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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舒颜丹是仙家炼就的灵药,有焕然养颜,回复青春的功效。

    这样的东西,即便他身为盛国郡王,也不是想要便能有的。

    这世上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少有人不在意自己仪容的,恒郡王也不例外。尤其他位高权重,比起普通人更祈盼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当日他得知郡王妃得了舒颜丹,头一个念头便是据为己有。只可惜动作慢了些,郡王妃已经用了,又咬死说只有一颗。

    他虽懊恼,却总不能剖开发妻的肚子再把丹药取出来。

    后来只能安慰自己,郑氏总归是他的女人,就是变得年轻漂亮了,最后不也还是便宜了他吗?而且发妻端庄体贴为府里上下操劳,对他也是掏心掏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罢,吃了就吃了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姜仙子给的不是郑氏私下与他所说的一粒,而是足足五粒,五粒啊!

    这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故意欺瞒,自私贪婪又谎话连篇!

    恒郡王气得面皮发紫,指着手哆嗦道:“五粒舒颜丹,五粒啊……郑氏,好你个郑氏!”

    郡王妃因容颜逝去而痛不欲生,正捂头发疯骂人,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浑身僵硬。她愣愣转头看着恒郡王怒火汹汹的质问,电光火石间终于理智回笼,暂时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惊觉方才对话里说漏了嘴,急急解释,泫然若泣道:“王爷,不是的,不是的!您是听错了……”

    恒郡王哪里还会信她的鬼话。

    他愤然支起胳膊,恨不得直接拍烂她的脸。只是目光触及那白发苍苍的枯败模样,先时的阴影又再度笼罩心头,到底还是没法克服心理障碍说服自己一巴掌狠狠地扇过去。

    恒郡王一腔怒火无处可泄,烧得两眼赤红,一脚踹翻近处的白露,怫然甩袖离开。

    边走边道:“来人,王妃病重,从即日起堵了正院的门,不许任何人踏出半步!若有违者,不拘是谁通通杖毙!”

    郡王妃失声道:“王爷!”

    恒郡王却头也不回,只当眼不见为净,冷声道:“怎么?就王妃如今这副尊荣,你还想出去丢人现眼吗?”

    房门重重合上,屋里安寂了一瞬。

    郡王妃气得砸了瓷枕,骂道:“我丢人现眼,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堵上名声以宁杳一条命与姜缀玉做交易得来的东西,凭什么给他,凭什么便宜别人?

    恶心又虚伪,还自以为重情重义的老匹夫,真当自己是个好货色?!

    昨晚醉酒悼念故人,装得倒是像那么回事儿,可这些年也不见好好照看人家儿子扶琂呐。呵,恶心的玩意儿,也不怕把人膈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

    他们郡王府都是一窝里的东西,谁还不知道谁啊!

    白露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王妃、王妃您就少说两句吧……”这话若再传到郡王爷耳里,又该如何善了?

    郡王妃充耳不闻,死死攥着肩头白发,面有寒霜。

    正院里的一场喧闹表面上终是渐渐平息下来。

    郡王妃被夺了管家权又被禁拘的事,在郡王府掀起轩然大波。

    除了在正院伺候的少许人,其他的都不知内中实情,多是暗里纷纷猜测。

    世子和世子妃夫妇,还有其他几位公子夫人听闻此事,做足了孝子贤媳的派头,连番不停到恒郡王面前磕头跪地为郡王妃求情,却无一不被狠狠训斥回来。

    一时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

    深宅内院的密事,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宁杳也没费心去查探郡王妃现下的具体状况,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受些罪的。

    无论如何,对方如今自顾不暇,她便有空闲专心修炼之事了。

    宁杳用过午饭,打定主意便与觅秀说道:“到萝州也有些日子了,我还一次也没出去过,你一会儿找人打听打听这城里有什么远近闻名的食铺或吃食,咱们今天就出去偿个鲜吧。”

    觅秀近日发现这位主子尤喜吃食,听她说起也不觉得奇怪,当即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她是个能干的,不多时就从外头回来了,偏向寡淡的眉目间一如既往的平和,只白净的面上多了几分气热红晕。

    宁杳顺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觅秀跨过门槛,两步近前去接过,手捧着杯盏有条不紊地回道:“奴婢与隔壁的马夫人和对门的王婆婆问过了,这萝州城里最有名的当属和顺酒楼,里头的方大厨是前朝御厨的后人,招牌上都是拿手好菜。除了和顺酒楼,还有云记这些街头小铺子,听说也是几辈传承味道一绝……”

    宁杳抵着额头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放下扣在掌心的三两颗花生,拍拍手起身来,说道:“那就先去和顺酒楼,之后再去其余地方转转。”

    觅秀一愣,“夫人,是现在就去么?”她们不是先时才用了午饭?离放下筷子还没过半个时辰吧,去酒楼的话,还能吃得下吗?

    宁杳点头,系上斗篷率先出门,“是啊,快走吧。”

    觅秀看似乎兴致颇高也不好扫兴,哎着应了一声,回里间去拿好银钱,又叫小厮快些去备好马车,这才跟了上去。

    ……

    ……

    萝州是盛国四州之一,地处东南,多河多山,草木丰盛。

    这一方被河水润泽的土地,藏有无数的绝味山珍,其中又以一种伞柄发红的白色野菌最为出名。

    因为形状实在像极了自家里发出来的豆芽儿菜,这菌菇便又被当地人称为“豆芽菇”。

    “金蓉豆芽菇”就是和顺酒楼方大厨的拿手绝活儿,也是来往途径萝州的商人仕宦们必点的一道菜。

    有这样大的名气,和顺酒楼客似云来,即便过了午时饭点,后厨依然烟熏火绕。

    前堂自然也是热闹,大半的位置都坐了客人。

    肩头搭着长巾的小二们手端托盘,麻利敏捷地在堂中穿行,将一碟一碟鲜香的菜肴含笑奉上。他们手脚不停,嘴里也不歇地说着一连串的讨巧好话,时不时就能收获好些零碎打赏。而食客们或大快朵颐,或各自闲话,气氛也算融洽。

    和顺酒楼每日都会上演这般场景,也没甚稀奇。

    堂中小二刚忙完一阵,得了些空闲,聚在柜台边听拨算盘的老掌柜说话,转眼就见门前又来了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位年轻的夫人,身上罩着件镶白边儿的海棠红色挡风斗篷,略显妍丽的姣好面容覆在宽大的兜帽下,半遮半掩的,隐隐约约可见三分病色。

    与她同行的还有个下人装扮的青衣侍女,和一条气定神闲的大黄狗。

    要说他们在酒楼干活儿的,一年到头来来往往见过不少人——矜傲端方的高门仕女,潇洒爽利的江湖女侠,这些扳着手指头也数不完。

    可如面前夫人有这样好容色的还是头回见得。

    再看身上的细锦花锻和行动举止,还有那身边皮毛锃亮威武不凡,一瞧就知道是名贵品种的大黄狗,料想身份定是非同一般。

    土狗大黄:“汪汪汪。”

    在老掌柜的轻咳声下,小二回过神,下意识整了整衣裳,扶好小帽,这才笑着迎上去,“几位客官里面请,您是楼上雅间儿还是底下坐啊?”

    宁杳牵着大黄的绳子,往里看了看,慢声道:“楼上吧。”

    小二抬起手,大声应道:“好嘞,您随我往这边来。”

    宁杳在雅间儿落座,小二给她斟了杯热菜,笑说道:“夫人想用些什么?”

    宁杳望了眼木屏风上的菜单,“你们方大厨的招牌菜都各来一份。”

    小二退出去,觅秀欲言又止,“夫人……”

    宁杳:“怎么了?”

    觅秀:“您一个人,十二个菜是不是多了些?”这都够得上小席面儿了。

    宁杳摇头,“十二个而已,还少了。”

    觅秀一时语噎,而已?少了?

    这……是您对这些词儿有所误解,还是我对您不够了解?

    第7章

    窗外的长街铺合着整齐的石板,两边小贩正卖力地吆喝,比得雅间儿里更安静了两分。宁杳兀自喝茶,看着小摊儿上五颜六色的发带,闲来打发时间。

    后厨的动作倒也快,没叫她久等,小二就陆续上齐了菜。

    “夫人慢用,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好。”

    宁杳点头,看着桌上碗碟,先尝了尝远近闻名的“金蓉豆芽菇”。裹覆在菇上的汤汁有些粘稠,入口唇齿间都是淡淡的鲜味儿,这道菜里没放什么香料,主要还是以熬煮的河虾汤调味,衬出豆芽菇特有的浓香。但大约是火候没把握好,菌菇吃着总觉得稍显干老。

    觅秀将盛满鱼汤的素白瓷碗放下,问道:“可还合夫人的胃口?”

    宁杳握着筷子戳了戳,“还成吧。”就食材处理的精致刀工与烹煮工序的手艺来说,是比家里厨娘的要好上不少,但也不能说多叫人惊艳,一口下去转化来的灵力也并不算多。

    觅秀:“如此看来是名过其实了。”

    宁杳看向其他菜汤,传言确实夸大了不少。

    这两人一狗在雅间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房门结账。

    掌柜的是个精明干瘦的小老头儿,拨了拨算盘,笑道:“总共是二十两三文,以前没见过夫人,想是头回过来的,您是新客今日便不算这小零头,二十两整。”

    宁杳也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

    和她的从容相较,一旁觅秀的脸色就显得过分僵硬了,两眼怔怔地掏银子掏了半天不说,出门时还险些绊一跤。

    老掌柜奇怪地瞥了两眼,转而就被刚到手还热乎的银子吸引了心神,又乐呵呵地打起算盘专心核账。恰在这个时候,小二的捧着垒满了碗碟的红漆木托盘从楼上下来,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和方才的青衣侍女是如出一辙的古怪。

    老掌柜看他心不在焉的,不禁道:“这是怎么的?好好瞧着路,你也不怕把我的碗给磕碎了。”

    小二恍然,忙走近了些,把手里的托盘挪给他瞧,“掌柜的你看,方才雅间儿里的客人,整整十二个菜一点儿没剩,那小夫人真是不可貌相。”

    看起来仙女儿似的人,这食量可是惊人得很。他还以为城里的这些个夫人小姐们都是蚂蚁点大的胃口呢。

    今日这位都抵得上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了。

    老掌柜到底年纪大见得多,瞅了两眼,就皱起眉挥挥手打发他道:“少见多怪的,就这点儿见识?还不快去干活儿,就知道钻着缝儿来嚼舌偷闲。”

    两人说了两句便各忙各的,小二的却将这事儿特意记在了心里,想着闲暇时候与旁人喝酒吃菜,也能勉强当个谈资,说说笑话。

    他们跑堂的,也就这点子乐趣了。

    却不想会在后头扯出另一段不得了的言说。

    ……

    觅秀坐在马车上,悄然偷觑。

    从窗边那张芙蓉清艳的面容,到斗篷半掩下的纤瘦腰身,越看越是迷茫。打死她都想不通,这样的身子到底是怎么把那一桌子饭菜塞下去的,还腾得出空地方来吗?

    看来,她果然是对夫人还不够了解……吗??

    宁杳掀着帘子,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街景,一边疏导体内的灵力,任其一寸寸温养重塑经脉。她一心二用,两不耽搁,身边大黄明显感觉到了主人四周的灵力波动,不由挨近了些,宁杳收回手拍拍狗头,与它分了些许,大狗汪汪叫了两声,高兴得尾巴摇个不停。

    觅秀被犬吠声拉回了心神,摇头将方才的胡思乱想尽数甩出脑海,出声问道:“夫人,时候还早,可要再去别的什么地方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