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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日志:sol473

    第五个产气日,一切顺利。明天就会掠过马斯撞击坑南缘,之后的路就简单了。

    我正身处好几个撞击坑之间,它们大致成三角形排列,我要将它命名为沃特尼三角。在探险过这些地区之后,火星上的地点都该以我命名。

    特罗夫罗特、贝克勒尔和马斯形成一个大三角,周围还有另外五个大撞击坑。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的导航系统粗糙得很,搞不好就会让我开到其中一个的边缘,逼我走回头路。

    过了马斯撞击坑,我就离开了沃特尼三角(没错,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名字了),然后就能有恃无恐地直奔斯基亚帕雷利。这一路还有不少撞击坑,但它们相对要小得多,绕过去也不用花太多时间。

    进展相当不错。阿拉伯地带相对阿西达里亚平原要崎岖得多,但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大部分岩石我都能直接开过去,太大的就绕过去。我还有1435公里的路程要走。

    我对斯基亚帕雷利作了点研究,发现了一些好消息。进入盆地的最好办法就是沿着我的当前方向直线行驶,一点也不用绕路。入口也很好找,就算导航出毛病了也没关系。撞击坑边缘的西北角有另一个小撞击坑,那就是我的地标。小撞击坑的西南缘正好有一个平缓的斜坡,可以直接进入斯基亚帕雷利盆地。

    这个小撞击坑甚至还没有名字,至少在我手里的地图上,它没有名字。我给它授名“入口撞击坑”,因为我愿意。

    还有,我的设备开始出现老化的迹象了。这一点也不让人惊讶,因为它们早就过了预定的寿命。太阳能电池板的发电能力也有所下降。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多花点时间充电就行了。

    日志:sol474

    好吧,我倒霉了。

    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由于导航出了差错,我开到了马斯撞击坑的耸坡上了。因为它有100公里见方,我没法在当前地点看到全貌,所以也判断不出我在坑环的具体方位。

    耸坡的上升方向和我之前的前进方向垂直。所以,对于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我毫无头绪。如果可以,我不想多绕路。原计划是绕到南缘,不过现在看来,要是我走岔路了,往北缘绕可能更好。

    必须再等弗波斯升落一次才能得到经度,只有等晚上看到天津四了才能得到纬度,所以,今天的驾驶到此结束。幸运的是,今天我走的路程并非往常的90公里,而是70公里,所以即使错也少错了20公里。

    马斯不算陡峭,我也许可以从一边进去,再从另一边出来。但它太大了,要是穿过去的话,我很可能要在里面待一夜。我还是不想冒不必要的风险。斜坡都很危险,能不上就不上。日程的缓冲时间很多,还是安全第一。

    今天的驾驶提前结束,准备充电。也许应该给太阳能电池板多留点时间。昨天它们的充电率又没有达到正常标准。我检查了所有连接,并且确保没有沙尘覆盖,但它们还是达不到100%。

    日志:sol475

    我有麻烦了。

    昨天我观察了弗波斯两次升落,并在晚上观察了天津四,在最大程度上确定了自己的坐标点,结果绝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能说的就是:我开到了马斯坑缘的正中。

    逊毙了。

    我可以往南开,也可以向北开,其中一个方向很可能比另一个更好,因为总有一边要绕的路程更短。

    我想,应该花点时间先弄清楚哪个方向更好,所以今天早上大约走了一公里来到坑环的顶部。这么短的路程,在地球上绝对不说二话,但在这里穿着eva太空服走,真是活受罪。

    简直等不及有孙子的那一天了。“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必须在撞击坑环上走路。上坡!穿着eva太空服!还是在火星上!你这个小兔崽子,听懂了吗?火星!”

    废话少说,我爬上了环顶。靠,风景绝赞!从我所在的制高点看去,全景十分震撼。我以为肯定能看到马斯撞击坑的对面,这样就能搞清楚哪条路更短。

    但我看不见对面。空气中有一层雾霭。这并不稀奇,火星的空气里原本就多沙尘,但是现在看上去要比正常的更浓一些。我已经习惯了阿西达里亚平原的开阔视野,那种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的感觉。

    接下来就越发诡异了。我转身向漫游车和拖车看去,所有东西都待在原来的地方(火星上的偷车贼很少),但是能见度却要高得多。

    我又向马斯的东面看去,然后再看西方的地平线。然后东方,再西方。每次转向都要转动整个身体,eva太空服就是这么个德性。

    昨天,我经过了一个小撞击坑,大概就在此地向西50公里,我能看到它就在地平线附近。但是向东看,我根本看不了这么远。马斯撞击坑的直径有110公里,如果有50公里的能见度,我应该至少可以看见坑环的弯曲,但我没有。

    起先,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缺乏对称让我心烦,而我也已经学会了怀疑所有事情。这时,一些事实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1.能见度不对称的唯一解释就是沙暴。

    2.沙暴会降低太阳能电池的效率。

    3.我的太阳能电池效率在好几个火星日之前就已经降低了。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

    1.我已经深入沙暴好几个火星日了。

    2.靠。

    问题不仅在于我已身处沙暴,而且,随着我向斯基亚帕雷利进发,它还将越来越严重。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担心自己需要绕马斯撞击坑开一圈,而现在,我很可能要绕更大的圈子了。

    而且,我必须马上行动。沙暴在移动,坐着不动意味着我会被它完全吞没。但是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现在已经不是效率高低的问题了。如果接下来走错方向,我只能吃灰等死。

    我没有实时卫星照片,不可能知道沙暴的大小和形状,以及移动的方向。伙计,要是能跟nasa通上五分钟话,我啥都愿意干。仔细想想,nasa眼看着我钻进沙暴,一定急得飙屎。

    我得争分夺秒,必须搞清楚怎么才能搞清楚这个沙暴,马上。

    但就在这一秒,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

    明迪疲惫地走到电脑前。今天她从下午2点10分开始值班。她每天的上班时间和沃特尼保持同步,他睡她也睡。沃特尼在火星上天黑了就睡,而明迪却要每天调整40分钟,还得把窗户用铝箔贴上才睡得着。

    她调出最新的卫星照片,扬起了一道眉毛。他还没有拆掉营地。通常他都是早上出发,只要能看得清,就会开始驾驶,这样就可以利用中午的阳光来最大化电池充电效率。

    但今天他却原地不动,而现在,肯定已经过了早上了。

    她开始在漫游车和卧室周围找口信。很快,在熟悉的方位(营地北面)找到了。读着摩尔斯码,她的眼睛瞪大了。

    沙暴。计划中。

    她磕磕碰碰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文卡特的私人号码。

    即天鹅座α星。

    用以观察天体高度和目标的水平角与垂直角的手持测角仪,牛顿提出原理,18世纪被实际发明和应用于航海。

    火卫二,形状不规则,轨道距离火星23,460公里。

    卢瑟福,新西兰人,原子物理学奠基人,1908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特罗夫罗特,法国天文学家。这两个撞击坑的直径分别为111公里和155公里,靠得很近,正在马沃斯谷出口的两侧。

    以德国天文学家阿尔伯特·马斯命名的撞击坑,直径98公里。

    法国物理学家,发现天然放射性现象,与居里夫妇共享1903年诺贝尔奖。该撞击坑直径为171公里。

    一个火星日比地球日长大约四十分钟。

    第二十三章

    日志:sol476

    我相信自己能搞定。

    我现在身处沙暴的最边缘,既不清楚它的形状,也不清楚其移动方向。但它肯定在移动,这正是我能利用的一点。我不用特意找寻和探索它,它正向我而来。

    沙暴就是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土,它并不会对漫游车造成实质性损伤。我可以将它换算作“电力损耗百分比”。我看了一下昨天的电力输出,最多97%,所以就是3%沙暴。

    我需要前进,也需要产氧,这两个是主要目标。我要用全部电力的20%来回收氧气(停车产气)。如果我进入了81%沙暴,那就真有大麻烦了。即便将全部电力都用来产气,我也会缺氧。这将是致命的状况。不过,这还不算最糟的。我需要电力来行驶,否则就会彻底搁浅,只能干等沙暴移走,或是减弱,那可能要等上好几个月。

    产电越多,我就能走得越远。天空明净时,我将80%的电力用于驾驶,每天能开90公里。所以现在,在3%的损耗下,每天要少走2.7公里。

    每个火星日少走几公里不是大问题。我有的是时间,但不能在沙暴里越开越深,直到最后开不出去。

    最慢最慢,我也要比沙暴跑得快。如果能开得足够快,甚至可以沿着沙暴边缘进行机动,而不用完全被它覆盖。所以,我要搞清楚它的移动速度有多快。

    我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整个火星日来测算,通过比较昨天的瓦特数和今天的。我要做的就是确定比较的是两天中的同一时刻,然后就有办法知道沙暴移动的速度,至少可以通过电力损失比率来反映。

    但我还需要知道沙暴的形状。

    沙暴范围很大,有可能延绵数千公里。所以,当我沿着它的边缘驾驶时,得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我要沿着沙暴移动方向的垂直方向开,并且往沙暴最薄的区域开。

    以下是我的计划:

    当前,我可以开86公里(因为昨天的电没充满)。明天,我要在这里留下一块太阳能电池板,向南开40公里,再放下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然后再向南开40公里,这样我就能得到80公里范围内的三个取样点。

    到了后天,我就往回开,收集这些电池板,获取数据。通过比较这三个地点在一天里同一时间的瓦特数,就能推算出沙暴的形状。如果沙暴在南边更厚,我就向北绕过它;如果北面厚,我就向南开。

    我希望向南走。斯基亚帕雷利在我的东南方,向北将会把路绕得更远。

    这个计划只有一个很小的瑕疵:我没有任何办法记录丢下来的电池板上的瓦特数。通过漫游车电脑,我能方便地跟踪和记录瓦特数,但对于那些丢在路上的,就得另想他法了。我不能在回来的路上抄读数,我需要的是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数据。

    所以,今天我打算搞点疯狂科学。我必须造出一个能记录瓦特数的设备,这东西还必须单独跟丢下的电池板放在一起。

    反正今天我已经决定不走了,还是把太阳能电池板铺在外头吧,也许能跟往常一样充满电呢。

    日志:sol477

    花了昨天和今天两个整天后,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算出这个沙暴的方法了。

    我得记录下时间和每块太阳能电池板的瓦特数,其中一块会跟着我,但另外两块则要被丢下来,丢在很远处。解决方案来自于我多带的那件eva太空服。

    eva太空服上有能记录一切影像事件的摄像机,右臂上有一个(如果宇航员是左撇子就在左臂上),脸罩上方还有一个。影像的左下角显示时间戳,跟老爸以前玩的那种摇摇晃晃的家用摄像机一样。

    我的电子元件工具包里有好几个电能表,所以我心想,干吗不自己做一套记录系统呢?我可以直接把电能表一天的读数都拍下来。

    我打算就这么干。为这次旅途打包时,我带上了所有工具包和零件,以防在路上需要手动修理漫游车。

    首先,我把备用eva太空服上的摄像机拆了下来。干这事必须十分小心,可不能把太空服给毁了,这是唯一一件备用服。我把摄像机以及连接记忆芯片的线路拆解下来,将电能表放进一个小样本容器,然后将摄像机粘在盖子反面。容器盖上后,摄像机就可以正常拍下电能表的读数了。

    测试时我用的是漫游车的电力。那么,当我把这些设备丢在地表时,它们从哪儿获得电力呢?我打算让它连在一块两平米的太阳能电池板上!这电力足够它用的。另外,我还在容器里放了一个小型可充电电池来帮助它撑过夜间时光(也是从eva太空服上卸下来的)。

    下一个问题是热量,缺乏热量。只要我把这东西搬出漫游车,它就会马上变冷。如果温度下降太多,电子元件就会罢工。

    所以,我还需要一个热源。而我的电子元件工具包里正好也有对应的设备:电阻器。大量的电阻器。电阻器能发热,这是它们的老本行。摄像机和电能表只需要一丁点儿电力,所以,太阳能电池板其余的电力都可以走电阻器。

    我造了两个“电力记录仪”,并确保它们的影像记录完好。

    然后进行了一次eva。我分离出两块太阳能电池板,分别给它们接上一个电力记录仪。接着,我让它们欢快地记录了一个小时,再带进来查看结果。它们非常棒。

    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明天早上,我会在这里留下一个电力记录仪,然后向南开。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让氧合器一直开着(为什么不呢?),所以我现在有充足的氧气,随时可以出发。

    太阳能电池板今天的效率是92.5%,和昨天的97%相比,证明了沙暴是从东向西移动的,因为昨天东面的沙暴更厚。

    所以,就当前来看,本区域的阳光每火星日下降4.5个百分点。如果我在这里再待16个火星日,就会暗到足以杀了我。

    幸好我没打算在这儿等死。

    日志:sol478

    今天各项事务都照计划进行,没什么叽歪。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往沙暴里开得更深了,还是远离沙暴了。很难判断环境光线相对于昨天来说是强了还是弱了,人类大脑没办法把这种事抽象出来。

    出发时,我留下了一个电力记录仪,然后往南开40公里,用一次快速eva留下另一个。现在,我在80公里外,铺开太阳能电池板充电,并记录瓦特数。

    明天,我会原路返回,收集这些电力记录仪。明知是沙暴区域,还敢往回走,这种事听上去就很危险,不过这险值得冒。

    对了,我有没有提到过受够了土豆?因为,以上帝的名义,我真是受够了。如果有机会回到地球,我要在澳大利亚西部买一座小房子,因为那儿是地球上正对着爱达荷的地方。

    提起这事,是因为今天我吃了一顿包装食品。我存了五包以备特殊时刻。29个火星日之前,我出发时吃了一包,但前几个火星日我越过行程中点时,完全忘了吃另一包了,所以今天,我享用了这迟来的中点庆。

    也许今天吃更有道理。谁知道得多赶多少路才能绕过沙暴呢?如果我陷在沙暴里,注定要死在里面,那剩下的那些贴了标签的食物还不是得全部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