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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嬴政想知道这是什么仇,不过这手段确实很有创意,比朕拿油锅炸人有创意。这女人有意思。

    刘邦在废太子计划失败之后,就知道戚姬很可能被吕后杀了。这娘们连韩信都敢先斩后奏,杀一个后妃算什么?杀了可以来陪我,也不是什么坏事。问题是,你要杀就杀呗,白绫毒酒匕首,什么不能用?为什么要这样杀?

    气的举起手里的漂亮石头砸了过去,一把揪住刘盈:“你这不肖之子怎么不去死,怎么让我心爱的妻儿死了,你还算是皇帝吗?你是个什么东西!周昌说我如桀纣,你才是桀纣!朕当年看你仁弱,你倒是狠心的很!吕雉!吕雉,我绝饶不了她……她怎么还不死,丈夫儿子都死了,她怎么还不死!”

    嬴政知道这是什么仇了,看刘邦这态度,他当年准是想要废立太子。年迈的君王得到年轻美人,就要废了成年的太子,立刚出生的幼子为太子,这种事在诸侯国中不胜枚举。

    他幸灾乐祸的想,可惜戚氏女没有成功,要是成了,主少国疑,汉朝也要灰飞烟灭。

    多!好!啊!

    刘盈抬手扒开他的手,除了一直在流泪之外倒还算平静:“母后所做的事不是人能做的,呜,陛下又何尝不是。”

    “你敢骂你爹?”

    刘盈冷冷淡淡的抹了一把眼泪,接过扶苏递来的手帕也顾不得致谢:“臣不敢。”

    他沉默刹那,想要鼓起勇气跟他说点什么,先喷出来的是眼泪:“高祖不必与我叙父子之情,你我算不得君臣,亦不算父子。呜……”

    嬴政超开心,好,还说什么二对二的打仗呢,他儿子可不跟他同流合污。

    他眼神和语气分外温和,拔剑横在二人之间:“刘邦,朕早看你不是个东西。刘盈,你有什么委屈事只管说,朕祖龙为你做主。韩都尉也在这里,你先在他面前报备,上告阎君,也免得有人拿孝道压你。”

    要帮刘盈得到自由!孝道没必要存在!尽情的和朕一起怼刘邦和他的后人吧!

    刘盈却不感动,垂着头后退半步,攥着手帕思量片刻,抬头瞧了瞧韩都尉:“韩都尉,我不指望有人替我做主,高祖要告我不孝,我也认。认打认罚,唯独无法孝顺他。”

    刘邦气的暴跳如雷,一把抓住刘盈的发髻:“老子还等着你来给爹盖房子呢!生你有什么用!”

    刘盈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没砍他的手,直接贴着头皮把自己的发髻割了下去。

    “生我是母后,与你没多大关系。”刘盈尽量让自己保持情绪平稳,也不想哭,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心里条理清楚,哭的说不清楚:“盈年幼时,汉王(指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追杀之时,阖家老小一同逃难。他路上遇到我和姐姐……把我们带上车一同逃命。追兵越追越近,汉王真是当断则断,把我和姐姐踹下车去。那年我三四岁…呜…诸位,仅凭这一件事,父子之情恩断义绝,该是不该?”

    扶苏震惊的也快哭了:“啊!?该的!”太过分了!我小时候父亲对我很好,一直到我长的挺高,父亲才对我逐渐冷淡,他觉得我长大成人之后,才变得冷漠。

    他上前拉住刘盈的手臂,握了握:“你不容易。”

    刘邦仰着头直翻白眼:“这个嘛,朕当年要是不把你踹下去,就会被抓住,这要是被抓住了,你还当的了皇帝么?”

    刘盈试图冷笑:“哼!嘤…母后那时候只是个苦命的妇人,她侍奉公婆,带着一双儿女,都被项羽抓住了。我们做了三年阶下囚…遥记得当年,太上皇被人捆绑上城墙,陛下就在城下交战。城头项羽嚷嚷要将太上皇下汤锅煮死,陛下说的很是慷慨豪迈。“吾与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呜…楚军营中传遍了,无人不惊叹。”

    刘邦气的跺脚:“多少年的事了,提他做什么!太上皇都不曾提起!”

    “你还想把我唯一的姐姐嫁去匈奴和亲,以图平安。”刘盈的话都说完了,沉默不语。他知道,这几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很深,始终念念不忘,多少次午夜梦回,总觉得自己还在当年被俘虏的日子里,孤孤单单的睡在冰冷的床上。阿娘在灯下纺线织布,试图让娘仨过的好一些,而陛下那时候正沉浸在温柔乡中。

    又会梦到从不逼迫自己,真心爱着自己,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姐姐要离开这里,去苦寒大漠。多可怕啊。

    韩都尉啧啧称奇:“当了父亲的混蛋我见得多了,像这样的着实不多见。刘盈,你不必搭理他。”平心而论,刘邦基本上是个好皇帝,对百姓也不错,也没杀多少功臣,却很对不起妻子儿女。他的妻子和儿女理所应当的,应该恨他。

    他也有心,也有同情:“等我回去之后,向阎君们申请一番,给你的宅地加上非请勿入的禁制。”

    扶苏搂住他的肩膀:“阿盈,你会盖房子么?”

    “不会,呜,我会打猎,打的不好,呜。”

    扶苏搂着小哭包走了:“在这里得自己盖房子,我教你吧。挺有意思呢。”

    刘邦抓住韩都尉:“戚姬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没来朕这里?”倘若有她唱歌跳舞下棋相陪伴,这里就不那么无聊了。那几个眉来眼去的女人看得见吃不着,叫人怪难受的。

    韩都尉:“她不是皇后,来不了这里。”

    “凭什么啊!她是朕最爱的女人!”

    “呵呵,册封皇后时祭祀天地鬼神,地府收到文书了。若不发文书,做皇帝的后宫佳丽不计其数,难道要鬼吏们一一带来问过?”不要妄想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韩都尉说完,快速撤退。

    徒留下刘邦和嬴政俩人面对面的瞪着对方,刘邦自然恼火,忽然笑了起来:“这俩孩子都挺像啊,都有个混蛋爹,哈哈哈哈,始皇兄,扶苏没打你?你可要小心,刘盈这小子,这么不晓得大局,将来说不清嘀嘀咕咕的挑拨着扶苏恨你。你别看他爱哭还委屈,吕雉杀人的时候,他可没拦着。”

    嬴政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去了。

    少来挑拨离间,扶苏是个能扔到军队里掌握军权的老实孩子,有刘盈在这里,扶苏会觉得朕对他更好。

    鬼的体力相差不多,刘盈好好教一教,就和扶苏一样善于攻防皆宜。虽然秦国的皇帝只有朕一个,可是扶苏素有仁名,他能结交友人,啸聚成党!

    第9章 吕雉(抓虫)

    扶苏对刘盈真有些怜爱之意,怜他过的比自己还苦,还委屈,还这么爱哭。

    他虽然不知道小孩子多么需要安全感,也知道阿盈自幼颠沛流离,长大些提心吊胆,亲娘还用人彘吓他。真是标准的爹不疼娘不爱啊。又看他五官清秀端庄,眉目间有种柔弱抑郁的郁结之气,年纪还小,也就比自己儿子大了几岁。

    虽然长得秀美又爱哭,性子却很坚毅,又能明辨是非,还能当面硬抗刘邦这个流氓,很明白。

    扶苏更明白,有时候一个心里头明明白白的人才会觉得痛苦,清醒又无助。

    邀他食则同器寝则同床,俩人喝了些酒,一起躺在席子上聊天:“当了鬼之后挺好的,不冷不热,受伤恢复的很快,魂魄也很健康,相貌还能随时改变。。你会射箭么?”

    刘盈点点头:“会,我打猎时,十箭只落空两三剑。”

    “现在这里只住了四个人,能来这里的只有皇帝,和自愿留下的皇后。”扶苏笑了笑:“陛下没立皇后,秦朝又没有再来的皇帝,阎君仁德,让我来侍奉陛下。”

    刘盈算了算这四个人,问:“胡亥呢?他没来?”

    “来过了。能留下的皇帝都是有功有过,难以判决的。胡亥送来让父亲泄愤,之后就被带走了。阿盈,你立皇后了没有?和皇后关系好么?将来夫妻要是能团聚,我们都羡慕你。”

    刘盈涨红了脸,抬手捂住眼睛,羞赫的沉默了。

    扶苏想想他的父母,便有些了然:“难道皇后与你关系不好么?哈,这里真要光棍成群了。”

    “不是的。”刘盈小声,他本是侧卧着与新朋友说话,干脆翻身趴下,吭哧吭哧的说:“娶的姑娘很好,只不过,那是的我外甥女,是我亲姐姐的女儿…太后认为亲上做亲比较好,我,我…淑君很可怜…我又何尝不可怜…淑君立为皇后时只有十一岁…我只把她当女儿看待。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下,世道艰辛,女人尤其艰难。太后当年也是大方干练温柔的…我宁愿她留在这里安安稳稳,人间太苦。”

    扶苏沉默了好一会,不太好评论这件事,他可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你有儿女么?”

    “有几个儿子,太后大概会扶其中一个继位。那样也好,我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执政,换一个小孩子只会言听计从,太后会高兴的。呜”

    “好啦好啦,不哭啦。”

    刘盈哭哭唧唧的捂住脸:“我也不想哭,男子汉大丈夫,一激动就哭…嘤…有失尊严,我也控制不住。”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物极必反。”

    “哈哈哈。”

    他的意思是,陛下太不要脸了,以致于我太爱哭。

    刘盈自己有自己的宅基地,他在扶苏这里住了些日子,跟他学习如何做手工,虽然嬴政努力释放善意,但他还是有些畏惧。韩都尉回来的很快,给他的宅邸加上‘非请勿入’的属性,刘邦不信邪,特意去试了几次,真特么进不去了。

    扶苏每天带他去砍树和竹子,教他编草绳和帘子,还有做砖,剩下的时间让他自己轻点陪葬品。

    刘盈只要能自己做主,干什么都愿意,兴致勃勃的规划起要怎样的房舍。“我想要个二层小楼。”

    扶苏点头:“台阁虽好,我却不会做,阿盈,你会么?”

    刘盈有些迟疑:“我……我会做小小的木质模型。”

    “那太好了!你做一个试试看,我帮你预备材料。”

    心情烦闷的时候做手工或喝酒,这一点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刘盈没继位之前认真读书,休息时间就爱捣腾点小手工,见过未央宫的小样之后,就想做,匠人们自然不敢怠慢,用上好的木料做出该用的木片木棍,榫卯结构都做好,打磨的干干净净,拿来给他玩。

    刘盈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地上,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在泥土上画出图纸来,和扶苏一起把木头弄成各种大大小小的木条,用小刀子抠出接口来,一边拼装一边回忆。

    扶苏在旁边叮了咣啷的做了一个小桌的框架。仍是轻车熟路的用长长的竹片嵌在木框之中,也就勉强平整了。虽然比不得生前用的桌面,也能勉强一用。伸手一抚……扎手扎手扎手!竹刺十分扎手!又织了一个草席子铺在上面,四周也固定好,再仔细的抚摸一番,完美!很平,不软,不扎手。把桌子拎过去:“阿盈,试试我做的桌子。”

    “太好了。您真是无所不能。”

    扶苏呵呵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研究做桌子已经研究挺长时间了。

    闲言少叙,没过多久,这个二层小楼的雏形就做好了。四面有门窗,能开合,里面做了上二楼的楼梯。刘盈很机智,拿了几块木头片,上面刻上书架两个字,立在墙壁四周。

    扶苏伸出一只指头戳了戳,挺结实的:“好!我去请我父亲来观看此物,咱们仨一起盖亭子,做的会很快。给你这里盖一个,再去我哪里盖一个。”

    刘盈笑了起来:“我这里盖了当书房,你那里盖一个当你的绣楼。”

    扶苏大笑:“好啊阿盈,你敢取笑我。将来把你抢到绣楼里,给我做媳妇。”

    上古时民风彪悍,还记得龙阳君之故么?

    刘盈有点笑不出来了:“呃,我,”

    “说笑呢,你别害怕。我不是言出必行的人。”

    刘盈目送他走远之后,又有些不安,一方面怕他是故意试探,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拒绝的太生硬,伤了他的心。这样亲切热诚的好朋友多难得啊,应该说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乐不得的同意了,可惜是男子不能成其美事。

    扶苏可没想那么多,问嬴政:“陛下,想要二层小楼么?”

    嬴政噌的一下站起来了:“你研究出来了?”

    “阿盈懂得怎么做。”

    “走!”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边,拿出两捆新做的竹简,研了墨,开始认认真真看着刘盈拆了这二层小楼,仔细分解。竹简是用麻线串起来的,扶苏在这镇子的植物中找到了亚麻,踩碎之后就能拿到粗麻,再使劲搓就能得到麻线。

    嬴政并不倨傲,见他拿出了看起来很合理的小楼制作方式,也就不吝尊贵,帮着扶苏给他盖房子。

    刘邦在圈子外直蹦跶:“始皇兄,给我儿子干活呢?阿盈啊,不要小气,多给赏钱。”

    嬴政没说话,瞥了一眼扶苏。

    扶苏得了暗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父亲有意推动自己的威信:“父亲,阿盈,咱们去活动活动筋骨吧?”

    于是三人扑过去,包围了刘邦,嬴政愉快的把他捆起来,放在刘邦特意索要来的棺椁中。

    回去继续盖小楼。

    这楼要说是盖的有多好,那也是不可能,反正小楼轻易不会塌。

    鬼没有体重,小楼就更安全了,众人高兴的走来走去。

    刘盈拿了一个筐上了二楼,高高兴兴:“我喜欢的都在这里!”

    自由!真正的自由!没有太后的耳目,也不必被她逼着生儿子,更不用愧疚的面对皇后——对皇后冷落觉得对不起她,倘若跟她恩爱亲热,那才是禽兽不如。我死的那年,她才十五岁啊!以前要沉迷于酒色逃避一切,现在好开心。现在想盖什么样的房子,就可以努力做出来。努力之后就会有结果!

    筐里装满了他喜欢的陪葬品,一卷锦画挂在墙上,这画上画了天宫和人间。两个大大的銮铃挂在窗外,冒充风铃。一张古琴挂在墙上,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摆在桌子上、书架上。

    刘盈环顾四周,高高兴兴的一拍手:“走吧!扶苏,我们去给始皇帝陛下盖小楼。”

    他不需要休息,也不想休息。

    嬴政非常赞许这种精神。

    扶苏想歇会,被俩人拉去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