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
一个酗酒的疯子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嘶声裂肺,咆哮混杂哭腔的一声“啊”利落地一刀划破这死静的夜。
她放下捂嘴的手,胸腔那颗心脏好像是别人的。它剧烈的跳,再死一般沉寂了。
爱。习惯地轻而易举就脱口而出,那得说过多少次?每一次她在云巅,他就迫不及待推她入海。
她问他喜欢她吗?他也曾说是。
茉荷问他爱吗?他也说爱。
她的手指缓缓放在他的下唇瓣。
好漂亮的一张说谎唇。
他的谎言再次席卷而来。难为他极力周旋于两个女生间,装模作样将师生俩玩得团团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聪敏的他可真有这本事。不仅学业出类拔萃,原来情感上他也是佼佼者。
呼吸,越近越浓。她闭着眼咬上他的下唇。
喂。明白,怎么只脚踏两只船呢?凭你的资本早该后宫成群了。你是怕应付不过来吗?我敢保证,不会的。你那么聪明善装,怎么不能对付呢?你宠溺哄人的话轻而易举就来了,哪个女生不吃你这招呢?你对她眨眨眼,亲吻她,她就能软成橡皮般任你揉捏切割。你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喜欢?喜欢到恨不得…
恨不得轻手把你掐死。
她的牙齿突然狠咬他一口,他轻轻皱眉。她躺回了原位,心口酸到像泡在蚀液里。
可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非得是她呢?一次两次的戏弄她,他够了。
这意外电话怎么偏偏这时候来,不能再等等吗?
她应该踹醒他,质问他。可她发现这一刻她没有与他对峙的心思,徐莹的事使她心烦意乱,现在她的脑子里全是白的,没有任何编织的语言。她怕他又解释说没有关系,她又信他了。
她不想再看到她跟以前一样,大声气昂地像个泼妇般同他争吵。又是茉荷,又是那些个小小的破事,却把她逼得像个野兽般狰狞。很丢脸。
他只会再次深情地说:我只喜欢你。你是第一个。她只是我的家人。
切。真没意思。
她不在乎。
美人花心是在所难免的,她不在乎一段本就不长久的感情。本来一生就是不确定的。所以她不在乎。
她的目光从他的额尖看至下巴。
好漂亮的一张脸蛋儿,叫人真不忍心看谎言被戳穿后,他狼狈失色、难堪求饶的表情。他的脸真不适合流露这种丢脸至极的神色。
他下了多少功夫去装纯引她入局?什么纯净、干净、像雪。怎么能这样丑陋的弄虚作假?
她的舌尖舔他脖颈上细嫩的血管,似绞索一般。
明白,我也会装。
你装深情,那我就装大度。这段感情就这样吧,烂吧,腐烂也美。
真想看你难过。
你受伤的表情一定令人心动不已。
结束通话的手机放回原位,他还迷糊,双臂自然搂过她的腰紧贴于身,脸埋进她的脖窝。
她闻他脸颊的味道,叁分水果香、七分男性麝香。堵尽了她的呼吸。旧时奢望的气味如今太满,似满到窒息。她想推开他,却被他埋进脖里的闷语制止了。
“枝道。”
声音如一根手指色情地划过神经线最多的地儿。
他继续沉睡,仿若无事发生。
她僵硬的心弹了一下。
也就一下,就没了。
–
今天早上她没有如往常般带牛奶给他。她含笑解释:明白抱歉啊,我一下忘了。早晨公交没人,以往她会和他坐最后一排隐蔽地牵手亲密,今天她一路只是看书,一眼也没看过他。下车时他走在她身后,借着人群偷牵她的手,指头刚碰上一截,她却如触电般离远,顿了下才说:明白,以后我们再离远一点吧,我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僵持地站在原地看她前行,再被人群淹没,一个回头都没有。他又想扣中指的疤,低头却是光滑一片。只因她说不要再受伤,所以他停止了折磨自己。真不习惯。
他一直观察她。这一天除了内需,其余时间只坐在座位上,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一直埋头做题。
他想:或许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
“想去奶茶店喝奶茶吗?”
黑暗中,班级门口的学生如潮涌动。他站在她身侧,想带她喝点奶茶放松下心情。
她向他抬头。“明白,抱歉啊。我放学约好了和徐莹一起走了。”
他顿了一秒。问她:“什么事?”
“女生间的事。”
他下意识去拉她的手,她又是这般触电般挣脱。他茫然地低头,一时看着手心沉默。
她解释。“明白,你知道的…被人看见…”
他利落地打断她,目光骤凉。“以前不怕为什么现在却怕了?”
“因为…我现在怕了。”她沉静对答。
他闭了闭眼。“枝道,你和她晚上去做什么总得告诉我。”
“没什么事。”她不耐烦地皱眉。“总不能我去哪都要给你报备吧。”
他盯着她。“你和她要去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好吧。”
他的气息沉中带危地向她逼近。“我问你,你和她要去哪?”
“我和她想去哪就去哪!你烦不烦啊!明白,我都从来不过问你的事,拜托,你也别管我行不行?!”
“那你让谁管?”
“爱谁管谁管!总之不会是你。”
话像一只利爪猛地抓紧他的心脏,他的呼吸不平,眼睛顿时冷暗,手指不停扣着中指,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沸腾的怒意。
“你今天怎么了?”
她僵了一下,又笑着。“抱歉抱歉。我真的真的只是想和徐莹说说小女生的秘密。你们男生肯定不能理解的。我刚刚话说得太过了,你知道情绪上来了就口不择言。明白,对不起啊。可是,我都已经和徐莹约好了,不能爽约的。”
她摇了下他的小拇指,做出乞求模样。“好不好?”
他的身体冷热交替,喉咙发涩到吞咽好几口水才能舒缓。他看了她很久,漫长至她的眼睛从上扬到低垂,他才开口。
他的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般沙虚。
“那你和她注意安全。”
他转身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揉去眼睛的杂物。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心头很乱很酸,没别的,只是暂时不想看见他,只是觉得看他流露伤心即使虚假其实她也并不好受,只是发现和他走在一起太煎熬,她发现她装不好大度。
她无法控制崩坏的情绪,她一点也不喜欢虚伪靠近、互相猜忌后交换痛苦,然后两败俱伤。
她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市中心看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又逛了一圈小吃街买了一串糖葫芦,路过路边摊买了根发绳。她看橱窗镜里的众多生命力纷至沓来,又汹涌澎湃,她却特立独行。
她身后的影子双重。
晚十点,与李英确认他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家,她应了声手机放进兜里,同保安叔叔说了声才进入小区门口。
又是熟悉的路。拐过弯,绕过草坪,再拐个弯,凉亭和小池塘遮挡了单元门。那条狗已经熟悉了她不再乱吠。她路过四单元七层楼。真是有魔力的数字。勾得她不由停下脚步仰望这情欲的沼泽。
站在单元门口,她看到右侧阴暗的角落。她还记得那时的情昏意乱,他每一次喘息都是毒品,越吸越上瘾。
她轻轻走过去,光在脚下与黑暗面面分离。再踏进一步,就步入黑暗里。她看了会儿,刚侧身准备去开单元门,却被一股力从背后推到墙上,她踉跄几步向前顿时倾没入黑暗里。她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正要说什么,回头一看却是明白,愣住后等回了神,她已被他按住双肩压在墙上。
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被他挑起下巴,遮天蔽日般的吻瞬间压下。
窒息绞缠,沉默又冷淡的吻里却迸发着恐惧与疯狂。他的舌尖粗暴地摧营拔寨,她的呜咽是他的助兴,这场追与逃的杀手局如阴郁的暴雨。
他的呼吸和眼神冷得如一座孤坟。
“骗我?”
他的大腿挤进她双腿间,她的双手被反剪。
“为什么?嗯?”声音却是酥入骨般的温柔可亲。
他的手指擒住她的双颊,眼睛扫荡她急喘吸氧的狼狈。她可真厉害,挖空心思地惹他叫一声痛。
他那么信她。谈了恋爱就要藏好阴暗面不愿爆发,怕吓到她。可人总有临界点和容忍度。
他的目光如冷炬。“觉得我脾气好是吗?”
她被看得一惧,低着头。“我骗你什么了…”
“徐莹呢?”他突然压紧她,她像张薄片无助地贴在墙面。“不想和我一起走?”
她艰难地呼吸。“我就想一个人走不行吗?”
又是这种说者无谓却将听者心脏戳烂的语气。好极了,真好极了。痛不欲生不可罢休的滋味她很享受是吧?
“我只问你为什么骗我?”
她又在泛滥灾难般的情绪,无法控制,无法克制,真他妈的糟糕。“明白你问这些有意思吗?你偷偷跟踪我我都没说什么。还是你真想听我说一句对,我就是不想和你走。我就只能围着你转是吗?你也别双标人,就只允许你骗我,难道就不允许我骗你吗?”
他一下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我骗了你什么?”
她默默地看着他,好像受伤更重的是她。
她爸妈快回来了,她不想和他纠缠太久,于是收下所有的刺。话柔得绵软。“明白对不起。我最近学习心理压力有点大,所以心里很烦。对不起,我真不该说那些话。本来是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你,所以才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怕你觉得我在排斥你,所以撒了谎。现在好像却还是做了错事,对不起明白。”
这理由真到她都信了。
明白。我也会装。
她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原谅我好不好?”
他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