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有没有觉得这个关系很熟悉?卫家大郎卫密和早已经“病死”的大颜妾,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关系。
只不过大颜妾虽然是妾,却是卫密的亲姨母,对卫密倒也算是掏心掏肺。
杨芷是继后正妻,却算不得傻太子的正牌姨母,只是堂亲。杨芷从未放弃过自己生儿子的想法,只不过她生的儿子早殇,她在被确认没办法再有孕后,这才重新把目光投到了傻太子身上。利用居多,鲜少有什么亲情。
说回杨骏。
杨骏是国丈,又手握太子这张好牌,本应该官运亨通,谁知却生生被他自己打的稀烂。平素在官场上没什么威望不说,还总爱整些人尽皆知的幺蛾子。借着女儿是皇后的威风,在朝堂上搅风搅雨,还和他的两个弟弟弄出了个“三杨”的名声。
权倾朝野。
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说法。
杨骏以为他把自己的野心掩饰的很好,实则天下皆知。连蠢顿如太子妃贾南风者,都知道利用杨家无穷无尽的野心,来到达自己的目的。
也因此,天下一出什么坏事,大家就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杨骏头上,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杨骏也确实是在盘算着对卫家做些什么,只不过不仅做了基本等于没做,还会给自己徒惹一身腥臊。他表示,不行,我忍不了了,我要搞个大新闻!
守株待兔、等候多时的卫瓘老爷子抚须而笑,终于等到你!
咳,这两位老爷子的相杀故事暂时先放在后面,说回急不可耐想要彰显存在感的王济二舅这边。
他故作神秘对妻子和妹子道:“我终于又想到办清谈会的理由了,就在七月之秋,敬请期待~”
“是什么?”卫玠的好奇道,他大概是属猫的,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哪怕明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义无反顾。
王济却眨眨眼,卖了个关子,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欠揍模样。
常山公主见不得卫玠着急,赶忙剧透:“你舅舅前阵子让人从京中运来了不少玉石,都摆在了夏亭那边,我估摸着他是要建个玉做的屋子,以此来炫耀他的财力。这都是当初搭建金埒时玩剩下的了,再来一次,也不怕遭人耻笑。“王济哼了一声,却没有开口反驳。因为他很了解常山公主,这只是她的激将法,想要引“战”,逼他说出真相,他才不会上当呢!
卫玠却傻乎乎的表示,可以,这很王济,轻松接受了常山公主的说法。
王济:“……”
常山公主:“……”
拓跋六修在内心里默默为王济夫妻这一刻的沉默补上了旁白:宝贝妹妹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也许、大概、可能有点容易轻信,这孩子484傻缺?吃什么能补回来?
卫玠已经自顾自的开启了下一个话题:“舅舅你清谈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有很多华贵的东西吗?”
——如果可以,请不要那么壕啊,跪求别破坏我心中对魏晋名士风度的最后一丝想象。
拓跋六修忍不住道:【你对魏晋名士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误解?魏晋世家多爱钱,敛财之能是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少见的。】魏晋名士讲究随心所欲,忠于本心。意思就是说,我想爱钱就爱钱,我想视钱财如粪土我就视如粪土,和后世流行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哪怕很爱钱也要表现出对钱的不屑——的清高文人有很大的不同。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一个是妖艳贱货,另外一个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白莲【泥垢了。
“……”
关于怎么办清谈会,王济还是愿意透露给卫玠知道的。他摇头晃脑的对卫玠道:“啧,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花钱能得到的东西,那有什么稀罕的?”
卫玠:讲真,舅舅你这么说,很容易没朋友。
“我的清谈会,要搞就要搞个大的,要有连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王济信心满满的撂下了豪言壮志。
“那你怎么得到?”常山公主皱眉,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嘿嘿,你知道二姐夫的那棵宝贝李树吧?”王济和他父亲的庶子们的关系都很紧张,但是和庶姐们的关系倒是不错。王浑的女儿无数,嫁的都很好。其中二娘嫁给了有栋梁之称的名士和峤。和家虽不是世家,却也三代高官,舅舅更是在三国中都有过出场镜头的夏侯玄。和峤为官清廉,深得民心,在朝堂上极富盛名。
但和峤有个致命的缺点——小气,爱钱如命,往死里抠门的那种。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名士?可和峤确确实实是西晋有名的名士,迷弟迷妹一片一片的那种。是与姐夫裴楷、妻弟王济齐名的美男子。
和峤有一棵李树,全国都知道那是一颗品相极好的李树,是和峤的掌中珠、心头宝,轻易不会送人,哪怕是晋武帝讨要都只会给一点点。
“七八月正是李树结果的好时候……”王济给了众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点点点。
谁也拦不住王济作死,常山公主只能道:“你要是作死,害你二姐和二姐夫关系不睦,最后惹得二姐上门哭诉,我是不会负责帮你安抚的。”
“我才不需要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偷李子吗?”王济一脸“这么多年夫妻你竟然这么想我,真是太伤我的心了”的委屈。
常山公主和卫玠却一起点头,直言他们就是这么想王济的。
和峤连晋武帝都不给,更何况是王济?和峤不给的话,那王济要怎么得到?好像就只剩下了歪门邪道这一个选择。
“哼,”王济不仅把头扭到了一边,连身子也转了九十度,鹅黄色的广袖大摆在空中留下优雅的弧度,这就是个把美刻进了骨子里的教科书般的魏晋名士。忘记表示,简直不能和这些凡夫俗子沟通,他和晋武帝怎么能一样?晋武帝只是和峤的上司,还是个并不太能决定和峤生死的上司,王济就不一样了。“我是谁?我是他小舅子诶!”
这个世界上,唯有小舅与小姑难养也。
第31章 古代三十一点都不友好:
“总不能是二姐夫答应给你吧?”常山公主是不信的。
和峤是真的很抠门,这和他本身有没有钱、别人会不会给他钱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更类似于一种名士怪癖,又或者个人的小爱好,他很享受这种能不给东西就不给东西的感觉。和峤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吧?
王济摆摆手,一副你们妇人家就是爱多想的不以为意:“他答应了啊,我邀请他来参加清谈会,他因为那日当值没办法赴约,便以李赔罪。”
常山公主没辙,只能将信将疑的揭过了此事。
卫玠和拓跋六修相视一眼,默契的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有些话真心不能说的太满啊,因为……
容易被打脸。
孟秋处暑,七月死魄,武子会客于北邙莫寻。
莫寻是王济的北邙别苑所在的山峰名,这个中二病集大成者似的名字自然是王济起的,因为整座山、包括后面的山谷和天然湖泊都是他的,他想叫什么就可以叫什么。
——“客官这是要去哪儿?”
——“莫寻。”
——“小哥是哪里人啊?”
——“莫寻。”
这样的一问一答,想想那画面就美到让人不忍直视。可偏偏王济却对自己起的这个山名颇为自得,要不是被常山公主苦苦拦下,北邙别苑估计都会改名为“莫寻别苑”。
“死魄”就是每个月初二的特指,和七月既望里的既望是十六日一样。
“我要不是胎穿,我觉得我会连请帖都看不懂。”卫玠把玩着多出来的请帖信笺,一脸的欲哭无泪。乍一看七月死魄,他还以为是什么招魂仪式呢。
【你已经很厉害了。】拓跋六修安慰道。
“==厉害在哪里?”
【你没发现你现在看繁体字已经看的很流畅了吗?】拓跋六修认真道,其实一开始他还以为卫玠会先问他这请帖上写的都是什么鬼呢。
“诶?对哦。”经拓跋六修的提醒,卫玠这才意识到,在和拓跋六修一起研究原版《晋书》的过程里,他除了能听到未来之事以外,不知不觉间还飞速收获了繁体字的辨认能力。从乍一看到《晋书》时的纯茫然,再到如今对请帖内容流畅自如的读写,也就仅仅几个月而已。甚至不是涉及到古代常识的部分,卫玠自己都能翻译了。
现代人学古汉语翻译要多久呢?从小学到高中。就这样了,高考时,古文翻译拿不到满分的也大有人在。
“学语言最重要的还是环境啊。”卫玠躲在假山里,无限感慨。
【……为什么不觉得这是你自己聪明?】拓跋六修早就发现了,卫玠这一世的性格与在现代时还是一模一样,但其他很多东西早已经在悄然间改变,好比他变得耳聪目明,变得虽不敢说过目不忘,却也是在读个两三遍后就能熟记于心。
卫玠抬头,正准备和拓跋六修说“别闹”的时候,常山公主最信重的婢子将离终于寻了过来。她换了身更加华美庄重的丝绸锦衣,不像寻常婢子,更似哪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娘子。
“三郎君在这里啊,可是让婢子一顿找,您身边怎么没跟着人?”
“我们玩藏猫猫呢。”卫玠想和拓跋六修没人打扰的说会儿话,就只能选择“捉迷藏”这个流传了有两千多年的传统儿童游戏。有拓跋六修这个谁也看不到的bug在,卫玠一直是捉迷藏之王,他找人时谁也藏不住,他躲起来时谁也找不到。枣哥还因此被气到发誓说这辈子都不要和卫玠玩藏猫猫。
将离笑了,对卫玠招招手:“那快随婢子去换身衣服吧,保证您一会儿能玩的更开心。”
卫玠被将离抱上了随她一起来的平肩舆,带着被叫出来的婢子小僮,一起去了主院。一边走,一边问:“一会儿你要和我藏猫猫?”
“和婢子玩有什么意思啊。”将离哄着卫玠,“这次清谈会,驸马请了一众小郎君,您大兄也在,让他陪着您玩,岂不是更美?”
枣哥来了?!
是的,枣哥来了。不仅他来了,最得他老师张华期待的师兄弟,也都随着张名士一起来了北邙。这次被邀请的名士,大多都是携家带口的。
一般的清谈会,这些风流名士自然是不会带上妻子的,只不过这次王济的宴会有些特别,在请帖里特别强调了欢迎携带幼子。意思很明确,就是请同龄人来陪卫玠玩的。所以,受邀请来的名士也就很给面子的有适龄的孩子带孩子,有适龄的弟子带弟子的款款而来。
七月初二这天,天还没亮,北邙别苑的仆从婢子就已经忙碌了起来,这次宴会事关王济的脸面,不容有失。每个仆从都恨不能自己长出八只手、十六只眼睛,好不错一丝一毫。
也就只有卫玠的小院才会清闲到可以玩捉迷藏。
午饭刚过,就有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这些都是在北邙附近本身就有别苑、打死不出仕、自己挖个山头就住下来的隐士,是王济一怒之下搬来北邙后结交的名人雅士。
如今已近下午,莫寻山的山门下停满了高头大马的车影,可谓是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一直躲在自己小院里偷得浮云半日闲的卫玠,终于被常山公主挖了出来,不能再纵着他一味玩闹了。
常山公主的院子里,此时还没有什么身份高到必须由常山公主接待的人,只有打扮一新的卫璪和卫熠。她们是奉王氏之命来陪着常山公主的,顺便身负一二使命,各种插科打诨,坚决不让常山公主听到一二京中传言。
常山公主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到,还是觉得问两个孩子没什么意思,从始至终都在纵容着卫璪和卫熠在她屋内胡闹。
卫玠进门时,正看到他八岁的姐,单手就压制住了他十岁的哥。
枣哥就跟个被翻过来、肚皮朝上怎么都没办法再翻回去的乌龟似的,两手两脚不断乱挥,却怎么都逃脱不了女汉子卫熠的五指山。
“……”
卫玠目不斜视,淡定的从旁做过,直接上前去给常山公主行礼。因为这一幕他在卫家已经见太多了,他只是没想到卫熠在常山公主这里也敢这么干。该说真不愧是从小在王家住的比卫家多的女汉子吗?竟然一点都怕公主舅母的天生冷脸。
常山公主也很适应这样的场面,从容伴随着卫璪嘤嘤嘤的委屈声音,招呼卫玠上前,让将离服侍着,给卫玠换了身衣服。
“你舅舅给你准备的,说是羊脂玉色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非要你换上。”
卫玠很乖巧的充当着人形衣架,任由将离给他系腰带,完全没有意见,因为不管是什么样衣服,都比他自己直男审美选择出来的好看。
背景音里,枣哥不断求饶,卫熠却不依不饶。
到最后卫玠也没懂枣哥到底怎么招惹到熠姐了,不过,肯定还是枣哥的错的。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枣哥撒撒娇就能得到、其实并不甚稀罕的东西,熠姐总会人前表现无感、人后武力讨要。
枣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阿兄我被欺负吗?qaq”今天我穿的可是白衣,白衣!
卫玠歪头,抬起右手,微微握拳,给了被压在地上的枣哥一句:“加油。”
“……”加油是什么啊?
熠姐回头,瞪向卫玠。
“姐姐威武霸气~(≧▽≦)/~”
“乖,我给你带了糖。”卫熠心满意足的回身,死死的压着卫璪,很诚心的在想要弄脏他的衣裳。
常山公主还是那么的不喜不怒,只提醒卫熠小心自己的衣裳:“等你们玩够了,就跟着将离先去夏亭的玉石屋,你们舅舅说让今天来的孩子都在那边玩。”
……与此同时的前厅……
庭院深深,杨柳堆烟。宾客集贤,少长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