

    她把钢笔贯到陆满的课桌上。

    钢笔弹起来,张合也从地上弹起来,从后门遁走。她离开的方式也像动物。

    教室里只有于生了。

    他用食指轻轻触着陆满的钢笔,眼下有一片阴影。

    不见了。

    陆满放在课桌上的,用来绑头发的塑料皮筋不见了。

    皮筋的颜色接近于她的唇色。

    “你有看见我的皮筋吗?”陆满问张合,她记得张合说过那皮筋的颜色好看。

    张合用凸出的鱼眼睛瞥了陆满一眼,摇头。

    陆满看着张合小指上熟悉的甲油颜色,叹气,“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旁边的于生垂着眼,粗劣的黑笔在纸上停顿,留下一个残损的点。

    陆满把碎发顺到耳后,走到前面,和胡志凡一起主持班会。

    两侧的窗帘都拉得严实,教室里暗的连灰尘都沉降下来。

    唯有黑板前的电子屏幕发着微光,屏幕上投的是陆满准备的幻灯片。

    胡志凡的脖子向前拱,驼着背倚靠在灰白的墙上,又开始笑着讲他爸爸的故事。

    胡志凡的爸爸有精神病,遗传性的。据说当年杀了一个人。听和胡志凡住得近的同学讲,他爸的病到现在都没治好。

    可在胡志凡的故事里,爸爸永远战胜疾病。

    陆满垂手站在一边,灰暗的光笼在她脸上。

    所有人都在看前面,看她和胡志凡。

    除了于生。

    他在死暗的教室里低头看书。

    在这种光线下看书,眼睛会酸痛无比。可于生宁愿看书也不看陆满。

    他对她不理不睬已经一个星期了。

    就算陆满拿了题去问他,他也只淡淡地,让她去找别人。

    原来的白月光变成了霜,温吞水结了冰。

    陆满真想冲到于生那里,在他怀里乱窜,撕扯他白得发贱的校服。用自己冰凉的手捆他冷峻的面颊,尖声喊,理我啊,理我啊。

    然而,整节课,于生一直低头看书,不曾抬头。

    想到张合昨天说的,你和他做了。陆满不禁斜扯着嘴笑。

    怎么可能做。陆满在于生那里,是空气。

    真的对于生产生复杂情感,也是在中午。

    第二天的中午。

    她和张合早早吃完中饭回来,张合拐去了厕所,她直接回教室。

    靠着走廊的窗上也拉着窗帘,窗帘上的墨绿深重,几乎让人哽咽。

    陆满一步一步地。

    一步一步走入这片让人哽咽的绿。

    走廊的水磨石地板刚被人拖过。

    明晃晃的湿意,几乎要打湿了陆满下面的白袜。

    她打开门。

    她把门推出一道狭长。

    就透过这女孩下体般的狭长,陆满看到于生。

    那个烟白疏冷的于生,那个连眼皮都不为她抬一下的于生,在皱眉亲吻自己的课桌。

    他伏在陆满课桌上,透过单薄的白衬衫可以看见于生因为动作而耸起的肩胛骨。

    他形状好看的嘴唇细密地吻着她的桌面。

    他完全沉迷。

    陆满扶着门手皱缩起来。

    好反胃。

    张合在洗手,耳边传来又杂又重的脚步声,像心脏病人的心跳。

    陆满冲进来干呕。

    “你怎么了?”张合问。

    陆满抖着嘴唇,“好奇怪。”

    张合拧眉等待下文。

    陆满想着于生说,“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剧少看了一集,剧情连不上了,感觉好奇怪。”

    再回班级,于生已经端坐在座位上了。

    他又恢复了不可亵渎的姿态。

    陆满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

    她桌面很干净。可似乎缺了点什么。

    是记错了吗,笔盒旁边原来是放着她吃了一半的糖的。

    陆满问张合,“你有看见我放在这里的糖吗?”

    张合说,“你不是在和我一起去食堂的路上吃掉了么。”

    陆满歪头思忖,“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可于生亲吻自己课桌的模样,陆满记得很清楚。

    他眼睛闭着,白净斯文的手贴在桌面上,皱眉一遍一遍地吻。

    吻谁?

    吻她。

    于生那副样子,绝对是喜欢。

    于是,在下午的数学课上,陆满大着胆子去触犯于生。

    她用白生生的手指头去搔他的手心。

    于生愣了一下,眼里没有抵触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温和的忪怔。

    她的手指立刻像游鱼一样,划入于生的指缝间,紧紧扣住他。

    于生瞬时清醒,皱眉,像被刺到了一样,猛然挣开。

    陆满捂着包纱布的手,有些痛。她对着于生的侧脸小声咒骂。

    于生握紧了拳,睫毛颤着。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一条细线,用力收束到极点而勒出来的。

    陆满想用自己冰凉的手握紧于生的手腕,捆住他,砸烂他身上奇怪的矛盾感。

    察觉到陆满的视线,于生立刻拉下自己的衣袖,盖住那条痕。

    他的嘴角下弯的弧度很细微,像瓷砖上细微的裂缝,有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