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那本。”葛瑞丝说着就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像是遇到书迷而由衷高兴的作者一样。她不笑的时候，通常会让人觉得她很高傲，并且难以接近，有着冷艳的美，但她这么友好而无害——不管是不是只有表面上看起来是——的笑起来的时候，会给她的冷艳带上一层柔和的滤光，大概，因为她的言语可没有自带滤光，“很多人买它是为了封面上我那张漂亮的脸孔，我知道，你不需要紧张。”

    乔怀特：“……”这真的是实话——那毕竟是一本学术性书籍，关于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是这两方面吧？——可就是因为这是实话，所以才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尼迪克特下意识多看了葛瑞丝一眼，发现她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可真…特别。

    乔怀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格林小姐——”

    “Grace,please.”葛瑞丝自然而然的切断了乔怀特刚开的头，话语的主动权也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再度回到她手里了，“所以是饰演十八岁的布里奥妮·塔利斯的演员不能如期到位了？”

    乔怀特下意识的点头，十八岁时的布里奥妮原本定好了演员艾比·考尼什，澳大利亚女演员，在2004年因出演《生命翻筋斗》中的女主角而崭露头角，但今天他刚被对方告知因为和另外一部电影档期冲突，所以她选择退出《赎罪》剧组。先不说这件事让乔怀特多少有点恼火，可，“你怎么——”

    乔怀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想起关于那起一名感情失意者为了报复前女友，而声称要在伦敦制造一起爆炸惨案的新闻，在最初那名嫌疑人可是被媒体定义成恐怖分子来着，后来不到一小时就解除了危机，而被媒体深挖出来的伦敦警察厅的外援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来着。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么，这件事都可以拍成一部短片了。

    ——果然是导演界的后起之秀，做一行爱一行呢。

    过了三秒没有等来乔怀特后半句话，葛瑞丝继续露出那个友好的微笑，她又那么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同样跟着惊讶的本尼迪克特，她想她对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个结论不会再有所怀疑了，夏洛克可不是金鱼。只不过，她是，所以，“怀特先生，我想就这件事我可以帮上忙。”

    乔怀特：“？”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被葛瑞丝握住了，她脸上的神情也为之一变，冰蓝色的眼睛里结得冰再次融化开来，注入了焦急，无措和挽留，她嘴唇似乎在颤抖，“布里奥妮，叫我布里奥妮。”

    连音调都是短促的，在后面半句时随着扬高的语调，她握着乔怀特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够把处于弥留之际的病人挽回来一样。

    可惜她做了无用功，病人还是死了，直面死亡让她在那一刻来不及有其他的想法，一层水雾就在她速聚集，微微荡漾着，让直视那么一双眼睛的人没办法不为之动容。

    乔怀特导演这次终于敏锐的意识到她这是在演绎，十八岁的布里奥妮在医院照顾男主角罗比濒死的队友时的一幕，不得不承认，她演绎的很到位，而且她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出彩了。

    “所以，需要我再用法文说一遍吗？”

    故事进行到布里奥妮十八岁时，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罗比的队友是法国人，而布里奥妮之所以会被选上去照顾濒死的战士，就是因为她会说法文。先前快速翻阅了这本小说的葛瑞丝，力求完美的问道，随着她说话，她速退去，再眨了眨眼后，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了，和刚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在乔怀特反应迟钝——其实严格来说是相对迟钝——的看过去时，葛瑞丝还附送了一枚比原先友好而无害的微笑更加灿烂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就很…刻意了。

    遭受‘会心一击’的乔怀特：“……”

    目睹了这连续快速变脸全过程的本尼迪克特：“……”

    从原先两连击中找到正确方向的雷蒙德：“……”等等，他为什么要无语来着？对葛瑞丝演技说来就来的画面，他应该已经很习惯了才对，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技能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再等等，葛瑞丝这是在做什么？葛瑞丝式的试镜吗？这一幕到底为什么会出现？他是说出现在葛瑞丝身上，这太不可思议了，就像她谈恋爱了一样……上帝保佑我！

    雷蒙德痛苦的想着。

    ……

    “我看出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了，雷蒙德。”在回程路上遇到红灯停下来时，坐在副驾驶座的葛瑞丝这么对坐在驾驶座上的雷蒙德说。

    “天呐，你竟然看出来了！”雷蒙德夸张的一昂头说，在葛瑞丝半眯起来的眼睛注视下，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迅速瘪了下来，尽管原本名为‘雷蒙德·伍德’的气球一点都不饱满。“……是的，你是怎么知道《赎罪》剧组里关于饰演十八岁布里奥妮的演员出问题了？”

    “唔——”葛瑞丝看起来很认真的思考着，给出了一个说法，“我问了前台接待人员。”

    雷蒙德嘴角抽搐了下，如果说以前他还会相信葛瑞丝这种听起来非常说得过去，也被她演绎的绝大部分人选择接受的答案的话，那他就真的蠢到家了。他怒视着一脸心安理得的葛瑞丝：“我是说真的，葛瑞丝！”

    就在这时候雷蒙德的手机响了，葛瑞丝‘体贴’的人工提示了：“我想这是你的女朋友，一个双性恋，发给你的分手短信。”

    从来不知道他新交的女朋友是双性恋的雷蒙德自暴自弃的掏出手机，果然就像是葛瑞丝说的那样，一则分手短信。

    这时候红灯转绿灯了，雷蒙德恶狠狠的把手机塞进西装口袋里，把油门一踩到底，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宣泄他现在波涛汹涌的心情，以及无声的抗议？

    葛瑞丝思考片刻，稍微有那么些迟疑的说出她的安慰之词：“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再前一任女友沉溺于BDSM，并且是乐于被奴役的一方，你会因此心理平衡而心情指数上扬吗？”

    同样不知情的雷蒙德：“……我、一、点、都、不、会！”他说完这句话就好像是参加过马拉松比赛一样累，深吸了两口气后补充道：“在到家前你别再和我说话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和你同归于尽！”

    葛瑞丝耸耸肩，从善如流的不再和雷蒙德说话了，她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进入了她的思维宫殿，在其中一扇门前徘徊，在那扇门后有她的前世，作为葛瑞丝·福尔摩斯的前世。

    第3章

    葛瑞丝在她的思维宫殿里一扇门前徘徊，她想起了曾经她还是葛瑞丝·福尔摩斯的时候，她敬爱的兄长大人麦考夫·福尔摩斯言传身教，教会她如何构建她的思维宫殿，而现在他们仅仅也只是存在于她的思维宫殿中了。

    “葛瑞丝，你在外面睡着了吗？”夏洛克百无聊赖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葛瑞丝再没有迟疑就推门进去了。原本躺在长沙发上的夏洛克抬起眼皮来，瞥了一眼葛瑞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黏糊的轻哼：“多愁善感。”

    葛瑞丝扁扁嘴，不说话。

    夏洛克又轻哼了一声，干脆从沙发上坐起来，从沙发旁的小书柜上拿出一本书来，《福尔摩斯探案集》，朝葛瑞丝晃了晃，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百无聊赖：“我不觉得面对既定的事实，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葛瑞丝。”

    ——显然，在葛瑞丝得到‘新生’后，她早已经得知了《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存在，以及清楚她的兄长们是由她现在所在的平行世界里的一本描述维多利亚时期伦敦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书籍衍生出来的。葛瑞丝不认为这这件事，她是指衍生这件事，有什么不好接受的。让她耿耿于怀的，从来都不是跨越平行世界，带着前世记忆转世成为另外一个人等可以从科学理论上进行解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

    葛瑞丝盯着举着《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夏洛克看了两秒，慢吞吞的开口了：“你这么说，我是不是理解为你因为我前后花费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最终确认我今天见到的康伯巴奇先生确实不是你，我亲爱的二哥，而生我的气了？”

    回答她的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咨询侦探重重的哼声，说真的，葛瑞丝很想知道她哥哥还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反应。

    “夏洛克总是那么别扭，我认为你一直知道这一点的，葛瑞丝。”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的麦考夫拖长了调子附和着，对上妹妹时神情就柔和了几分。

    恼羞成怒的夏洛克瞪了一眼葛瑞丝，把矛头一如既往的转向了麦考夫，他拿起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翻阅着，装模作样的读道：“‘麦考夫·福尔摩斯比他弟弟高大粗壮得多，他的身体极为肥胖，让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了喝醉了的大象，不过我想他比喝醉了的大象还要重。’哦，这简直是你的最佳写照，麦考夫。”

    “为什么你不引用‘我说过，他在观察和推理方面比我高明，要是侦探这项工作只用坐在扶手椅上推理的话，那么我的哥哥一定是个举世无双的大侦探了’这句话呢？Hm，如果你理解‘引用’的正确定义的话，夏洛克。”麦考夫这么说的时候，已经翘起脚往后坐进沙发里了，顺便将了他那只正确引用了前半句，而关于喝醉大象那半句完全胡编乱造的弟弟一军。

    “显然我掌握了‘讽刺’的正确定义，亲爱的哥哥。”夏洛克朝麦考夫露出了个夏洛克式的假笑，余光注意到葛瑞丝看向他露出莫名的神情，他顿时扬高了一边眉毛：“别犯傻了，葛瑞丝。”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葛瑞丝试图在哥哥们面前装傻，想当然的未果，夏洛克语气嫌恶的进一步拆穿她：“显然你把那条金鱼的神情代入了我，难道还会是别的吗，我亲爱的，像金鱼一样多愁善感的妹妹？哦，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你为什么会失去理智了。”

    “夏洛克！”麦考夫愠怒的叫了夏洛克一声，夏洛克充耳不闻还想说什么，但在注意到葛瑞丝紧抿了嘴唇，他梗了片刻丢下个“无聊”，就翻身满朝里对着沙发了。

    葛瑞丝也来劲了：“很显然我会冲动行事，不是夏洛克，我亲爱的二哥，认为的我是金鱼的缘故。麦克清楚，所以夏利你就承认吧，麦克就是比你聪明。”

    “别这么孩子气，葛瑞丝。”麦考夫嘴里说着责难的话，但实际上他分明就是心情愉悦，夏洛克不用看他们，就翻了个大白眼。麦考夫玩弄了下他的怀表，和葛瑞丝很像，但更加明亮的灰蓝色眼睛落在妹妹身上：“听着，葛瑞丝，我亲爱的妹妹，虽然我不赞同你选择的‘业余爱好’——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赞同你去做苏格兰场的特约顾问——但很遗憾的是你是我妹妹，在我心里最特殊的一条金鱼，所以我希望你记住，你是一个福尔摩斯。好了，你该离开了，根据现在的车程，你还有五分钟就将要到家。”

    ——姑且把这当做麦考夫式的安慰吧，嗯，它真的是安慰来着，再以及葛瑞丝会到她的思维宫殿里来，很明显就是寻求安慰的，好吧，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这么说。福尔摩斯们，从来不擅长表达对家人的情感么。

    葛瑞丝从她的思维宫殿里抽身出来，回到现实，再睁开眼睛时就对上了雷蒙德的灼灼目光，显然在过去这一段车程里，生无可恋的雷蒙德已经自愈了。他已经不再纠结他的前两任女友的性取向和性癖好了，也不再纠结为什么葛瑞丝知道，却从来没想过告诉他了，他现在就在想一件事，“葛瑞丝，你是在试镜地点才开始阅读《赎罪》那本书的对吧？可我仔细想了想，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根本就不够你把那本书读完的。”

    葛瑞丝快速说道：“我每分钟能阅读两万个单词。”

    如果不是在开车，雷蒙德就要兴奋的手舞足蹈了：“我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

    葛瑞丝强势打断他的话：“我过目不忘。”

    雷蒙德更兴奋了，尽管他心里清楚他表现的好像很大惊小怪，但真的他觉得受宠若惊，因为葛瑞丝显然是在之前就读过了《赎罪》，她基本上不怎么涉猎这类书籍的，那她为什么会读过呢？很显然是因为他先前推荐的啊，这说明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Shut up！”

    觉得葛瑞丝这是恼羞成怒了，得意忘形的雷蒙德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如果我不呢？”

    葛瑞丝看着他，淡淡的说：“波文·塞尔特喜欢你。”

    雷蒙德：“……你说塞尔特？”

    葛瑞丝点头：“是的，要我拼给你吗？S——”

    雷蒙德显然不是需要葛瑞丝拼写塞尔特，他只是在表现他的惊悚好吗？“你没在开玩笑吗，葛瑞丝？”

    葛瑞丝朝雷蒙德露出一个葛瑞丝式假笑，雷蒙德再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见鬼的塞尔特！先前葛瑞丝演绎他在公学戏剧社时被人拍下他扮演女主角的视频，借此来侮辱他，给他留下了，用葛瑞丝的话来说镜头缄默症的混蛋就是波文·塞尔特！他们从那之后就结下了梁子，从六年公学再到如今读了牛津大学，他们俩就是大写的死敌好吗？现在葛瑞丝却告诉他，那混球喜欢他，雷蒙德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就这么一路凌乱的到了伍德家，用时不到五分钟，葛瑞丝放下手腕，似乎是后知后觉的回答了先前雷蒙德问她的问题，关于是否开玩笑的问题，“Hm，那是个冷笑话，鉴于你先前也给我讲了一个。”

    “葛瑞丝·格林！！”

    ……

    “今天的选角顺利吗，乔？”《赎罪》的制片人保罗·维伯斯多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今天的工作进程。乔怀特和对方就曾经在令乔怀特一举成名的电影《傲慢与偏见》中合作过，现在又因为《赎罪》这部改编电影重新合作。不仅如此，当初在《傲慢与偏见》里饰演伊丽莎白的凯拉·奈特利也再次加入这个团队，出演女主角塞西利亚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