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姨忽如其来的这个请求让我感到意外。

    而在这样的语境下，她忽然提出要去我那里住一晚，似乎还有别的含义。

    而对于我，无疑是为难的。

    倒也不是担心我们会发生什么，我和美姨曾经住在一起那么久，其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甚至我们兴冲冲跑去开房的时候都没有发生什么。

    现在隔着这么多东西，又怎么可能发生什么呢？

    美姨在这样的情绪下，提出这样的请求，显然是有别的原因的。

    可我一想起陆雅婷，便让我感到左右为难。

    虽然我心里明白，我们不会发生什么，可陆雅婷在意。

    我们曾因为这些误会几多离合，感情险些夭折，现在她抛开一切，重新接纳我们的感情，我不想她再有任何这方面的担忧，一点儿也不想，即使她不会知道。

    美姨看出了我的为难，我以为她会却步，改变主意，可谁知道，她说道，“你别误会，我……我只是想在去北京之前，再……在那里住一夜，如果你实在介意，你晚上住我那里，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就行，就一晚，可以么？”

    我一愣，隐隐感觉，美姨似乎有些反常。

    但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答应了。

    ……

    我本打算开车送美姨过去。

    可美姨却说道，“不开车了，你陪我走过去行么？”

    “可是，好像不近。”

    “没事儿，我就是想走一走。”她说道。

    我越发感到美姨的反常，她有心事。

    冬日的夜，车水马龙的街，有风徐徐，带着干涩的冷。

    城市的霓虹依旧明亮，璀璨。

    即使在这样冰冷的季节，这座城市的夜生活依然乐此不疲。

    走在街上，看着一方方明亮的橱窗里透出的一张张陌生的欢颜，用餐的情侣，兄弟们酒醉的欢乐，生意场上的笑容，偶尔传来几首很老的情歌，让夜色变得生动。

    我和美姨并肩走在街上，始终默然无言。

    美姨本就有心事，而我，也在为即将迎来的创业而陷入思索，后来走着走着，也不单在想创业的事了，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

    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秦政，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再回来？”

    美姨忽然问我。

    我从遥远的思绪中回来，对她忽然提起的问题有些无措，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好像，没有想过。”我说道，“如果非要说有，也有，高中选志愿的时候，曾有过这个念头，那个时候只是想逃离我妈的束缚，走的越远越好，可后来海洋大学又是最好的选择，还是没有走成，后来上了学，对父母的看法也就变了，不再那么抵触，所以也就再没有这个念头，可能，我对陌生的东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吧。”

    美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曾经想过永远的逃离这里，当初和他在一起我妈反对的时候，我带着对幸福的憧憬，义无反顾的离开这座城市，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可最后还是回来了……”

    她说到这里，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外面的世界，总不如幻想的那么美，也可能，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一直都在反抗，可最终最终，还是逃不过它的安排……”

    “美姨，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她的话太模棱两可，也太奇怪。

    “没什么。”美姨笑了一下，说道，“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来，觉得，人生真的真的像是一场梦，很多事情的发生，结束，完全意料不到。”

    “比如呢？”

    “比如你。”

    “我？”

    “是啊。”美姨说道，“现在想想，我的人生很多转折，都是因为你。”

    “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我欠了那么多的钱，没有人肯帮我，我没有能力偿还，那个时候，我真的打算跑路了。”美姨陷入了回忆，说道，“其实我当时也并没有想好往哪里跑，只是想着往那些地广人稀的远山农村里，他们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随便找一个当地人嫁了……”

    “你真这么想过？”

    “嗯。”

    “那你肯定也会被找出来。”

    “为什么？”

    “哪里的偏远农村，哪个粗莽农夫，娶了你这么天仙一样的媳妇，那还不得轰动咯？还是得暴露。”我说道。

    美姨笑了，“你想多了，再漂亮的人，在那种环境里，不出两年，和其他人也没有分别。”

    “你既然知道，还做这种打算？”

    “我没有办法啊。”美姨说道，“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些钱不算多，轻易可以拿出来，可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是穷途末路，该借的人都借遍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那么做，如果不是你，一切真的说不准……”

    “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我不帮你，也会有别人帮你的。”我说道，“当时那个郭正义不是也打算帮你的么？”

    “别跟我提那个恶心的人。”美姨嫌恶道，“我宁愿嫁给村夫！”

    我笑了起来。

    美姨说道，“真的，后来想起来这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她说起这些，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觉得她今晚着实反常。

    “美姨，你到底怎么了？”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的感慨，你是去北京当主角，又不是去当丫鬟，为什么这么多愁善感的？”

    美姨没有说话，抬头望着夜色，幽长的叹息，留下一长串的白气。

    “秦政，等美姨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美姨了……”她说道。

    “那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美姨啊，等你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八成都已经是天皇巨星了。”我说道。

    美姨笑了一下，“走吧。”

    她走了几步，见我没有走，回头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笑容早已消失了。

    “美姨，我觉得你肯定有事儿，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么？”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