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
第二天,孟呈予在宋晨晨还在熟睡的时候就醒了。
折腾了一夜的宋晨晨一动不动地挨在他怀里,睡得很沉,呼吸安稳的样子和昨晚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低头吻了吻她,轻轻抽出麻到没有知觉的胳膊,活络了下筋骨,起身去洗漱。
宋筱筱的房间门紧闭,孟呈予想了下,还是决定把她叫醒。
三人九点钟准时去了医院。
路上,宋晨晨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不安地捏着孟呈予的一只手。
时不时接收到孟呈予审视的目光,心里紧得很。
“到底什么病?”孟呈予问。
宋晨晨眼睛闪烁了下,偏头望向窗外,“不知道。”
她感到孟呈予的手紧了紧,宽大的手掌把她的手严实地裹住,手背上的青筋延绵至挽起袖子的手臂。
他没再问。
宋晨晨再次见到了刘医生。但她不敢看她,死低着头不去迎接她的视线。
“肯回来了?”刘医生偏偏逗她。
“嗯。”她小声应道。
刘秀芳一肚子责备的话准备倾泄而出,看宋晨晨垂着脑袋低落的样子,又生生憋了回去,“算了,先去办住院吧,这几天做个全身检查。”
宋晨晨以为到了医院就能立马知道病情,然后得到治疗方案。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相安无事地在病床上躺了三天,除了每天按时量血压,测体温,抽血化验,拍片检查,其他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是病房里空调没什么作用,夜晚冷,睡觉依然要很厚的被子。
下午七点半,孟呈予穿着灰色的羊毛大衣,脖子多了条深蓝色围巾,手里提着保温饭盒,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孟呈予看了看藏在被窝里的宋晨晨,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起来吃饭。”他说。
“知道了。”她没好气地应道。
宋晨晨一边咬着骨头一边问他,“外面很冷吗?”她盯着他的围巾。
“挺冷的,这几天冷空气来了。”
说话间,孟呈予把围巾摘下来,围到了她脖子上。
宋晨晨闻到淡淡的家里沐浴露的味道,脖子瞬间被一股温暖给包围住。
她紧紧地围着孟呈予的围巾,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样就不会溅到衣服上了。”
宋晨晨愣了下,反应过来的她瞥他一眼,不爽道:“我哪有!”
“没有吗?”孟呈予反问她。
“没有!”宋晨晨继续嘴硬。
“行,”孟呈予后退一步,“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等吃完饭,这条围巾肯定一点污渍都没有。”
“我懒得理你。”宋晨晨白他一眼,继续吃香喷喷的饭菜。
但她的动作很明显的小心了些,生怕汤汁溅出来。
宋筱筱听着两人用肉麻语气传达的毫无营养的话,端着自己的饭碗默默到了电视机前,专心看新闻。病房中年人居多,一到傍晚就开始放新闻,看多了她也逐渐有了兴趣,再加上她在国外呆了那么久,正好了解了解国家大事。
这几天,有个大叔一直在看本地新闻频道,跟追电视剧似的一直在关注省书记落马的新闻,看到义愤填膺之处,时不时地跟她发表见解,唾沫四溅的样子,颇有要“指点江山”之势。
“这种人简直就是毒瘤,社会进步的最大阻碍,道德沦丧……毫无底线……”
大叔激动地拍起了大腿。
宋筱筱宛如回到高中的语文课堂,语文老师当年的语气也是这么激昂澎湃,以至于隔壁班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叔盯着她,“你们年轻人一定要守住自身道德底线,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往歪道上走,得不偿失。”
宋筱筱摆着一张认真听课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宋晨晨吃完,仰着脖子让孟呈予给她摘围巾,“吃完了,给我摘下来。”
孟呈予照做,看着上面的几颗饭粒,问她,“这是什么?”
宋晨晨瞧了瞧,又躺了回去,“我怎么知道,原本就有的!”
“吃完饭不准躺着,起来。”孟呈予把围巾扔到凳子上,揪起她的手臂。
她转了一圈挣脱他,盖上被子,脑袋钻进被窝里。
孟呈予又拉了她好几下。
宋晨晨低声骂他,不忘把自己裹严实,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法下手。
“又闹脾气是吗?这招没用了,不想被抬起来就乖乖听话。”孟呈予凑到她耳边,话里带着威胁的味道。
她却不怕,“不要,我要睡觉,困了。”
“今天都睡多久了?”
“关你什么事。”
“起来。”孟呈予不再和她商量,生生扒开了她用以防卫的被子,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你干嘛!”她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不要碰我。”
两人相互拉扯的动作越来越大,成功吸引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
大叔轻轻碰了下宋筱筱,“那是你家的吧?”
“嗯。”此刻,她只想躲起来,离两人远远的。
都说恋爱会让人变傻,宋晨晨和孟呈予直接成弱智了。她不躲起来,说不定智商会被传染。
大叔身旁那位躺着的阿姨靠了过来,“小孩脾气,我女儿也这样,从小被惯坏了,什么话都不听。”
“是吗。”
阿姨还在自顾自地说,声音有一种虚弱的磁性。看宋筱筱兴致不高,又因为自己虚弱无力,便又躺了回去。
大叔帮她掖好被子,声音轻了好几个度地安慰她,“安心养病,明天周末,鸢鸢会回来看你的。”
“你干嘛啦!”宋晨晨力气没孟呈予大,坚持不到一分钟就被他拖出了床,她一边压着声叫嚷着,一边被他拉到了风声呼啸的楼梯口。
孟呈予最近跟个教官似的,天天要她运动。
她向下瞥了一眼楼梯,双手抱着胸,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拒绝,“我不爬,蠢死了。”说着不留脸面地转头就走。
“不爬也得爬。”孟呈予脸色一沉,抱着宋晨晨的腰把人拉了回来,“先爬三个来回。”
“不要,”她转过身来瞪他,面色严肃,“不要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看她忽的正色的模样,孟呈予却只觉好笑,他点点头,同样认真地问她,“为什么不要,吃完饭走动走动不好吗?”
宋晨晨白他一眼,难道要她回答懒,不想动吗。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动。”
“你答应过的。”
“不记得。”宋晨晨无视他,手上暗暗地使劲,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孟呈予留下最后一句建议。
接着,把宋晨晨像拎宠物似的连走五层楼的楼梯,下到一楼。放下她以后,仍旧面不改色。
“你就是个神经病。”宋晨晨裹紧身上单薄的衣服,看着眼前的楼梯和这个神经病,委屈到了极点。
住院部设在医院年岁最大的楼里,没有电梯,意味着她不得不使用自己的腿,亲自爬上去。
宋晨晨看了看他,伸出双手:“背我上去。”她就原谅他。
孟呈予动了下,她怀着一点期待地等着。
然后身上就多了件神经病的外套。
脱下衣服的他一步就跃到四阶楼梯上,“上来吧,我等你。”
“上个屁!”宋晨晨吼他,“快抱我上去。”
“自己上来。”
她套上孟呈予的外套,一屁股坐下来。
看谁耗得过谁。
她输了。
医生、病人、病人家属人来人往,宋晨晨坐在阶梯上,面对一双双看过来的目光,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趁没人了,宋晨晨重新站起来催他,“快点!”
“干什么?”
“抱我上去。”
孟呈予站在高她一层的正上方,漫不经心地靠到墙上,依旧是那句话,“自己上来。”
宋晨晨踢了踢地板,终于接受孟呈予不会下来的现实,她咬着牙,一鼓作气,踩着十二层楼梯到孟呈予跟前。
孟呈予赞许性地点头,“这不是上来了吗?”
“继续。”
“我不,”宋晨晨及时抱住他,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脖子上,“背我上去,我累了。”
“才一层,你就累了?”
“对。”
孟呈予低头看她,“不行,继续。”
“我真的累了!”生怕他感觉不出来,宋晨晨故意加重喘息。
“宋晨晨,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懒呢?”孟呈予掰开挂在他脖子上的两只手臂,“继续。”
宋晨晨十指相扣,牢牢地把重心都放到他身上,义正言辞道:“我不管,背我上去。”
“那就抱着吧。”孟呈予伸长了脖子,大方地让她抱着。
“我真的累了嘛,一点也不想动,你抱我上去。”
两人对视着,对身旁经过的人无动于衷。
孟呈予手臂动了下,“你怎么那么倔?”
宋晨晨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孟呈予终于拗不过她。
“下不为例。”他转过身,让宋晨晨趴到他背上。
耳边传来她几声得意地笑,他心中的无奈又多了几分。
“你还能再懒一点吗?”
宋晨晨不理他,依稀感觉到轻轻隆起的小腹,她拱起了腰,趴在他背上闭目养神。
“现在就这么懒,以后怎么办?”
宋晨晨安静两秒,回道:“有你不就行了。”
孟呈予差点没踩准楼梯,调整好呼吸后继续上楼。像是自言自语,他说,“也是,有我呢。”
宋晨晨问他,“我什么时候出院啊?”
“等全身的检查结果出来就走。”
“什么时候出来?”
“明天。”他说,一边把人放到病床上。
“晨晨。”孟呈予忽然一脸神秘莫测地看看她。
“干嘛。”她提高了警惕。
“过来一点。”
他压低了声音音量,像是要讲什么重大秘密。
“干嘛?”她凑近他。
“再过来一点。”
宋晨晨侧耳凑到他嘴边,她也压低了音量,“说吧。”
“四周年快乐。”
一月八号是他们定下的在一起的纪念日,是在同居后的某一天临时决定的。
她忘了好几次。
“礼物呢?”宋晨晨伸出手。
孟呈予从裤袋掏了回,在她的期待下,给她戴上了一块黑色手表。
“这是什么?”她承认,晃着手腕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期待值下降了百分之八十。
“运动手表。”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她表情都凉了。
孟呈予全然当做她很满意这个礼物,说道,“我的礼物呢?你又忘了吧?”
他憋了一天都没提醒她,为的就是这一刻。
“算了,你记性一直差。”他自顾自怜,整个受害者的样子。
就是想让她愧疚,宋晨晨一眼戳穿了他的心思。
好在她早有准备。
宋晨晨拿开枕头,再从床垫底下,抽出一张白色的木质相框,将其躲在身后。
孟呈予不相信,眼睛却明显地发亮了,“什么?”
“你不是说我忘了吗,不给你了。”
“是我不好,不该误解你,”孟呈予蠢蠢欲动地看着她身后,“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宋晨晨傲娇地让他等了好一会,才把东西拿出来。
一只白猫一只金色狗的照片。
照片是她打电话让江蓝拍的,江蓝他拍照技术不行。拿到照片后,她修图修了好久,才勉强对照片满意。
右下角,是她手写的“孟呈予和宋晨晨在一起四周年纪念”。
其实很土,她写完自个一阵恶寒。
不过,孟呈予是没资格挑的,有就不错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孟呈予惊讶又欣喜地看着她。
“你管我!还有。”宋晨晨从床柜里的最深处拿出手工雕塑,一猫一狗,表情祥和地相互依偎在一起。
这也是江蓝做的,好在他手工还不错,质感很好。
“虽然大部分是江蓝做的,”她决定提一提江蓝这个功臣,不忘往脸上贴金,“但是颜色是我上的,好看吧?白色很难上的,一不注意……”
她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
孟呈予吻了她好长一段时间才肯放开,“好看,”他说,“你做的都好看。”
宋晨晨抿了下嘴,“算你识相。”
她又问,“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孟呈予把雕像抓在手里,“你送什么都喜欢。”
宋筱筱不知跑哪去了,快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要不你回家睡吧。”宋晨晨提醒她,“我明天就出院了。”
“……你不早说?”宋筱筱站在原地,狠狠咬了口水果。
宋晨晨语噎。
孟呈予已经展开了宋筱筱睡的折叠床。
宋筱筱一屁股坐上去,“让你换间宽敞的病房,偏偏来这挤,不嫌闷?”
“你以为我是你啊?娇生惯养。”
“哟,宋大小姐最节俭了,跟祖母似的,花多一分钱,哟哟地叫。”
宋晨晨气不过,想了会儿,回击道,“我有老公,也不像某人,不知道想单身到什么时候。”
“催婚”如同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轰隆隆地劈在她头上。宋筱筱堵上耳朵,“你赢了。”
两人一来二去地斗嘴,一个护士领着一张单子过来。
“四号床。”
孟呈予抬起头。
“家属跟我去缴费吧,两万这样。”
“我先去交钱,一会回来。”孟呈予给宋晨晨盖好被子。
“好。”
孟呈予跟着护士走在阴暗而安静的走廊,一步步规律的脚步声响起。
孟呈予很清楚缴费处在一楼大厅。夜晚十点,他跟着护士来到了三楼。
护士替他开门,“进来吧。”
写着科室名字的牌子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