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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林桥的话让老书记惊讶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陈京墨会如何处理他们这些还不如土地有价值的村民,眼下真的是千言万语都都含在眼眶里,而林桥见他的反应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心底对于自家老板这十年如一日把投资当慈善做的习惯也是没什么办法。

    “陈先生少年时在桥水镇镇中学读书生活过,所以他对这里同样充满感情,我们之前调查过这里曾经是溪涧老木屐的发源地,所以在解决就业的问题同时也想请一批熟悉手艺的老人们争取将这门手艺留下来,毕竟年轻人以后走什么路干什么活都看他们自己,但是咱们的老东西是绝对不能丢的……”

    林桥这般说着,老书记抹着泪也跟着连连点头,只不过他的心里到底存着些疑问,此刻挺林桥这么一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道,“之前就听说陈先生是咱们这儿走出去的,可是我们这儿也不大怎么从没听说过谁家出过这样出息的孩子呢……”

    “这个就恕我不能回答了。”

    林桥温和的笑了笑,显然并不愿多谈,老书记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了也赶忙开口道歉,林桥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却也没再说什么,而紧接着,他们便又将话题回到了接下来关于如何彻底解决当地贫困问题的话题上了。

    ……

    村委会内的交谈在进行中,外头也很是热闹。

    溪涧村的懒汉们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早起,不过看这兴冲冲的样子也是难得一见。

    这段时间,虽说之前压根也不懂养鹅,这众多游手好闲惯了的村民却也挖空心思卯足了劲的好好琢磨了一把,有的村民三天两头的往镇里头的兽医院跑,看那热乎劲头就知道究竟有多上心,而当此刻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来回不断浮动的大秤,这所有人的心也都在跟着砰砰砰直跳。

    “张建国家的!七斤!”

    负责看秤的工作人员抬头大喊了一声,引得周围的村民们都鼓掌喝彩了起来,这位上次郑常山还去他家走访过的张建国和他媳妇此刻正冲大伙连连道谢,看神情也是打从心底的高兴。

    隔着拥挤的人群,同样在边上看着热闹的杨斌也显得跃跃欲试,当看见张建国两口子这么兴高采烈时,杨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瞎咋呼什么,待会儿等咱们翠花上去,这群凡夫俗鹅统统得认输……诶,不过郑常山这人跑哪儿去了,他姑娘都快上秤了啊是不是当爹的啊……”

    嘴里这么嘀咕着,杨斌忍不住将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目及之处并没有看到郑常山的身影,反倒有几辆让他都有些忍不住侧目的豪车正停在村子口的不远处。

    村里人不认识这车杨斌倒是知道,七八百万的车也敢随随便便往这种地方停,这土老板看来比杨斌之前想象的还要有钱些。

    这般想着一向就仇富的杨斌也不给屁民一个的自己添堵了,直接低头看了眼自己脚边上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的郑翠花,接着随口吩咐道,“去,帮杨叔叔把你爹找回来吧,让他别在外头浪了。”

    “嘎嘎。”

    郑翠华女士昂着头冲杨斌高声叫唤了两声,抖了抖翅膀还真就往村子里面去了。

    杨斌转过头继续看热闹,也不担心这快九斤的家禽霸王能被谁欺负了去。

    可等她撅着一扭一扭的鹅屁股一路往村子口走后,还没走出两步,郑翠花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接着便笔直地冲着那辆此刻正停在村子门口的豪车扭了过去。

    “陈先生,从刚刚起好像就有只鹅一直在车子外面冲咱们叫……”

    司机老李这般开口,让原本正低着头处理着公文的陈京墨抬起头,他的视线隔着眼镜片显得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他也听见了那近在咫尺的鹅叫声。

    出于心底的疑问,皱着眉的陈京墨将车窗稍稍打开了一些,而等他低下头往外一瞧,便看见一只大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大白鹅正梗着脖子热切地盯着自己,而她的脖子已经伸长的快要到车里来了。

    郑翠华:“嘎嘎嘎嘎嘎!!!”

    陈京墨:“……”

    第十七章 钉屐

    溪涧村的荒山,摇曳的铜草花丛中,杨斌到处找都找不到的郑常山正和钉屐郎坐在一棵衰败几近腐朽的枯树上唠着嗑。

    他们俩刚刚和几个小行灵趁着村子里的人都聚在村口的功夫忙活了一早上,主要做的就是将那些钉屐郎偷了有快二十几年的饭碗给每家每户还回去。

    钉屐郎再过几天就要离开溪涧村了,郑常山给他的工作安排是先去y市租个房子落脚,等融入现代社会后再努力将钉屐这行在如今这个时代继续繁衍下去。

    而有关于他和溪涧村人百年的恩怨,钉屐郎虽然心中还有芥蒂,但是到底是放下心结打算重新开始了。

    “其实啊……我心里也没那么恨他们,只是看着木屐的好手艺渐渐的没了也实在是伤心难过,当初那些老行当们听到上头政策改了纷纷闹着要叛逃出禄星司,我一想既然都没人把我当回事了不干就不干了吧,再加上那时候耍禾谷那家伙忽然带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找了我……”

    钉屐郎嘴里这么嘀咕着,怀中还抱着鼓着脸正和他闹脾气的认脚屐,其余的小行灵们都在枯树上攀爬玩耍,而靠在枯树枝桠上听他说话的郑常山闻言倒是看了他一眼,接着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是之前你和我说过的那个叛逃行主耍禾谷吗?”

    “对,就是他!要不是他我还想不到要把村子里的人的饭碗都给偷了呢!”

    “那你还记得和耍禾谷一起来找你的那个人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都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啊……我就记得那个人特别能说,一张嘴我就鬼迷心窍了,就觉得他什么话都特别有道理……”

    这般说着,钉屐郎也有些生气,他本就是个没心眼的性格,当初要不是错听了旁人的话也不会故意下狠手硬是偷了五个村头的饭碗让这些村民们穷苦闲赋在家半辈子。

    而听他这么说,郑常山先是眼神一变,半响却是从自己的兜里缓缓掏出了面形如蝴蝶,展开便有双面的小巧铜镜来。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

    “恩……初八吧。”

    “行,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拧过头就冲钉屐郎抛了让人莫名起一层鸡皮疙瘩的眼神,郑常山也不顾钉屐郎嫌弃的不得了样子,笑着将手上的庄周蝴蝶镜往空中一抛。

    那镜面反转转瞬间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他从枯树上站起来后很是潇洒肆意地便往脚下的虚无处迈了出去。

    一阵疾风吹乱他灰白色的长发,伴随着庄周蝴蝶的翅膀张开,时间仿佛实质般与郑常山耳朵擦过,而等剧烈颠簸过后,稳稳站定的郑常山再往自己的身后随意看了眼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他所要到达的那个时间了。

    ……

    “钉屐郎,你到底为何不愿听我们的呢?这山底下的村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你这么真心相待呢?”

    着一身鹅黄色纱衣,劲瘦的肩上停着四五只棕褐色鸟雀的斯文男子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他的身旁还跟着个穿着打扮相对现代点的年轻男人,看貌相也算英俊。

    此刻他们都站在低着头不说话的钉屐郎的面前,看样子交谈已经维持了许久,而被他们游说了半天的钉屐郎只咬着嘴唇摇摇头一脸坚定道,“他们都是我的子孙后代,我不能这么害他们。”

    “钉屐郎真是有情有义,可惜啊……那些不肖子孙们什么也不懂。不过你既然都已经从禄星司叛逃出来了,为何不和我一样先做出点成绩再找个靠谱的新东家,何苦还要在这山上这么躲躲藏藏呢?”

    “新东家?那是谁?”

    钉屐郎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疑惑,耍禾谷见他这幅懵懂笨拙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在用手指尖抖了抖肩上鸟雀的鸟喙后,耍禾谷诱哄般的眨了眨眼冲面前的钉屐郎开口道,“你去将那些饭碗都偷来,等那些村民全都成了懒汉,子子孙孙都饿死在家里,这个村子亡了我就带你去见那位新东家好不好?”

    “……不行,我真的不能那么做的。”

    钉屐郎的固执让耍禾谷撇了撇嘴角,他有些无奈地望着这油盐不进的家伙是真有些不耐烦了。

    而打从他开始说话便不怎么吭声的那个英俊男人见状倒是挑了挑眉,在撇了眼僵持住的耍合谷和钉屐郎后,他先是勾起嘴角,接着忽然望着钉屐郎笑了起来。

    “钉屐郎,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又不用你付出什么,只是惩罚这些背弃了你的村民就能得到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啊,这笔买卖多划算啊。而且如今可是有无数的叛逃行主已经加入了,大家都在一块难道你还怕吃亏吗?相信我吧,我们不会骗你的,试试看又会怎么样了……”

    缓缓开口的男人像是天生有条银舌头一般,任何东西到了他嘴里都变得那么美好而充满期待,钉屐郎原本坚定的眼神在听到他具有煽动性话语的时候便开始变得迷茫,渐渐的连神色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我……我愿意。”

    “禾谷君,都说了这还是得看专业人士的吧,恩?”

    目的得逞的男人促狭地看了眼身旁的耍禾谷,眼神中隐约有些笑意,而见状的耍禾谷被短了面子明显也不太想和他说话,半响才似笑非笑地嘲讽道,“那是,您可是传销行主啊,骗个小朋友当然容易,赶紧的别废话,让他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做。”

    “诶……都听禾谷君的。”

    ……

    “什么!你是说我都是被那搞传销的王八蛋洗脑了才变成这样的!?”

    钉屐郎难以置信的叫喊声引得山中一众鸟雀四散而去,从过去的时间回到此刻的郑常山闻言懒洋洋地点点头,望着钉屐郎呆头呆脑的表情实在有些忍笑,而在将自己审视的视线落到山脚下的溪涧村后,郑常山掸了掸自己酸疼的后颈凉凉开口道,“传销这一行因为非法,自诞生起就没有被归禄星司承认过,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和那些叛逃行主混在一起了,居然还跑到你这儿来搞洗脑活动了,不过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新东家……”

    这般喃喃自语着,郑常山惨白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他灰白色的眼睛里隐约有些狠戾阴森的颜色一闪而过,但最终只化为极为厌恶的一抹笑。

    “只希望千万就是我那位老朋友才好啊。”

    “毕竟这三千个年头,我日日夜夜可都盼着要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呢。”

    第十八章 相聚

    “郑常山!郑常山!你刚刚干嘛去了!”

    从后山一路走下来一进村子里就听见杨斌扯着嗓子到处喊自己的名字,养了快半个月伤了脸上还全是淤青的郑常山插着裤兜眯着眼睛往前面一看,一抬眼便看到杨斌满头大汗地正从不远处跑过来。

    “你刚跑哪儿去了!咱们今天可是和曹主任说是来办正事,下午我们可还要回单位呢!就你瞎跑!我找你都找半天了!”

    “恩?我就随便走走,翠花呢?”

    浅灰色衬衫黑长裤打扮的郑常山肩膀上挎着只半旧的公文包,没了曾经郑大少这层光鲜夺目的身份,他最近看上去清减了不少。

    他终年苍白的脸颊都因为身体状况的问题而凹陷了下去,一双眼睛便显得愈发黑沉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表情也透着股让人发寒的阴冷,而杨斌似乎也习惯了他这副阴阳怪气的德行,只随意的摆摆手开口道,“跑村口找小姐妹玩去了吧,她那么大个狼来了都叼不走,刚刚好像还在村口骚扰一哥们被人家司机师傅摁着给我送回来了,真不愧是你亲生闺女哈哈哈……话说,我刚刚都去村委会盖过章了,那投资方派过来的人也答应会去镇上见曹主任了一面了,咱们俩赶紧把之前发下去的表格赶紧收起来吧,过会儿再回来找翠花。”

    杨斌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些催促,见状的郑常山点点头应了声好便也干脆背着公文包和他一起往村委会走了。

    今天他们会特意过来原本就是因为政府扶贫项目接洽的事,眼下既然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投资人愿意和他们见面了,这也意味着往后扶贫办至少十年的项目资金可能都有了着落。

    为了这事,曹主任今天出来之前还特意给杨斌和郑常山各塞了两包软中华,话里的意思也有一旦事情谈成往后都少不了他们好处的意思。

    郑常山对此反应不大,毕竟按桥水镇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在这儿也呆不长了,早晚还是要往市里调动的。

    只不过他心里到底挂念着他家廉贞的存在,所以接下来该去往何处还有待另说,而恰在他和杨斌说起这事时,在村委会办公室已经呆了有一上午时间的林桥也恰好在和一个看上去有些怯弱的男人说着话。

    和郑常山他们一样,林桥今天来主要也是办公事的,只不过相比起工作上的事,他的老板陈先生对于能不能找到那个救了他的男人的事显然要更上心一点。

    林桥这几天因为这个原因走访了附近的好几个村子,可是问来问去的也没找到符合陈京墨要求的那个人,所以今天和那老书记说完投资安排的事之后,他就随口又把这件事给提了起来。

    而听他将陈京墨当时的情况这么一形容,老书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半响却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喊了起来。

    “您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前几天下大雨咱们村里的确有个叫张渐的小伙子上了山,后来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说起来我那天在村口还撞见他了呢……他今年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吧,高中辍学之后就在家里闲着了,普通话倒是说的挺好……不会那天就是他上山恰好救了陈先生呢?”

    听老书记这么一说,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林桥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折腾了那么多天可算是找到人了,他要是真帮陈先生找到这个人那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当下林桥就让老书记赶紧去帮他找人过来,自己则在这儿安心等着,而等那叫张渐的男人带着一脸未消散的淤青出现在村委会办公室后,林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一眼便看到了他此刻正带在手腕上的那只若隐若现掩在袖子里的腕表。

    半个月前,这只腕表还在陈京墨的手上好端端戴着,因为是某次和一家瑞士投行合作时对方代表特意挑选的礼物,所以从款式到价格林桥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陈京墨在山上受伤回来后就找不到这只腕表了,他自己猜测可能是掉下去的时候在山上哪个地方遗失了,可眼下这只表却就这样出现在了这个叫张渐的男人的手上。

    而几乎就在这瞬间,林桥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会在明知道自己救了一个有钱人的情况下还始终不愿露面的真实原因了。

    “张渐先生是吗?五号那天您去了荒山上对吧?”

    林桥微笑着开口,声音却显得冷冷淡淡的,虽然看上去礼数周全却依旧让那个叫张渐的不敢抬头看他,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心虚,然而在老书记殷切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咬着牙点点头道,“对……我……我去了……”

    “您受伤了?看上去还挺严重的?”

    “恩……不小心摔倒了。”

    “哦?那这只腕表也是在摔倒的时候捡到的?”

    林桥的话让张渐的脸色陡然间苍白了下来,他飞快地掩盖住自己的手想要遮掩起来可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因为林桥已经用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笑了起来,转而抬抬眉毛开口道,“有位被你所救的先生想亲口和你说句谢谢,但是现在看来张渐先生您也许也不需要了,未经他人允许拿走别人的财物是违法的,但鉴于您的帮助让那位先生很感激,所以我们也不会追究,甚至您还可以随便提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要求……”

    ——“毕竟,这是您应得的啊。”

    ……

    “确定是救我的那个人拿了那只腕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