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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船行驶了一会儿,停下了,前面有一个水电站,大量垃圾汇聚在此,厚度足有1米。垃圾下面肯定还有未被发现的浮尸,年复一年地腐烂、散架,最后溶于黄河。开闸放水时,部分尸体被水轮机打碎,残肢断臂五脏六腑混合着垃圾一起漂向下游。

    小卫说:“下游的人,看到河里漂着的断手断脚,也没有报案的。”

    老卫说:“尸体太多了,谁也管不了。”

    包斩说:“黄河,这可是我们的母亲河啊!”

    第三十二章 毒舌妇人

    吕所长毫不掩饰对特案组的怠慢,只安排了一名小协警供特案组调遣。水上派出所有一艘搜救轮船,分上下两层,虽然老旧,但是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特案组便以这艘船为办案指挥中心,食宿都在船上。梁教授打着伞,冒着风雪在甲板上钓鱼,乐得逍遥自在。包斩在船舱里忙着做饭。此地盛产一种黄河鲤鱼,细嫩鲜美,包斩将鲤鱼和螃蟹、河虾一起炖在锅里,浓郁的香味四散开来。画龙和苏眉站在船头,雪花依然铺天盖地地下,近处的黄河,远方的山峦,岸上的小路和村舍都变成了浑然一体的银白色,宛如童话世界。

    苏眉笑嘻嘻地说:“前进,我们的泰坦尼克号!”

    画龙叼着根烟,在背后揽着苏眉的腰,苏眉张开双臂,秀发飞扬,她缓缓地唱起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far across the distance

    ……

    画龙丢掉香烟,说:“我记得,电影里的下一个画面是两人接吻。”

    苏眉笑着推开画龙就跑,说道:“你想得美……小包,饭做好了吗?”

    小协警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还带来了法医的尸检报告,特案组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案情。

    尸检报告表明,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30岁左右,生前曾被殴打,无法证实是否有性侵迹象,死者被人装进编织袋并且扎上口,抛进黄河。

    死者衣着整齐,生前被抛入水中,符合窒息性溺水死亡特征,由于冷水刺激呼吸道黏膜分泌大量黏液,鼻腔、气管和肺内均有溺液。一般夏季水中的尸体,死后经过1至4天即可浮起,而冬天则要半个月至一个月。这具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稍长,由于水流冲击或浮游物体的碰撞,编织袋多处破裂,尸体的皮肤和肌肉自手、前臂、小腿及面部等处剥落。在流水中的尸体甚至可长出水草、栖息鱼及甲壳类动物。

    可以想象到水里有一个编织袋,里面的人剧烈挣扎,因为空间狭小,拼了命也无法挣脱出编织袋,袋子渐渐地沉下去,水面泛起一些泡沫。

    通过闲聊,特案组得知小协警刚刚从部队复员不久,目前是水上派出所的搜救队员,虽然工资微薄,没有警衔,没有福利待遇,但是小协警觉得这是一份充满正能量的工作。他很珍视这个参与破案的机会,如果能够破获这起浮尸案,立功表彰,很可能会转为正式民警。

    小协警与捞尸的卫氏父子是一个村子里的,卫氏父子靠死人发财,小协警的工作是水上救援,每年夏季,尤其是高考过后,一般会有轻生者出现。

    小协警说:“今年我救了五六个人,基本都是学生。”

    梁教授说:“好样的。”

    包斩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尽管这是你的工作,我也为你竖起大拇指。”

    小协警说:“救人,有时候也很危险的,你看我胳膊上,就是被一个人咬的,现在还有印。”

    苏眉说:“你救他,他还咬你?”

    小协警说:“当时,那个人站在桥上要自杀,我抱住他,他咬了我,然后跳了下去。我跳到河里把他救起来,他躺着缓了口气,趁我没注意,又跳了,这次……没救起来,我真没用。”

    画龙说:“唉,不怪你,那人是真不想活了。”

    包斩说:“你知道所长为什么派你参与破案吗?”

    苏眉说:“所长对破获此案不抱希望。”

    画龙说:“破不了案,出了事,你这临时工就该背黑锅了。”

    梁教授说:“我们会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争取让你立功转正。”

    小协警立正,敬了个礼,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莞尔一笑,眼前的这个小协警有些滑稽,但是内心充满正义,让人感到非常亲切。

    特案组和小协警整理了水中女尸的衣物,在兜里发现了一个打火机,上面印着“洗车打蜡”的字样,还印有地址和电话号码,根据打火机上的线索,顺利查明了水中女尸的身份。死者名叫张静,32岁,与丈夫刘伟在镇上开着一家洗车铺。夫妇二人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普普通通。洗车铺非常简陋,只因地段较好,位于黄河渡口,等待摆渡的车辆往往会顺便在此洗车,一家人的收入还算不错。

    小协警当过海军,开船不在话下,顺河而上,迎风冒雪航行数十公里,便来到了一个黄河渡口,岸上有个院子便是死者张静夫妇的洗车铺。此地虽然与发现尸体的地点仅隔了几十公里,然而已是外省,特案组需要与当地公安部门进行协调,才能展开下一步的侦查工作。

    搜救船停靠岸边,特案组有意培养和锻炼小协警,故意让他一个人去死者家中走访。

    梁教授让小协警带上一个记录本,找到死者的家人和邻居,然后问了他们3个问题:一、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间?

    二、死者和什么人有仇?

    三、有没有见过包裹死者尸体的编织袋?

    小协警无功而返,很快就回来了,他叹了口气说:“唉,家属刚领回尸体,哭天抢地,我也没敢上前问,死者的邻居也不配合,我一说我是公安局的,他们笑笑就走开了。”

    画龙说:“我教你个办法,怎样让群众开口。”

    画龙把兜里的一包香烟扔给小协警,让他在走访时,先递上一根烟,取得对方的好感,再做询问笔录。这个办法非常奏效,小协警先从外围展开调查,从邻居们那里得到了死者张静的第一手资料。

    张静口碑不佳,邻居们对她的死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邻居甲说:“这个张静30多了,长得也不俊,怎么就让人害死了?她会抽烟,整天叼着根烟,系着个皮围裙,穿着靴子,拿着水枪洗车干活,她是个‘婆婆嘴’,她死可能就死在她那张嘴上。”

    邻居乙说:“这个死婆娘整天造谣,说东家道西家,招人烦,她说我妹妹在广东做小姐,我去问她,她不承认。”

    邻居丙说:“我家女娃在镇上读初中,星期六回家,胃病犯了,捂着肚子从张静门口过,她看见了,第二天就对人说我家女娃怀孕了,我家女娃才16岁啊。”

    邻居丁说:“她爱嚼舌头、嘴贱,我和老婆一吵架,她就扒窗边里偷听,见谁和谁说。”

    通过调查,一个毒舌妇人的形象在特案组脑海中勾勒了出来。

    很多凶杀案例的作案动机极其简单,因口角纠纷而引发的流血案件数不胜数。山东高密,徐某酒后与邻居叫骂,杀死邻居一家6口,包括家里的小狗。广东清远,数名不良少女围殴毒打一名女生,在公共场所脱光该女生衣服踢踹下身,起因只是怀疑该女生背后说其坏话。云南昆明,一男子因唱歌难听与人发生口角,被十几人当街砍死。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张静会不会是因口舌之争而惹来杀身之祸呢?

    经过协调,当地公安机关抽调民警与特案组联合办案,对死者的家属进行了调查。张静的丈夫,是个朴实的汉子,看上去一副窝囊的样子。张静的尸体蒙着被单,停放在院子里,不时有家属哭着进门吊唁。刘伟还穿着洗车干活的皮革围裙,斜靠在里屋床头,袖着双手,闭着眼,脸上泪痕未干,他因伤心过度而感到极度疲惫,从听闻妻子的噩耗到现在,整夜未眠,特案组和小协警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特案组说明来意,小协警递上一根烟,刘伟点烟时,大家发现他的一只胳膊有明显残疾。

    此前的调查中,邻居们反映,刘伟沉默寡言,张静特别爱唠叨,夫妻俩感情不和,时常吵架。有一次,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张静数落了他一整个晚上,从天黑到天亮,始终唠叨个不停。刘伟烦不胜烦,盛怒之下,拿斧子砍向自己的胳膊,造成多处骨折,落下了残疾。

    刘伟说:“我平时就喜欢打牌、斗地主,又不玩钱的,我婆娘特别能嘟囔,连打牌都不让我打,一说就说半夜,不让人睡觉,我这条胳膊废了,就是她逼的。”

    苏眉说:“你还真是个老实人,拿斧子砍自己也不砍你老婆。”

    画龙说:“不得不承认,女人的舌头能把人逼疯。”

    包斩问:“你老婆失踪当天,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了吗?”

    刘伟说:“唉,别提了,那天我也想拿斧子砍自己。”

    前些天,镇上来了一个歌舞团,在空地上搭起帐篷,表演二人转、杂耍、魔术和歌舞。音乐震耳欲聋,吸引了镇上不少游手好闲的男人去看,小孩子也从帐篷缝隙里钻进去,随后又笑嘻嘻地被人赶出来。刘伟禁不住诱惑,买票进去看了一会儿。张静赶来,想要闯进帐篷寻找丈夫,却被歌舞团的售票人员阻拦,继而发生了争执。

    画龙说:“你怀疑,你老婆是被那歌舞团的人打死的?”

    刘伟说:“我不知道,当时,我婆娘和两个跳舞的女人厮打了起来,我婆娘要报警,说她们跳光腚舞,是黄色表演。”

    包斩问道:“都有什么色情表演?”

    刘伟说:“有跳脱衣舞的,有表演奇女十八招的。”

    苏眉说:“什么是奇女十八招?”

    刘伟低下头说:“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民间表演

    隆冬时节,大帐篷里并不冷,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散发出臭烘烘的燥热,观众大多是乡下游手好闲的男人,他们坐在几排垫着砖头的长木板上,抽着烟,吐着痰,看得津津有味。画龙等人买票进去的时候,演出已经接近尾声,压轴好戏即将开始。

    一个小丑站在台上喷火,一个女孩边跳边脱衣服,转圈甩着自己的胸罩。

    主持人出现了,在台上煽情地说着什么,观众大声鼓掌起哄。

    包斩说:“好嘛,正赶上人家这草台班子十周年庆典。”

    苏眉说:“我很期待,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绝活啊。”

    小协警说:“我不太想看跳舞的了。”

    画龙说:“哈哈,小老弟,看到刚才那光腚小妞你害羞啊?”

    小协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主持人扯着喉咙喊道:“下面欢迎两位美女,大冰和小五,为大家表演奇女十八招,这不是魔术,也不是杂技,这是让你们大开眼界的绝活,这是本次下乡慰问群众演出的压轴好戏。”

    两个女孩从幕后出来了,都穿着白毛衣,下身是红色的毛呢裙子,脚上是过膝的长靴,靴子有着皮革制品特有的死板和皱褶。两个女孩都化着很浓的妆,黑眼圈,猩红的嘴唇,戴着夸张的又大又圆的塑料彩色耳环。

    两个女孩用话筒先来了一段自我介绍,那个叫小五的女孩又瘦又小,叫大冰的女孩有点胖,身上的白毛衣很紧,显得肚子圆滚滚的,毛衣的袖子和腋下宽大,双臂展开,形似蝙蝠。

    音乐响起,大冰和小五激情艳舞,她们随着音乐节奏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抬腿和转圈的时候,观众看到裙子里面竟然是“真空”的,没穿内裤。

    热身过后,真正的表演开始。

    她们先是表演了下身开啤酒、射气球,随后的表演项目更加不堪入目,触目惊心。例如,把刮胡刀片用线连在一起,放进下身再拉出来;例如,下身吸烟、吐烟圈……

    画龙说:“差不多了,小老弟,你跟我上。”

    小协警语无伦次地说:“我……不太好吧,这么多人看着……要不,等她们……”

    画龙拽着小协警跳上台,怒斥两个女孩,让她们停止色情表演,接着掏出警官证件给台下的观众看了一下,观众纷纷向外跑,包斩和苏眉忙着疏散观众,防止踩踏事故发生。

    画龙等人说明来意,表示自己并非为扫黄而来。

    歌舞团负责人愿意配合警方调查,经过了解,死者张静在失踪的前一天曾与歌舞团人员发生冲突,双方厮打成一团,张静威胁要报警,最终,歌舞团方面赔钱了事。次日凌晨5点多,天还没亮,歌舞团的帐篷门口吊着一盏节能灯,大冰和小五借着灯光看到张静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牌下面,两个女孩吓了一跳,还以为见到了鬼,仔细分辨,才认出原来是白天吵架的那个女人。

    这是目击者最后一次见到死者,张静背着一个挎包,戴着帽子,看上去像是要出远门。

    老婆半夜离家出走,刘伟当时还在睡觉,失踪几天后他也没有报警,这些反常行为引起了特案组的警觉。再三询问,刘伟欲言又止,犹豫过后告诉特案组,张静可能是去上访了。

    五年前,他们有过一个儿子,因为患有肺结核在省城第一人民医院治疗后死亡,张静认为这是属于医疗事故的非正常死亡,医院方面觉得没有过失,双方各执一词。正常途径未能解决纠纷,张静开始到省政府上访,打横幅、睡大街、堵大门,依旧没有解决问题,张静三番五次进京上访,但每次都无功而返,被截访人员遣送回来。

    刘伟说:“我劝婆娘不要去了,没用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画龙说:“你怎么不跟你老婆一起去上访?”

    刘伟说:“我去过,把我拘留了,我就不敢再去了。”

    苏眉说:“张静上访,为什么要在天没亮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出发,居然连你都不告诉?”

    刘伟说:“乡里、县里、市里、省里都有截访的,被发现就去不成了。”

    上访和截访是什么呢?

    我们不妨从《法制晚报》上摘录一段话予以解释:“公民上访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从这个意义上讲,以截访的形式限制甚至剥夺公民上访的权利,甚至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其实就是赤裸裸的违宪违法行为。截访最恐怖和恶劣的是未经任何法律程序就可以非法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情节严重的还可能构成非法拘禁的刑事犯罪。长期以来,实践中非法截访现象大量存在,真正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却是极其少见。”

    上访人员,大部分是与地方政府当权者发生利益冲突时受害的弱势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