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月云生眼皮一跳,身体格外僵硬地看着那些华丽的衣裳,顿时哭笑不得。
一旁的秦默和几位侍女都忍不住用手掩住嘴巴,扭过头,发出低低地闷笑。
沈大海竟全无知觉一般,继续卖力地帮肖祈说好话,“翁主,我们殿下对您可真是上心啊!这不,您看他一回来,便和奴才说见您初来百越,因为种种突发状况他也没能好好陪伴您。瞧您平常穿的那样素淡,今儿又是个好日子,可新衣裳也来不及做好,殿下说定不能委屈了您,便吩咐奴才立刻去给您置办新衣物,奴才瞧着您穿上这新衣,今晚一定是风采夺人。”
听罢,秦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连忙和月云生道歉。
肖祈!很好!月云生硬着头皮笑了笑,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吩咐冬梅收了衣裳。沈大海又尽职尽责地说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他们一行人走后,秦默立刻凑到月云生身边,“主子,您今晚真打算穿这衣服去?”
月云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方才就不该拦着肖祈,应该让你再多削两筐果。”
秦默顿觉四周气压骤低,想起刚刚那不堪回首的场景,立刻讨好地冲他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道:“主子,您这说啥呢,对了,属下想起还要帮您收拾下房间呢,若无要事,属下便先行告退了。”说完,还没等月云生发话,便脚底抹油溜了。
月云生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这肖祈,自从两人摊牌后,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简直是得寸进尺。
“主子,您看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出席晚宴?”冬梅见月云生无奈的坐在软榻上,便上前一步低声提醒。
那头的春桃刚从外头回来,见着旁边摆着的艳丽华服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主子,这是哪里来的衣裳,真是太好看了哎……”
月云生正看着那衣裳天人交战,一旁的冬梅立刻瞪了她一眼,春桃福至心灵,马上闭嘴,低头乖乖站在一边。
做够了心理建设,长长吁了一口气,月云生慢慢起身,看着自己的侍女,无奈道:“更衣吧。”
“是,主子。”冬梅见状马上招呼其他几人,开始为月云生梳妆打扮。
难得历经险阻回到宫中,既然肖祈摆明了要玩,那他陪着便是了。
只不过……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亮光,他也不能让那人太得意忘形不是吗?
~※~※~※~
接连打了两场胜仗,百越宫里宫外都喜气洋洋,一时间从长安的大街小巷到百越宫中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肖祈特意到偏殿找月云生,准备和他一起去庆功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的人还在准备着,他便抬手,无声地示意身边的人都下去,一个人独自悄声走进偏殿。
月云生坐在大大的铜镜前面,早从里头看见肖祈的身影,却默不作声,假装并没发现他进来一般,低声说道:“秋菊,不必太繁复,用碧玉簪挽起便是。”
四个侍女见了肖祈,正想行礼,却被他拦住,用眼神示意都出去候着,还让她们把门带上。她们像是犹豫了片刻,却迫于肖祈的压力,还是点了点头便齐齐走了。
偌大的偏殿里头,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月云生像是等着有点不耐烦了,准备回头找人:“秋菊?”
话音未落,那长长的黑发便被一双手轻轻捧起,“我来帮你。”
“卫南白怎敢劳烦殿下尊驾?”月云生像是才发现他,轻笑一声,却不去看肖祈。
肖祈见了,脸上笑意更浓。慢慢弯下身,他凑到月云生旁边,愉快地笑出声,格外得意:“我们家卫大翁主生气了?”
月云生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抽走,“殿下,您与卫南白还尚未完婚。”
“还真生气了。”肖祈毫不在意,反而跟发现新事物一般,看着他啧啧称奇。
月云生轻哼一声。
“文瑾,我瞧着你平常都那样冷静自持,没想到……今儿个我还真是开眼了。”肖祈自顾自地挨着月云生坐了下来,睁着两大眼睛一动不动瞅着他。
那眼神格外灼热,直把月云生看得心慌,他竟有点心虚般扭头,躲开他的目光:“若是不愿,殿下还来得及退婚。”
肩膀忽然变沉,月云生一愣,肖祈竟靠着他闭上了眼睛。
“肖祈?”
“来不及了。”肖祈忽然轻声说道,大手一伸抱紧了他,竟把他直接拥入怀中。
月云生顿时浑身僵直,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肖祈,这是宫里!”
“没事,里头只有我们俩。”肖祈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原本内心所有的焦躁都像被一一抚平,没有由来的心安。
“……这是宫里,万事还是小心为妙。”卫南白向来冷静自持的声音,现在却隐隐有些颤抖。
肖祈能明显感觉到卫南白隐藏的面具下,此刻波澜起伏的情绪。
“嗯,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文瑾,人生在世,想做快活人想做快乐事,又何必问是劫是缘呢?”肖祈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他最开始义无反顾的为他挡箭,或许是因为初见那一刻的心动,或许是因为那个缠绕多天的噩梦,或许是悬崖上的生死相依,又或许是因为他给了自己那莫名的熟悉感与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很多很多……让他们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
但他肖祈,动心便是动心,不管是男是女,不管身份高低,只要喜欢,就说,只要想做的事情,便做。
容不得遮遮掩掩,万般试探。
“文瑾,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如果我轻易放开你,我一定会后悔。”
月云生浓密的羽睫微湿,喉头似是被扼紧,竟半晌无话。
“文瑾。”肖祈睁开眼睛,看着月云生,笑着道:“我帮你绾发可好?”
卫南白双眸微抬,那比女子还要细腻精致的眉眼,宛若酝酿多年的美酒,让肖祈只闻其香,便已然迷醉其中。
装疯卖傻,含明隐迹多年,肖祈曾怨恨过,也曾对万事万物百般猜疑,此刻却忽然觉得这样也好。有很多人算计他,他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身边这人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但他却没有由来的相信他,相信他是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
多么天方夜谭,明明才相识不久,却像是早已神交多年。
或许,上天夺走了他许多东西,终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还给他。
月云生轻叹一声,罢了,罢了,脑中两世的记忆竟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他欠他的,他欠他的,既然早已算不清,那便都算了吧,今后一切都随他。
“嗯。”月云生舒眉展颜,抬眼望向铜镜中紧紧相依的两人。
其实这样也好,只要他不后悔,他便陪在他身边。
肖祈说做就做,拿了梳子便起身。
月云生的头发极好,黑发如瀑,倾泻而下,肖祈捧在手心里头,竟有些爱不释手。
他小心翼翼地为他束发,那样认真的眼神,让人看着便不自禁有些怦然心动。
月云生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如此多,对万事万物早已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却万万没想到,面对这一幕,心底干涸的那处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像最初那个记忆里头的青葱少年一般,眼眶一时间有些发烫。
肖祈慢慢为他弄好头发,戴上发簪,然后垂下头,在他的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
随着那个吻,还有一句极轻的话一起齐齐落下。
月云生看着那个与一般女眷不同的发髻,猛地愣住。
他说的竟然是,对不起。
错愕地抬头看着肖祈,月云生像是异常不解。
“文瑾,相信我。”肖祈对他暖然一笑:“我不会让你再这样委屈太久。”
他竟然明白,也一直愧疚于心!所以,才会为他亲手梳了一个更接近男子的发髻。
月云生死死抿着唇。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不得不男扮女装,虽是出于自愿,但心底却是难以释怀的。
而他……
肖祈缓缓朝月云生伸出手,“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月云生百感交集,素来镇静的他,手竟有些轻颤。
他的指尖才触碰肖祈宽大温热的手掌,便被那人紧紧握住。然后,借着他的力气,月云生起身,与他比肩而立,看着偏殿外那高悬的明月。
“文瑾,总有一天。”肖祈低声道,“我会像此刻一样,光明正大握着你的手,一起看遍这百越的万里河山,千里美景,而你那些不得已,也不必再受。”
万千言语在唇间流转,最后月云生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
随后,两人便大步朝外头走去,宽大的衣袂被风卷起,像是乘风而来的仙人,那般飘逸出尘。
第76章
肖祈和月云生才出丽正殿,便看见皇帝身边的哈赤笑盈盈地朝二人迎了上来,“奴才见过九皇子,卫翁主,两位吉祥。”
见他像是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肖祈连忙上前道:“哈公公请起,可是父皇有事找我们?”
“殿下料事如神,正是如此。”哈赤淡淡一笑,侧身伸手:“那便请殿下和翁主随咱家走一趟吧。”
月云生与肖祈快速地对视一眼,捕捉到彼此眼底的困惑,却猜不出皇帝此番举动的用意。
宫里头的晚宴即将开始,却独独派心腹来找他们,究竟所谓何事?
“哈公公,不知陛下找九殿下,是为了什么事?”月云生沉思片刻,还是率先轻声询问。
闻言,哈赤轻轻摇头,“殿下,翁主,奴才知道你们心中的困惑。但是,奴才也无能为力,你们也别问了。奴才只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奉命行事,陛下想的事情,奴才不知道,更加不敢妄自揣测。”
哈赤已经把话说死,月云生和肖祈便不好继续询问,只是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
到了南书房,帮两人通报后,哈赤便退了出去。
月云生和肖祈朝背手在书案前站着的皇帝行礼后,半晌也没听见皇帝喊他们起来,只得继续跪着,偷偷交换了个眼神,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
皇帝背对着他们两个,看不清表情,似乎是在低头思索着些什么。
良久以后,感觉两人的腿都跪的都有发麻了,皇帝才低低地开口:“平身吧。”
“谢陛下。”
“谢父皇。”
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两人理了理仪容,均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皇帝发话。
“九皇子,你可知朕今日找你二人来,所谓何事?”皇帝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是抬头看着南书房里头那写着无为的牌匾。
“恕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肖祈不卑不亢道。
皇帝听罢忽然侧身,犀利的目光落在肖祈身上。
肖祈依旧垂眉,站在一旁不言语。
皇帝忽然长叹一声,“朕今日把你二人一起召来,便想当着卫翁主的面,问朕这九皇子一件事。”
闻言,月云生与肖祈都感觉到对方的不解。
皇帝恍若不觉:“朕听说,此番杜家云竹在北戎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更是寸步不离,悉心照顾肖祈……”话说到这里,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不作声的月云生。
肖祈听罢一惊,也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月云生。
月云生镇定自若地抬头,明亮的双眸对上皇帝带着考究意味的目光:“陛下,您可是想给九殿下与杜姑娘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