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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卫玠终于拿下了幂篱,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似最上好的锦缎闪着莹莹的光泽。逆着光,终于露出了黑纱后的庐山真面目,肌肤似雪,艳若桃李,就好像是用所有美的形容词堆砌而成的画中仙,他说:“我叫卫玠,是卫家三郎。”

    “!!!”

    木艮直接栽倒在地,倒后也浑不在意,只是拍拍土重新站起来,走到王弥身边,求掐脸:“老大,你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要不然我怎么会看见仙女呢?”

    “……我是男的。”卫玠出声纠正。

    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木艮充耳不闻,继续问王弥:“仙女还和我说话了!老大你听见了吗?我果然是还没睡醒吧?”

    “我也看见了。”王弥的眼睛睁的滚圆,只想把卫玠看个清清楚楚,这真的是活人?

    卫玠摆出了习以为常的笑容。最一开始,卫玠会中二的觉得,老子终于学会石化咒了吼吼,说不定明天就能领悟阿瓦达索命;后来他觉得要不要这么夸张啊,瞧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再后来他又自恋的觉得,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有魅力;再再后来他开始想着,卧槽,醒醒啊,咱们能不能好好说个话?如今他想的是,你们高兴就好,石化完咱们继续聊。

    连已经见过卫玠好几次的温峤,这次都依旧有一阵眼睛发直。没办法,卫玠的前后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幸好,温峤恢复的很快,他给王弥两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那个愿意帮忙的朋友,他祖父是……”

    “是卫司空,舅舅是王大将军,这点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王弥接着温峤的话说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哪怕没见过卫玠的人,也最起码听过卫玠的名字,他的颜值,他的才气,他年少就有了的救世主传说,简直是风靡全晋朝的优质偶像。

    “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拉开帘子(?),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卫玠,再一次戴上了男神光环。倒不是他刻意在装x,而是顶着那样一张怎样样都会被原谅的脸,卫玠真的是不管在做什么,都透着那么一股赏心悦目、诗情画意的优雅。

    王弥和木艮同时在心里想,何止是不会失望,简直是超过想象太多好吗?

    王弥也曾和洛京的普通百姓一样,去围观过卫玠回城,想要一睹大众偶像的庐山真面目,却因为围观群众实在是太多太疯狂,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只吃了一嘴巴灰。回来后仅凭臆想和木艮一顿乱吹,把卫玠形容成了一朵花,如今见到真人才明白,当年还是夸的还是太保守了。

    【恭喜你收获新迷弟1和2。】拓跋六修在一边一本正经的对卫玠道。

    【开玩笑的?】

    【你猜。】

    卫玠决定转过头去,不猜!

    卫玠问王弥:“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可以相信我了吗?”

    信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虽然王弥很想这么说,但在最后,他千万分之一的理智还是及时拉住了他,这一次他到不是不信卫玠,而是:“万一你猜错了呢?有什么证据吗?我不是不信,只是不想错怪好人。”

    王弥这一次对卫玠说话的语气已经低到了不能再低,生怕哪句说的不合适惹恼卫玠。

    卫玠对于王弥的态度表示了理解,甚至他觉得王弥这样挺好的,不会随随便便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没有那种“不管亲近之人怎么你都不信,别人哪怕胡诌也愿意信”的墙头草性格。

    “不如我们来做个试验吧。”卫玠对自己的推测还是很有信心的,那一刻,名侦探x南、福尔x斯同时灵魂附体,真相只有一个!

    “试验?”王弥和温峤一愣,这是什么鬼?

    木艮还在梦里无法自拔。

    “先假设,抢你们银子的真的是那世家公子,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出卖了王兄呢?木兄刚才也说了,你们昨天才得手的银子,还没有来得及联系那世家公子的管家,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反应如此迅速的来抢东西。”

    “有人跟踪?”温峤提出了一种可能。

    王弥却摇了摇头:“绝不可能。除非是绝世高手跟踪,否则我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公子能请得起绝世高手吗?”温峤再问。

    “他若请得起,也就不会绞尽脑汁的想出这么一个下作的手段。”卫玠也否定了裴憬会有高手保驾护航的可能,如果有高手在,裴憬何至于骗王弥出手?“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想,愿说出来与诸位参详。”

    王弥忙不迭道:“你说,你说。”

    木艮负责点头附和;

    温峤负责心生“我当初可没有这么狗腿”的优越感;

    拓跋六修负责表示“你们都是辣鸡”;

    团爷负责表示“呵呵,你们狗腿的人,只对本大喵狗腿!”——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喵。

    “你身边的人出卖了你。”卫玠根据多年网文经验,得出了这个结论。每每巧合的背后,总会是身边人在作祟。

    卫玠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有可能整死你的人,不是你的仇家,也不是普通路人,而是你的身边人,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刀子怎么捅才够深。

    “你们得了这笔钱的事情,有和谁说过吗?”温峤问。

    王弥和木艮一起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随便说出去?匹夫无罪,怀璧自罪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那你们有和谁说过要庆祝一下吗?很含糊的那种。”卫玠道。

    “这个倒是有。”木艮回想起来的那一刻,脸色也跟着一起白了,“我们是在庆祝大钱的事情有了着落,但大钱的事情也不能随便说,所以我们就什么都没说。”

    “所以,那个人很可能是误会了你们在庆祝钱得手了,歪打正着出卖了你们。”温峤懂了卫玠的猜测。

    “是谁?!”王弥瞠目看着木艮,吃人的心都有了,他不是在怪木艮随便说出去,而是怪那个辜负了木艮信任的人。木艮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性格,相反,他很细心,只对信任的人分享秘密,被信任的人出卖,更惨。

    木艮垂下头,打死也不说。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吗?”王弥双目开始充血,额头上的青筋横露,“这种出卖朋友的人,还是朋友吗?不对,他还是人吗?”

    卫玠和温峤从木艮的动作里,一起旁观者清的明白了木艮不说的原因,木艮不是还把对方当朋友,而是怕说出来伤了王弥的心。

    再一联想到能随时观察到王弥等人的北房住了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王弥那个发小!

    冲发小不远万里带着全家老小来投奔王弥,还能真的不要脸到和全家一起住在正房,却反而把自己的朋友赶到逼仄的耳房,就足以看出那人的人品了。家里有老人生病,那完全可以让老人和王弥住在一起,他自己去住耳房嘛,怎么老人生病,他们全家就有理由一起住在北房了呢?更不用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的反应是紧锁房门,这是朋友会干的事?

    看看木艮,他也被王弥吼了不许出来,但是,哪怕胆子那么小,木杆还是坚持站在了王弥的身边。这才是一个朋友该有的反应,胆小、愚钝以及有没有本事,都与你会不会为朋友站出来全无关系。

    王弥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受到的打击一如木艮所料,他不愿意相信他的发小会这么对他:“我们在汝南时是最好的朋友。”

    王弥其实少年时也曾有过很好的家境,他祖父曾官至汝南太守,父亲不成器,却也蒙荫在汝南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虽然可以说是家道中落,却也饮食无忧。王弥叛逆期,中二病发作,这才从家里跑了出来,誓要闯出一片天地。

    来投奔王弥的这个人,与其说是王弥的发小,不如说是王弥的小跟班,是王弥家庄上佃户的儿子,从小就一直跟在王弥身后,受到王弥诸多照顾。

    王弥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所以我说,不如来试验一下好了。”

    ……

    耳房里穿来了一阵摔打的声音。

    声音过后,戴着幂篱的卫玠就和一行人出来,准备离开了。

    演技派的侍卫大哥换上了一脸流氓像,边走边踹门,对耳房里的人骂骂咧咧威胁道:“小兔崽子,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就早点交出我家郎君要的东西,否则有你哭的时候!”

    撂完狠话,卫玠等人就退场了。

    王弥也装作被打的青红一片,木艮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求施舍点钱,好去治病。但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六户人家都毫无所动,眼神麻木。只有北房开了门,开了一小条缝的那种。一个干瘦的少年眼神躲闪道:“根子,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我们……”

    王弥装虚弱的依靠在一边,不想说话,心却已经凉了一半。若有天他真的受伤了,他这个发小是不是也会是这样的态度?那可是他的命啊!

    木艮已经百分百信了卫玠的话,对王弥的发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哼了一声就背着王弥离开了。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王弥真的出去后,干瘦的少年就鬼鬼祟祟的溜进了耳房,被等在那里的侍卫大哥抓了个正着。

    “您、您是……”

    “我是谁你不知道?”侍卫大哥傲慢的诈道,“你别是报了假消息,不敢认了吧?”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的。这位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昨天确实是说要庆祝的,我能找到他们藏的东西,我真的能找到,你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求你别把给我的钱拿走。”干瘦少年在侍卫面前丑态毕露,谄媚的令人作呕。

    听到了想要听的话,侍卫大哥也就不再演了,拍拍手,让根本没走的王弥等人都重新走了进来,他们刚刚就在旁边,把话听了一清二楚。

    王弥的脸黑的能当炭烧,他没有暴跳如雷,不是因为他不生气,而是他已经气过了头。

    干瘦少年跌坐在地,明白自己上当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求着总会帮他的王弥:“王大哥,大哥,你听我解释……”

    “你给我闭嘴,”王弥抬脚就是一踢,“滚,你给我滚!我限你一天之内,和你的一家八口滚出我的房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被王弥踹了个后仰,胸口生疼,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懵逼,看王弥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生怕王弥真的打死他,赶忙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

    王弥惨笑:“我就交了这么一个玩意。”

    卫玠安慰他:“有个古老的故事,某地发生战争,某个富商受到牵连,全家都要被抓,他提前得到消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别去投奔朋友。大儿子选择了之前一直受他帮助的人,小儿子选择了之前一直在帮助他的人。你猜结果如何?”

    这其实不是什么古老的故事,而是发生在快一千年后的二战时期,一个犹太家庭的真事。

    “大儿子被出卖,小儿子幸存了下来。”

    你不断帮助某人,你自觉对对方恩比天大,对方却未必会这么觉得,甚至有时候会被还不清的恩情压到崩溃;而一直帮助你的人,不管对方是天性善良,还是想要你如何,至少那证明了他这一次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你。

    王弥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想通后,就重新开始关注于更重要的事情,救出钱钱钱。

    “卫郎君才智过人,果然名不虚传。还请郎君能够不要介意我之前的诸多冒犯。今日之恩,我一定不会忘记,做那狼心狗肺之辈,只望他日有机会能够偿还郎君。”

    王弥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他要关起门来处理自己的家事。

    卫玠挑眉,没再说话,只是带着温峤先离开了。

    门外温峤有些着急:“那钱钱钱怎么办?那可是重要的证人。”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洛阳太学。”

    “啊?”温峤没想明白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是要干什么。

    “裴逸民(裴頠)在洛阳太学。”卫玠耐心的解释道。有些小炮灰,请出他们的家长,就足以收拾他们了。

    温峤懂了:“你不是不帮王兄了,而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卫玠果然是温柔又体贴啊,今天这些事,都可以算是王弥的黑历史了,他肯定不想再有更多看到的,以王弥的骄傲和自尊,他需要做成一件事来肯定自己。有些时候,帮助人也是需要技巧的,不能一味的把你以为好的强加给对方,那不是在结善缘,而是在结仇。

    卫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其实更多的是听了拓跋六修在关键时刻的意见。

    【你不能让王弥觉得你的帮助如此廉价,他不求你,你就已经主动开口,一来二去,王弥就会成为第二个发小,觉得被帮助是理所当然,不会再生半分感恩之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其实也像是一场战争,需要把握好一个度,方能在人际交往中称王。

    至于什么真心要那真心换……看看王弥就知道了,他的心只会被伤的千疮百孔。最主要的是,说白了,卫玠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一个助力。

    拓跋六修终于认出了王弥,那个西晋的叛军将领,与石勒都有一争的猛将,虽然历史上最后还是输给了技高一筹的石勒,但是王弥输的却不是武力,而是信任。王弥不管是哪辈子,总会在信任问题上栽跟头,错信他人,真心难付,只望他这次能吃一堑长一智。

    【当王弥发现他根本对付不了裴憬时,再发现你已经暗暗帮他解决了问题,这种感动会翻无数倍。】卫玠点点头。

    而在王弥感动之前,反之温峤是彻头彻尾的感动了,觉得怪不得卫玠会有个n友集团,卫玠这样高洁的品行,自然人见人爱。

    裴頠还在洛阳太学,不是为了讲座,而是在和欧阳建私下里一起捣鼓唯物辩证,这种“邪道”,真的很难遇到同好。但是他们觉得他们是对的,并会一直坚持下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这就是魏晋的坚持!

    卫玠也没和裴頠废话,开门见山的说完了他兄子到底干了点什么龌龊事。

    裴頠气的差点再一次吐血,幸好卫玠提前就叫人打来了疾医,这才免于裴頠再次病发,魏晋的名士大多身体底子都不算好。

    晋疾医在他师兄在场的时候,总会展露一二“善良”,他对裴頠温和的笑着道:“能戒了五石散就戒了吧,您父亲的教训还不够吗?”

    裴頠一脸懵逼:“如何戒?”

    “等事情了了之后,你来一趟卫府。”帮助卫玠推行五石散的戒断,这不只是卫玠的愿望,也是晋疾医的愿望,因为他其实也想名垂青史,只不过不是依靠给皇帝看病,而是靠挑战先贤!人人都说五石散好,他反而发现了五石散的坏处,这多符合他邪魅狂狷的内心啊。

    如果裴頠能够借此戒了五石散,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当然,接下来最重要的戏份,还是看裴頠去收拾他的兄子,这一次裴頠绝不会再留手了,因为裴憬丢的是整个裴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