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这是离开马车踏上地面的许零最初的感受。

    黑鹤国鹤都蒂尼宫是座占地广阔的宫殿。位于丘陵之上。这一带虽然无法品闻海潮的香气，也听不见海浪的声音，但眼前这一座以耐海风闻名的赤岩所建造的庄严宫殿，仍令许零不禁发出感佩的赞叹。

    “和我国的恶魔宫完全不一样！”

    同样，黑鹤国鹤都蒂尼宫附近是许零从未见过的广阔市容。

    附近的人口数达两百万余人，以周围一带的产业及文化中心之姿而繁荣昌盛。在规划方面分别有——由沿路林立的大小商店、工匠们所开设的工房所构成的商业区；由各种行政机关所构成的行政区；以及由整齐罗列的市民住宅所构成的住宅区，整体看来可谓区分得相当完善。不论在任何细节上还是规模上，眼前蒂尼宫附近的情形，都不是其他小国能够比拟的。

    而且蒂尼宫是由一种子母式的构造建构而成的宫殿。首先是外围地方，这里有一道宽广的护城河围绕着整座宫殿，而在护城河的内侧则耸立着由巨石堆积而成的高大城墙，这面城墙的背后就是蒂尼宫的街道。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街道几乎都铺满了平坦的石板，因为这个的关系，让人不禁注意起居民们脚下的光景。一般来说，每当下雨之后，满地的泥泞往往会随着脚踩而飞溅，人们因为不想弄脏自己的双脚，所以流行穿起长靴。但是这座宫殿却与众不同，由于路面特别经过了整顿，所以行人往往都只穿着短靴。

    许零一行人抵达当地的时间刚好在下午时分，已经过了男人卖力工作、女人忙于打理家务、小孩活力旺盛地玩耍的时段。在如此寻常的日子里，突然冒出了许零这种特殊的贵宾，居民们基本都是相当好奇，站在远远的地方凑热闹。

    进入宫殿后，眼前的光景让人误以为走出了室外。面前这片宽阔的视野，和刚才的环境相比，不禁让人有种走进其它次元的错觉。多么明净敞亮的空间，能有这番景色，应该归功于四周随处可见的采光窗。

    这问觐见专用的殿堂占地之大令人瞠目结舌，屋顶之高让人非得抬头仰望不可。

    从出入口一直延伸到王座前的地板，一路工整地铺着长毛绒毯，有如贵妇身上穿的毛皮大衣一般，相当美观，上头连一丝皱折都看不见，想必是经过天天细心的保养。而这些装饰及格局，都是其他宫殿所望尘莫及的。

    未被绒毯所覆盖的地面乃至于室内的柱子，无一不被磨得光亮无比，只见许零的表情清清楚楚地照映在上面。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里的装饰摆设吸引，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恶魔大人，您怎么了?”

    莎莎突如其来的话总算点醒了停下脚步的许零。他急忙地将视线移回正前方，缓缓地踏着绒毯前进。

    祖咔身上穿的是没来得及换下的行军服。盔甲上的护肩或其它可动的配件之间，常因相互摩擦而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然而这些细微的声响却似乎显得相当刺耳，衬托出整个空间的沉寂。

    可能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只见许零张开嘴巴，轻声地唱道: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夫君，您唱的歌每次都很特别，是来自哪位吟唱诗人的？”

    “哦，姬雪，这个是我偶像唱的，来自我那个世界的天王——周杰伦！”

    “周……杰……伦？天王？”

    “嗯，在我那个世界，他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几乎从小就听他的歌长大，从范特西到八度空间到叶惠美再到七里香、十一月的肖邦……他每张专辑的歌我都会唱！”

    “专……专辑？”

    室外的微风从窗口吹来，宫殿里弥漫着植物清新的气味。许零脸上充满温柔的微笑，望着眼前低着头、双颊泛红的姬雪。

    “恭候您多时了，伟大的恶魔陛下！”

    开口说话的是刚来到许零面前的黑鹤国近卫，他的脸上带着勇敢和少许忧虑。此时紧紧抿着嘴角，窗户间洒下的夕阳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增加了一层光辉。由于已经担任蒂尼的贴身近卫两年了，他的身体中充满顽强的意志，身高也长高了许多。虽然还只是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但他有着和父亲弗雷得力克同样贵族的身份。不过，他今天没有穿证明贵族身份的红色斗篷，只是打扮成近卫的样子，左手拿着大剑。

    “你是……？”

    “回恶魔陛下，小人是三角翼龙族族长弗雷得力克之子——弗雷艾力克！”

    “哦，原来我友人之子，很荣幸能与你见上一面！”

    “哪里哪里，是小人有幸能代替蒂尼陛下接待您！”

    “听说今日乃三角翼龙族的满月之夜，弗雷艾力克，你没去参加吗？”面对姬雪的话，许零迷惑的看了姬雪一眼。

    所谓的满月之夜是三角翼龙族举行山歌盛会一事，这种传统已成为三角翼龙族族人间每次相聚时的必谈话题。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因为盛会当天除了老人小孩以外，族里的族人会纷纷登上近郊的最高峰——翼龙峰，在山腰上的原野持续三天焚起篝火，然后发上佩戴花饰的三角翼龙族少女将在那儿载歌载舞。男子们怀里将暗藏小小的献礼——发梳、饰玉、小盒子等等，目的是为了送给对唱答歌的少女。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开放式祭典。尤其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而言，这项活动也是情感交流的关键。在山歌庆典会上交换情歌，实际上就是互许终身的前奏。

    “小人接到蒂尼陛下的通知后，便取消了路程，比起一年一度的满月之夜。接待恶魔大人之事更为重要！”

    弗雷艾力克也算是体型纤瘦，但从身上穿的近卫服伸出来的手脚，却显得健康结实，一副看起来吃苦耐劳的模样。小巧的鹅蛋脸上闪动着情感丰富的明眸，他的外貌虽引人侧目，却又予人一种飘忽且捉摸不定的印象。不过看似爽朗奔放，其实却潜藏着处世伶俐的机警，这种特质若是心思细腻的人就会感觉出来。他会拥有这样的个性，是源于身为三角翼龙族下一代族长的成长经验得来的智能。他了解在贵宾面前必须拘谨有礼，并且不要自以为是地大露锋芒。

    “那么，请你带我过去蒂尼那里——话说回来，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许零带着微笑说道。

    “恶魔大人，各位将军，有劳你们随我来！”

    ……

    弗雷艾力克会时不时心神不定地转过来看许零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立刻又把话吞回去，还摆出保持距离的态度。这样一来，许零总不好跟他装熟，只能默默地保持半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那名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的莎莎──对于许零、祖咔他们那副模样，则是一脸不解地交互看来看去。

    一路实在过于安静，许零再次放开他的声喉:

    “一壶好酒，再来一碗热粥，配上几斤的牛肉，我说店小二，三两银够不够。景色入秋，漫天黄沙凉过，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世事看透，江湖上潮起潮落，什么恩怨过错，在多年以后，还是让人难过，心伤透。娘子她人在江南等我，泪不休，语沉默。”

    “夫君，您这是想起迪尼斯姐姐跟小恐龙了吗？”

    ——顺便一提，小恐龙是许零为迪尼斯诞下的小恶魔所取的乳名。

    “姬雪，此时确实如你所言！毕竟小恐龙出世，我并未陪伴在迪尼斯身边，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此时刚好路过一间小小的礼拜堂。这间名为黑鹤的礼拜堂中传出了清澈悦耳的歌声。

    由少年少女组成的合唱团唱出的歌声，在礼拜堂的蓝色墙壁间回荡着。这首合唱曲并没有管风琴伴奏。黑鹤礼拜堂是祭吊死者的教堂，现在正为了在海岸城、汕德城中阵亡的士兵们祈福，要持续二天三夜。

    许零在这时停下脚步，靠在宫殿与礼拜堂相连的墙边石柱上，聆听着几重和声交织而成的歌声。他窥探站在一旁的姬雪、姬怜，突然发现她们仰着头，脸上也同样流露出沉静的表情。

    在自然大调的清澈旋律中，许零忍不住将脸颊贴向质地光滑的石柱，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来也有这样的丧礼呀。这场祭吊死者的丧礼以安详的方式进行着，对许零来说犹如一场寒冬后的春雨，为始终独自穿梭在战场间的他带来一种甜美却沉痛的感受。

    许零朝室内的老祭司行了个礼，身后的祖咔等人也跟着做了一次。老祭司露出一脸承受不起的表情。

    “恶魔陛下，怎么您也来啦……真是抱歉，让“救世主”在这里等了那么久。”

    许零听到救世主三字时，整个人愣住了。

    “我才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了重要仪式的进行。”

    “请您不要介意，仪式的工作我已经委任给年轻的僧侣了。”

    许零环顾仪式会场，在看到祭坛上堆放着的黑色旌旗，以及奇异洲战士的铠甲后，喃喃说道:“你们也帮……我奇异国的士兵祭吊啊！”

    ——老祭司听了连连点头。

    “是呀，对于助我们清除怪物的战士，我们这边都是以“英雄”的礼节对待的！而且原本恶魔大人您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是却为了我们的生存而义无反顾的踏上战场！恶魔陛下，您与奇异国战士的大恩大德……”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毕竟是联盟国。理应互相帮忙！”

    “往后有什么老僧可以帮忙的事请恶魔陛下您尽管说，不要客气。不过，我这副老朽身躯能够贡献的，恐怕就只有将脑中那些发霉的古老知识倾囊相授了。”

    “您有心了！”许零带着微笑轻声说道。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