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似乎紧了紧,卫南白的口吻愈发温柔,连带眸子里的光都柔和许多:“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肖祈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尔后卫南白感觉到他的手比刚刚松了几分。
“殿下乖,听我的话先放开手。等我和秦默说完事情就会回来,哪里也不去陪着你。”
秦默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他主子现在那语气就跟哄自家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和平常那高贵清冷的样子比起来,这和风细雨的卫南白简直看得他热泪盈眶。
此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秦默看见肖祈一直握着卫南白竟真的松开了。
卫南白似是早已料到结果,不紧不慢地起身后,伸手仔细帮肖祈掩了掩被角。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丽正殿帐幔深处一眼,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秦默立刻起身,追着他的背影出去。
丽正殿的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原本昏迷的肖祈竟慢慢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南白离开的方向。
“主子。”
一直藏于暗处的青萝慢慢走了出来。
肖祈从床上坐起来:“你被发现了。”
“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青萝惶恐的跪下。
掀开被子,肖祈从床上走下来,瞥了一眼地上的青萝,“先起来回话。”
“是,主子。”青萝起身,扶着肖祈到一旁的软榻坐下,又拿过一件披风让他穿上。
肖祈给自己沏了杯茶:“说吧,怎么被发现的?”
“月云生离开丽正殿后,奴才一直远远地跟着他。可是,才跟了不远,月云生却突然纵身一跃,跳进御花园旁那口废弃的古井。属下立刻上前查看,古井中却空无一人。”
“噢,有意思。”肖祈抿了口茶,“难道这斋月楼主还会戏法?”
“属下无能,请主子恕罪。”青萝说着又要跪下,却被肖祈抬手一挡,她不解地看着他:“主子?”
“把这个给白芷,立刻让她把来龙去脉查清楚。”肖祈从怀里拿出一截断袖,交给青萝:“此次务必谨慎行事,除了你与白芷,谁都不能透露。”
青萝小心翼翼的收起袖子,“属下领命。”
“我倦了,你先下去。”
“是,主子。”青萝才转身,却又被肖祈唤住:“主子?”
肖祈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我昏迷的时候,卫南白有说什么吗?”
“属下在跟丢月出云后,立刻折返丽正殿,恰好看见卫翁主带着神医容启晟过来。他们已经察觉皇后赏赐给您的补药里头下了慢性毒,而且……”
肖祈神色微沉,“继续说。”
“卫翁主还吩咐沈公公,此事不能告知您,照样让您喝补药,但要把药换掉。让沈公公与她一起暗中彻查此事。”
“噢?”肖祈像是来了兴致,“沈大海答应了?”
青萝踌躇半晌,最后忐忑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速去找白芷。”
“是。”
肖祈慢慢喝完茶,饶有趣味地盯着纸窗外那若隐若现的黑影。
先是斋月楼主示警,让他警惕杜云竹。再是卫南白带神医来诊治,最后发觉皇后给他下毒。而且,按照刚刚他昏迷间梦见的那些片段所说,他的大皇兄会在北戎一战中殉国,而他为了保护杜衡会毅然请战……
这一世朝中绝无杜衡,但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来看,这个困扰他多日的梦到底是真还是假,很快便会……
肖祈凤眼微眯,流露出点点危险的光,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紧。
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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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南白站在院里头,慢慢踱着步子。秦默拿了一件外衣过来,“主子,夜凉,您先穿上吧。”
接过衣服披上,卫南白轻叹:“秦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主子,您言重了。”
“秦默,我吩咐你的事情……”卫南白拉着外衣的手紧了紧:“你办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您吩咐,便开始行动。”
“太好了。”卫南白松了口气,余光落在秦默的身上:“秦默,我知道你对很多事情很困惑,包括我为何仓促的决定离开。”
“主子有主子的考虑,秦默明白。”
“秦默啊,这男扮女装一事瞒得住一时,却是瞒不住一世。宫里此时暗流涌动,若等到大婚之日,离开必将更举步维艰,与其让别人戳破或让肖祈察觉,不如用计提前抽身,方能有一线生机。”
秦默当下便在卫南白面前跪下,沉声道:“主子,只要秦默还在,便誓死追随,护您平安。”
“起来吧。”卫南白伸手扶起他,面沉如水:“这事我再斟酌几日,慕容那头可有信来?”
“姑苏公子托人呈来一个木盒,说是在一个刺客身上发现的。属下本想今夜告知主子,但……”秦默说着,便把木盒从袖口拿出。
卫南白打开木盒,从里头拿出一朵风干的彼岸花。骨节微紧,卫南白脸色一变。
半晌后,他定了定神,把花放进盒里递给秦默:“此物还有谁见过?”
“回主子,除了姑苏公子,宫里只有主子与属下。”
“我知道了,此事不可再提,那盒子与花立刻销毁。”
“是,主子。”
“你先下去吧。”
等秦默走后,卫南白背手而立,仰头看着夜空中那三尺明月。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把那茕茕独影拉成孤寂悲伤的样子。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化为黄泉。(注16)
肖祈,你看,这多像是前世的你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参考文献:
注16:百度百科《彼岸花》词条
第13章 【一一】 肖祈醒来,明知故犯
沈大海徘徊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他走到丽正殿,轻轻推开门,想看看肖祈现在好转一些没有。可他刚一进去,就看见肖祈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不由一惊:“殿下,您醒了?”
“沈大海?”肖祈像是刚醒没多久,揉了揉额角,闻声便看向他那头。
“真是太好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沈大海见他醒了,禁不住满心欢喜,双手合十连连祷告,之后便快步走到肖祈身边:“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肖祈摇头,眼神困惑地看着他:“沈大海,我这是怎么了?”
沈大海愣了愣,尔后回道:“殿下染了风寒,太医说约莫是因为受凉。您刚刚更是因为高热不退,晕了过去,可把奴才吓得够呛。”
“这样吗?”肖祈活动了一下腿脚:“怪不得总觉得自个儿身子乏,这头还有点晕。”
沈大海连忙凑过去:“殿下,您现下头还疼么?”
“好多了。”肖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就是觉得浑身无力,酸疼得很。”
沈大海闻言,肃然道:“殿下别怕,奴才现在立刻去找容神医过来瞧瞧。”
“等等。”肖祈喊住已经转身准备出去的沈大海:“容神医?谁?”
沈大海低声回禀:“是卫翁主从卫国带来的神医容启晟,今晚多亏他才救了殿下啊!而卫翁主也因为担心殿下,亲自照顾了您一个晚上!”
肖祈疑惑地看着一脸感慨的沈大海:“沈大海,你不是说我只是偶感风寒吗?那什么容启晟,怎么又成了救命恩人?”
“……”
沈大海哽住,为何感觉今晚的殿下特别犀利?他顿了顿,正准备力挽狂澜。却看见肖祈目光从他这边移开了,朝门口望去,眉心随之紧皱。
沈大海顺着肖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卫南白正带着秦默走了进来。
肖祈与卫南白的视线对上,似在空中角力,竟半晌无言。后来这略显僵持的局面才被沈大海及时响起的请安声打破……
“奴才给卫翁主请安。”
“属下参见九殿下。”
“卫南白见过九殿下。”
“都起来吧。”肖祈不耐烦地摆手。
“谢殿下。”
等众人都站定,肖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大海:“我因风寒而高热不退的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沈大海的余光掠过旁边的卫南白:“回殿下,因为奴才情急之下找了多位太医过来……”
“所以,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本殿下因为一个风寒,把太医院搞得人仰马翻?”肖祈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沈大海:“我都说了多少次,小病小痛别老这么大惊小怪,你等着,明儿一准儿又被说是在哗众取宠。”
“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这次是奴才失策了。”沈大海说着便朝肖祈跪下:“请殿下责罚奴才。”
见状,一直没说话的卫南白开口:“殿下,沈公公也是关心则乱,请殿下万勿责怪公公。”
“这次就算了,到此为止不要到处乱说,懂么?下次别那么小题大做。”肖祈盯着卫南白看,话却是对跪在地上的沈大海说的:“沈大海,你起来去膳房把母后赏的补品拿一盅来。唔,还是两盅吧,最近身子看起来有点虚,多补补就好了。”
沈大海闻言一惊,下意识看向依旧平静无波的卫南白:“殿下?”
“怎么了?”肖祈沉下脸,冷着声音道:“还不快去。”
“两盅补品不好拿,请殿下允许秦默跟着公公,一起去拿过来。”卫南白不动声色地说道。
“去吧,去吧。”肖祈摆手,“拿个补品还啰里啰嗦半天。”
“是,殿下。”
沈大海与秦默离开前,朝卫南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卫南白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等他们走后,偌大的丽正殿只剩下卫南白与肖祈两人。
“殿下,您早就猜到了,对么?”卫南白微微垂眉,轻声问道。
肖祈听了,用手托着下巴侧身躺在床上,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卫南白,削薄的唇角微勾,却不言语。而令他惊讶的是,卫南白并没有寻常女子的那般羞涩做作,见他不说话瞅着自己也泰然自若,慢慢踱步至殿里那株盛放的大红色扶桑花前。
“繁叹芳菲四时厌,不知开落有春风。(注17)”卫南白像在赏花,目光凝在眼前的满树繁花上,似有颇多感慨:“这扶桑若是开在那湖光山色之中,定是一番别样的绚烂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