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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没事,我也要回房间了。”叶关辰微微一笑,收了碗起身,“你们谈。”

    “有事?”送走叶关辰,管一恒看一眼朱岩,坐下来准备继续写报告。

    “你的报告还没交上去?”朱岩看了一眼,“小费那事,你打算怎么提?”

    管一恒并不遮掩,把电脑往朱岩面前推了一下:“实话实说。他没有恶意,但事实上的确影响了任务的完成,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朱岩犹豫了一下,问道:“小管,你是不是对炼器的事很反感?”

    “确实。”管一恒坦白地说,“我能理解大家对法器的需要,但我确实不能赞成。”

    “不过……”朱岩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董理事现在有不少人支持。”

    这是实话。没有称手法器的天师很多,因此炼器必然受到他们的欢迎和支持,譬如费准。

    “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个?”管一恒有些疑惑地看了朱岩一眼。

    朱岩叹了口气:“董理事的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了,关于青耕的事,他也很不满意。毕竟跂踵最后是被消灭,而青耕跑了。我刚跟一个朋友通过话,炼器的事似乎要提上议程了。”

    “所以你觉得这次情况对我不利?”管一恒静静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嗨!”朱岩胡乱摆了摆手,“都是同事。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跟着你们这些一线天师出任务,你们都不容易。我是觉得,大家都尽了力,只不过是观念上有所不同,为这事处分人可就不合适了。但是炼器的事一旦通过,你这样放走青耕的情况就不能允许了……”

    管一恒淡淡一笑:“这不是还没通过么。”

    “但是据说挺有希望的。”朱岩小心地说,“再说,你是十三处的人,我听说十三处跟协会好像不大……不大那个……”

    管一恒微微冷笑:“这也是免不了的。不过,估计也不全因为我在十三处。”

    “那——”朱岩看他似乎并不想说的样子,还是把好奇心压了回去,“总之协会不是要在西安开例会吗?可能马上就要跟你联系,让你去会议上讲一下关于养妖族的事。文溪酒店、旅游山庄,还有这次洛阳的事,可能都要问你。”

    管一恒再次冷笑了一下:“是周副会长的主意吗?”说是去讲一下养妖族的事,其实就是要问责吧?

    “你怎么知道?”朱岩愕然,“有人跟你联系了?”

    “没有。”管一恒摇了摇头,“我猜是他。”停顿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地说:“当年我父亲抓住睚眦之后没有立刻杀死,养妖族有人潜入我家放出了睚眦,杀了好几个人。其中有我父亲,还有——周副会长的儿子。”

    朱岩平常除了画符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不知道这段旧事,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管一恒只笑了笑没说话。要说没关系,那确实是没关系;可要说有关系,周副会长最有天赋的长子身亡,又怎么会没关系呢?

    “那总之,你当心点?”朱岩想了一会儿,还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谢谢。”管一恒对他认真地点点头,随即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扣积分,总不可能不让我当天师。”

    第29章 失踪

    俗话说得好,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事情从来不会如你想像的那样发展,当然,坑爹之处也在于此。

    朱岩走后,管一恒并没有对他说的事情考虑太多。天师协会副会长周峻与管家的恩怨,那真是说不太清楚的。周峻一直认为,如果当初管松直接杀死睚眦,就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他的长子周渊也就不会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但对管家人来说,放出睚眦的是外来的养妖族,又于管松何干?周渊与管松都死于那场战斗,谈不上谁害死谁,不过都是殉职而已。

    平心而论,周峻的愤怒和伤心,管家也是能理解的。周峻一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周渊天赋过人,前途无量,却偏偏在二十六岁上就死了;剩下的次子周涛,又是个不怎么成器的,也难怪他十年来都不能放下。

    可是管家同样损失了当家人管松,而且,当时管松如果不想去救周渊,说不定也还不会死。周峻再这么咄咄逼人地总要把责任按到管家头上,就让人无法接受了。如此一来,两边这十年来的恩怨真是讲不清楚,并且还在无数的小矛盾中越结越深。

    不过,纵然周峻是副会长,天师协会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更不是私人公司,即使要周峻要找管一恒的麻烦,也无非是在已定的处分上更加重一些,却不能另外提出不合理的处分,因此管一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比较在意的,是叶关辰这就要走了。

    这会儿,他倒隐隐地希望协会叫他去西安的例会上自辩了,西安嘛,叶关辰不就住在那里?

    但是这件事毕竟还只是朱岩的小道消息,万一协会不叫他去呢?管家在协会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力量,管一恒的叔叔管竹,姑姑管梅都是二级理事,再加上交好的朋友——如果有人把这件事按下来了呢?

    管一恒想了半天,还是起身去了叶关辰的房间。至少总要对他这些天的照顾道声谢,而且如果能相互留个住址什么的,也方便今后上门拜访不是?不说别的,叶关辰的知识之渊博,实在比起协会的前辈们来也毫不逊色,能多谈谈,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琢磨着,管一恒已经走到叶关辰的房间门口了,却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地说话。

    小旅馆的房间门隔音不是太好,管一恒的耳力又强,仔细一听就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叶关辰,而且声音又快又急,仿佛出了什么事。管一恒心里一紧,手上下意识地用力一推,门没上锁,被他直接推开了。

    “你们找了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叶关辰背对着他站在房间里对着自己的手机吼,声音是管一恒从来没听过的高亢急怒,“跑到游客不去的地方,你们就这么让他去?你这个助理是养来吃饭的吗?”

    管一恒从来没听过叶关辰说话这样的尖刻,不等电话那端的人说什么,就厉声吩咐:“马上给我订最近的机票,我立刻过去!在这之前,组织人手进去找!警力不够,你自己雇人……不管什么规定,你想办法!如果阿云真有什么事,你以为你还能有好日子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阿云两个字让管一恒心里扑通一跳,脱口问:“出什么事了?”

    叶关辰这才发现他进来了:“阿云失踪了,在扎龙自然保护区。”他眉头深锁,一脸的焦躁,几乎跟平常判若两人了,“刚才公司助理给我打电话——这些混蛋,阿云失踪了三天他们才通知我!”

    “你先别着急,离得这么远,总要你过去了才行。”管一恒按着他坐在沙发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去扎龙旅游吗?”

    叶关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过了几秒钟,他稍稍平静了些:“阿云进了保护区深处,还有两个保镖,一起都失踪了。开始助理没打算告诉我,还想着把人找回来就算完。后来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失踪了,一个月前有两个日本游客就失踪了,最后只找到他们的手机和照相机,还有衣服的碎片。助理这才害怕了,赶紧通知我……”他没有回答管一恒最后一个问题。

    “扎龙自然保护区……”管一恒沉吟了一下,那里是著名的珍贵水禽自然保护区,每年有大量鸟类聚集,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凶猛的鸟类,更没有大型猛兽,游客失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陷进沼泽淹死了?

    “你别着急,那边又不是深山老林,没有大型猛兽的……”管一恒安慰着叶关辰,“最麻烦也无非是迷路了……”

    叶关辰苦笑:“助理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只要雇人去找就行了,但——那两名失踪的日本游客,被认定是已经遇害了。没有大型猛兽未必就没有危险啊……”

    管一恒有些无话可说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叶关辰的肩膀:“总之过去就能知道具体情况,你现在不要太着急。”

    叶关辰轻轻点点头,抬手按住了太阳穴。管一恒看看他的脸色,有些担忧:“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这话完全是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说完了连他自己也怔了一下。叶关辰是给自己打工,想去哪就能去哪,他可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如果不是现在在病假期间,又有天师协会为了洛阳疫情而借调,他这会儿应该回十三处去做工作总结了。

    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管一恒就迅速盘算起这件事的可能性。十三处的工作没什么定性,案子多发的时候忙死,但没有案子的时候也可以放松一点。他现在是在病假期间,这时间视工作忙碌程度而可长可短,或许他可以再申请延长几天。另外保护区那边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他也可以顺道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叶关辰有些犹豫,但看起来也并不反对,“你的工作……”

    “我去申请一下,如果能批准,我就陪你去。”管一恒打定了主意,立刻就起身,“我回去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熟悉的女声,听起来懒洋洋的:“小管啊,这几天怎么样?听说天师协会要叫你去问责?”

    管一恒不由得就露出微微的笑意:“云姨好,您消息就是这么灵通。”

    云姨在那边笑了一声:“这种事——他们一说借调,我就想到啦。处长叫我告诉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儿!”

    “谢谢云姨。”管一恒的笑容更深了些,“麻烦您也替我谢谢处长。不过,我还有件事想申请。”

    “申请什么?”云姨开着玩笑,“申请结婚吗?我说,你那个东方家的小女朋友,其实天赋真不错,处长在考虑是不是把她也调进来,好解决你们异地恋的问题呢。”

    “云姨!”管一恒耳根子发热,“您说什么呢!琳琳不是我女朋友。”

    “哟——”云姨拖长了声音,“琳琳,叫得真亲热……”

    “云姨!”管一恒不知怎么的略略有几分不大开心起来,“琳琳是小瑜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好吧好吧。”云姨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可能开得不太合适,马上正经起来,“那就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你的身体不太好?”

    “都有一点关系吧……”管一恒含糊了一句,把保护区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如果处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我想去那里看看。一来叶关辰照顾了我这么久,二来——”

    云姨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扎龙自然保护区两个日本游客失踪的事吗?如果是这件事,你过去看看没问题。”

    “怎么?”管一恒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件事已经上报到处里了?”那可就不是普通案件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立案。”云姨在那边噼噼啪啪地按了几下键盘,“那两个日本人的遗物当中,发现了几张照片,仿佛是某种大型蟒蛇类游过的痕迹。”

    云姨的用词很谨慎,但管一恒听见“大型蟒蛇类”几个字,立刻就警惕起来:“有多大?”

    “从照片上推测,至少应该有水桶粗细。”云姨沉吟了一下,“不过更奇怪的是,照片拍到了这条蟒蛇憩息的痕迹,它的头部留下的痕迹非常乱。如果这条蟒蛇不是有多动症喜欢乱动脑袋,就是——它不止有一个头。最保守估计,它也很可能至少在四个头以上。”

    一条有好几个头的水桶粗细的疑似蟒蛇类,这件事已经值得十三处去关注一下了。云姨继续说:“还有一件事,那两个失踪的日本游客,名义上是日本某鸟类保护组织的摄影师,但其中一个身份很成问题,曾经在福建红树林保护区那边偷猎过儒艮。而且在日本,他跟某些秘密组织有来往,当初偷猎儒艮,好像就是为了日本传说中吃美人鱼的肉能够长生。现在既然你要去,那顺便去看看倒是最合适不过的。”

    没想到扎龙保护区还有这样的事,管一恒严肃地说:“我知道了,一定去仔细调查。”

    “好。”云姨满意地笑了笑,却又换了口气,“其实也不用那么严肃的。小管啊,年轻人就该活泼一点,老那么板着脸,会找不到老婆的。哈哈哈,我挂了,自己小心,有什么问题就给处里打电话啊。对了,这次的差旅费你是半公半私,所以到时候记得只能报销一半啊。”

    管一恒满头黑线地放下电话。云姨是十三处的老资格了,平常对外的时候看起来又稳重又可靠,寡言慎行的,可是对上自己人就立刻原形毕露——好吧,这个词用得不够准确,有点不太尊敬,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一听管一恒可以一起去,叶关辰立刻打电话叫人订两张机票。管一恒则去了董涵房间。

    毕竟是董涵把他们从滨海调过来的,既然现在要去扎龙,总得打个招呼。管一恒敲开门时,费准也在。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管一恒一进去就觉察了。费准低着头,那姿势却有点犟劲,仿佛董涵说了什么,他虽然不肯反驳,却有一点不同意。董涵神色间却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过一见管一恒,便立刻收了起来,和颜悦色起来。

    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管一恒无心关注,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没有细提十三处查出的情况,只说了有日本游客失踪,现在叶关辰的朋友也失踪,所以要去帮忙找一找。

    董涵听完了就笑笑:“说起来这也是应该的,叶先生照顾你那么久,你们感情又这么好,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不过——协会那边正想叫你去西安,把滨海和旅游山庄这几件事做一个详细的报告。毕竟这连着几件事都是大事,如果你现在去了扎龙,恐怕这件事就——毕竟这是大事,更重要的,对不对?你要是不去的话,就怕有人觉得你有点因私废公啊。”

    费准抬起头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董涵的目光又拦了回去,再度低下头。

    管一恒听完董涵的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接到协会和十三处的通知,我会尽快过去。”

    董涵哑然。一来现在协会还没有正式通知管一恒去西安,二来管一恒隶属十三处,协会临时调用可以,但按理说是要走程序的。就像之前他一个电话把管一恒从滨海叫到洛阳来,那是因为管一恒自己愿意过来,如果管一恒较真一点,他就得先向十三处打招呼。现在也是一样,协会要叫管一恒来做这个报告,首先就要知会十三处。否则就凭董涵这一番话,管一恒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管一恒懒得看他是什么表情,转到隔壁去给朱岩打了个招呼,便收拾东西走人了。

    扎龙保护区在齐齐哈尔东南方大约三十公里。齐齐哈尔和洛阳之间没有直达的航线,他们必须先到北京机场,然后转机往齐齐哈尔。

    那边的助理动作倒是很快,但飞机票却不好订,最后只订到了当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的那一班飞机,管一恒和叶关辰提着简单的行李,直奔洛阳北郊机场,凌晨零点三十分,航班在北京机场落地。

    北京往齐齐哈尔的飞机最早一班也是七点五十五分的,还有整整七个小时,两人只能在候机大厅干等了。

    即使凌晨时分,北京机场的候机大厅也有不少人。两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叶关辰抬手揉了揉眼睛。管一恒看他一眼:“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吧。好歹睡一会儿,等到了扎龙还有得忙。”

    叶关辰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明显是在强打精神:“那你——”

    “我刚才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管一恒打断他,抬手强硬地揽着他按到自己肩上,“你睡,我看着行李。别忘了,你要是累倒,事情就更麻烦了。”

    叶关辰没再拒绝,把头枕到了他肩上。离得这么近,他身上清苦的淡香更加明显,萦绕在管一恒鼻间耳畔,环绕不去。

    虽然说是不肯睡,但叶关辰确实累了,凌晨时分就是人最渴睡的时候,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均匀起来,真的睡着了。

    管一恒小心地抽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们,一抬头,就见斜对面的一排座位上有一男一女,正在注视着他和叶关辰。

    在欧洲人眼里,亚洲人都长一个模样,但在亚洲人眼里,区别还是蛮大的。管一恒一眼就看出来对面那两人不是中国人,十有八九是日本人。男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皮肤苍白带几分病态。女的二十出头的样子,齐腰的头发染成金褐色,烫着大大的卷花,倒是生得十分艳丽。两人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妹。

    碰上管一恒的目光,男人略略颔首,斯文之中还带一丝倨傲,女的倒是嫣然一笑,涂着桃红唇彩的嘴唇丰润,弯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风情。

    管一恒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虽然女孩笑得十分热情的样子,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随便一点头,就把目光移开了,眼角余光看见女孩笑着对男人说了句什么,目光却还一直盯着他。

    北京机场的国际航班多的是,有个把外国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了,管一恒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一会儿,女孩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你好帅哥,要喝水吗?”

    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清脆如银铃一般,但太响亮了,叶关辰一动,立刻醒了,喃喃地说:“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管一恒把外衣往上拉了拉,遮住他的脸,转头对女孩冷冷地说,“小姐,可以请你小声一点吗?你把我的同伴吵醒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不要打扰我们行吗?”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女孩脸上有丝愠色一闪而过,随即又笑了笑,端着水走回了自己座位。叶关辰在衣服下面半睡半醒地说:“你太不客气了,好歹是个女孩子……”

    “别管她。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管一恒随口回答。

    不过,他显然没有金口玉言的本事,几个小时之后,在飞往齐齐哈尔的飞机上,他又看见了这兄妹两个。

    第30章 失踪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