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而淡淡灰暗的死气已从两界纱笼罩下溢出,玄阙一步退出数十里,落到了乐令身旁,将他揽到身旁传声入耳:“这洞天中蹊跷太多,若不亲身进去看看,总不能知道究底。令儿且在罗浮待一阵子,我知道池煦是正人君子,定能护住你。”
他每说一句,乐令的脸色就白几分,急忙劝道:“师尊不可!这里离我幽藏又不近,有六州这些修士出力,咱们那儿也不至出什么问题……”
他心急之下差不多整个身子都挂在了玄阙身上,恨不能坠着他哪儿也去不了。只是再怎么苦劝,玄阙都不改本意,含笑摸了摸他的脸颊:“乖徒儿,为师又不是真的只有合道修为,你担心什么。一个分神化身而已,若是真没了,我就再分出一个化身下界,总要陪在你身边,不叫你寂寞就是了。”
这哪里是寂寞不寂寞的问题,是那地方太过危险。合五名道君之力都不能封印的地方,万一还有什么更大的危险,将这法身失落在其中可怎么办?哪怕玄阙老祖身在上界、法力再高,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折损一个合道级的分神化身,就连上界的本尊恐怕也要受创。
乐令急得心中惶然,眼角微微泛红,用力抱紧了玄阙,将脸埋在他颈窝处,毫不顾惜面子里子,一径低声求他:“师尊请为我珍重,不要为了外人的事损伤了自己的身子。”
池煦从未见过乐令这般真情流露的模样,惊异之余,更有一点奇异的酸涩从心底漫出,似乎他从小带到大的师弟忽然成了另一个人——哪怕是他才知道乐令是魔修时,都没生出过这样的感觉。
玄阙老祖还在温柔款款地哄徒弟,那四名道君神色都有些难看,长生子在山中窝惯了,一向不控制脾气,当即指着他们说道:“大祸之源不堵住,道友还不能飞升上界,以为此时抽身,就真能带着徒弟找到桃源居住么?”
玄阙却只若不闻,拉着乐令踏浪而行,走到华阳道君面前:“我想亲下那洞天看一眼,也好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我这徒儿自幼娇养,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在外头,还望道友替我照顾一阵,等我回来再来接他。”
此言一出,原本误会他要撒手不管的人都有些羞愧,长生子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却是一步踏到华阳身前代他答道:“道友高义,你这徒儿只管交给我。不管你探得出探不出那洞天内的情形,我必定要让他在你回来之前再晋一个小境界。”
玄阙笑道:“岂敢劳动道友,再说,万一我下去之后一柱香就回来,岂不是要害道友承诺不能实现了?”他虽然在和长生子说笑,右手却还抚在乐令头顶,心底传声安慰道:“为师哪怕是真的合道修为,也自有保命之法,哪至于就让你担心成这样。”
别人出事不要紧,可玄阙以身犯险就是不行。乐令浑不管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讲理,紧抓着他的衣服,想着该怎么劝他改变主意。这里反正还有四个道君在,凭玄阙的本事又不是不能扔一个下去,何必非要自己进那种地方?
可惜玄阙打定了主意,虽然嘴上哄着他,动作却是强硬无比,直接将他推给了华阳道君。只是临行之际,忽然抱了抱他,当着众人面前吻上了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凉的嘴唇。
唇齿之间探进了一枚丁香大小的珠子,带着一点点铁锈味和淡淡清甜醉人的魔气。乐令立刻将那东西压在舌下,抬眼询问似地看了玄阙一眼。温暖的唇舌在他口中搅动,安抚了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玄阙同时传声解答他的疑问:“那枚赤阳珠是我分神寄托之物,你别咽下去。若是在下头有什么危机,我自然会散去神炁,从这珠子里重结出化身的。”
有了这保证,乐令才终于安心了些。华阳道君也在一旁信誓旦旦地保证要照顾好乐令,天微道君也淡淡笑道:“道友师徒情深,真叫人动容。我辰宿宗还有些事待我回去处理,不能留在罗浮,却也不能只看着道友为六州出力。我昔年炼过一对魂精六纬镜,两镜中照出的图象可以相通,道友到那洞天之后便可祭出此镜,令徒看着你的行踪也好放心,就是出了事也可及时叫人施救不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对方圆不过寸许的小镜,镜上银光闪闪、寒气逼人,又亲手解了上头禁制递给玄阙师徒。玄阙老祖亦不跟他客气,取过来重新祭炼了宝镜机枢,分了一枚与乐令,教他好生保重自己,等他回来,就化身长虹从两界纱缝隙中穿了过去。
乐令无奈地目送玄阙身形消失,立刻将真炁送入手中银镜,却只看到一片真人法眼也穿不透的黑雾,几乎要从这镜面中穿透出来,缠绕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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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 131 章 ...
海路被天微道君合上,乐令想留在海底守着玄阙,却被长生子硬拉到了海面上,冷淡却又不容拒绝地说道:“方才我答应过你师父要照顾你,这些日子就会留在东海教你些东西。你也是个元神真人,也该有点脑子,知道留在这里徒惹麻烦,不如跟我们回去。”
乐令脸色苍白,手里捧着那面漆黑的圆镜,哑声答道:“那我回冰揭罗宫等着。”湛墨还在宫里,这些日子虽然闹别扭没跟着他出来,恐怕也一直在等他。若在外头耽搁时间太长,这傻徒弟一时想不开了出来找他,再叫罗浮的人认出来……
师父这一不知下落,他的心都乱了,一点点小事都要放大无数倍,不知所措的惶恐简直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他的脸色极难看,但人人都知道他们师徒是什么关系,若一点担心忧虑都不见,反而该是没心了。天微道君还要回辰宿宗,这就乘了云车独自归去;剩下那四名道君回到海边接了弟子,华阳道君便取了飞舟来载他们先回罗浮休息。
乐令被长生子盯着,也只得跟着他们一起上了那飞舟,却不大肯与人说话,独自找了个角落站了,将口中那枚赤阳珠收进了法宝囊。珠子上沾的淡淡魔气还萦绕在他口鼻之间,每呼吸一下,都似还能闻到玄阙老祖的气息,叫他略安心了几分。池煦悄然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合着眼倚在船舷上,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池煦的手极为温暖,乐令虽也是个寒暑不侵的元神真人,此时指尖却真有些微凉,被他的手心一熨,便觉着有一股暖流从指尖流淌到了心底。他慢慢抽出手,低下头说道:“多谢道兄关心,我无事。”
手中空落落的感觉让池煦的心也有些空落落。玄阙与乐令的关系他方才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不,早在他们两人再度会面时他就已经清楚了,可是眼下这拒绝却还是叫他有些难受。连他自己也不敢确认他对乐令不止是兄弟之情,这就已经叫人看出来,并且避之不及了么?
他默默收回手,从法宝囊中取出一粒定神丹送到了乐令手中:“你先服一粒药吧,揭罗道君法力过人,应当不会……”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才想到乐令师父的身份,会被乐令这样真心实意叫作师尊,还为了他去探东海洞天而失魂落魄的,必定是他在幽藏宗那个真正的师父。
可幽藏宗前任掌教玄阙老祖已然飞升上界了,为何要来管这六州的闲事,还亲身下了那洞天……
他也倚在船舷上细细思考此事。分明是与他全无关系的事,他倒是想得极认真,甚至还想到了湛墨这回为何没出现——定是被乐令带到幽藏宗,学了魔修功法,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回到东方六州。
旧日与乐令共同带着孩子的日子如流砂般一去不返,就连再想护着他渡劫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师弟已成了元神真人,又有魔宗大派和飞升上界的真仙在背后倚靠,哪怕是现在玄阙道君下到那洞天中,也有长生子自愿关照他。而自己不过是个元神真人,纵然这些年拼尽全力晋入了元神上关,又能有什么用处?
池煦浑然未发觉他想的越来越歪,与他“揣测魔修做为”的本意早离了十万八千里,那双眉紧紧拧到了一处,嘴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颓丧气息少有地笼罩在他一向温和从容的容色上。池煦微微叹息,耳边却传来了乐令平和宁静的声音:“道友不必担心,这些事我早有计较。”
池煦的心也似乎安定了许多,微微一笑,将心思放到了身外。飞舟船舷下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而前方绵延不断的罗浮山也离得越来越近,空中景象如水波层层荡开,露出一片灵气环绕,犹如仙境的青山碧水。
飞舟直接落到了步虚峰顶,朱陵真君做为掌门自然要带着弟子亲迎。他一直把玄阙当作最有力的支持者,见面后目光便在人群之中寻找,直到找着了乐令也没见着玄阙,才觉出情形有些不对,热情地将众人接入大殿后就问道:“不知那位东海散仙揭罗前辈何在,怎么没与各位前辈一同回来?”
乐令无心和他说话,华阳道君拿眼风冷冷扫了他一眼,威严地答道:“两界纱未能封住那洞天,揭罗道友为探明海底洞天内部情况,先行下去探路了。”他似乎答的是朱陵的问题,目光却落在乐令身上,半是解释半是保证:“若揭罗道友那里遇了危险,我就是舍了这具皮囊,也定会到洞天中援手,不叫揭罗道友独自面对险境。”
乐令拱手答道:“多谢前辈高义,但愿家师平安返回。”
白眉老僧宣了一声佛号,也向华阳道辞,意将回归摩夷州。华阳却挽留了他一下:“东海忧患一日不解,我罗浮就无法安居东方,就是揭罗道友当时不曾挺身而出,我也是要下去亲自看一看的。不过如今罗浮还没有正式掌门,我若死在东海洞天中,门中难免波荡,这两天虽然匆促,我也必须将新任掌门定下,请两位道友暂留几天,待掌门继任大典结束再走可好?”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白眉自然也不好就袖手离去。长生子本来就想留下帮乐令晋级,自然也毫无异议:“我本来也要留下来敦促苍元师侄修行,贵派随意安排就是。”
朱陵听到“掌门即位大典”几个字,又是欣喜又是忐忑,激动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目光频频落在乐令身上,只恨他师父没一同回来,不能亲自支持他登上掌门之位。可是如今池煦已死,就是华阳强杀也弄不回一个阳神修为的池煦来与他争夺此位,心里又安定几分,只等着事后私下见见乐令,争取他这一分支持。
众人各自散去,乐令又回到了之前朱陵布置的小楼。长生子特地送了他一枚讲述阳神出窍时如何预防心神被困在卤门处的玉简,随同送了一枚蜡丸封着的丹药。药香隔着那蜡丸尚能闻出一丝,其中灵气氤氲精纯,分明是蕴含极强灵力的特制丹药。
他连忙推托了几句,长生子却将脸一沉,冷淡地说道:“我答应你师父要让你修为再上一个台阶,区区一枚升霞丹又算得了什么!你快将此丹服下用功修行,修为提升了才不负你师父的苦心!”
升霞丹是由妖兽内丹炼成的法宝,所含灵力自然充沛,这枚丹药尚未开封便有这样精纯的灵气透出,想来那妖物修为也不下人修的元神了,难怪长生子这般笃定他能升阶。不过这样珍贵的东西就随意送人,他倒也真是大方。
乐令也大大方方地起了身,向他作了一揖:“长者赐,不可辞,晚辈自当好生修行,早日晋入元神上关。”
送走长生子后,他也没急着修行,而是先拿出那面魂精六纬镜看了一阵,又将玄阙送到他口中的那枚赤阳珠取出来捧在手心。赤红温润的珠子上隐隐泛着魔气,却没有再凝出一个化身的迹象,而那镜中的魔气始终安静翻腾,应当还是被玄阙握在手中……
乐令看得久了,眼角也干涩得微微泛红。他心中忽地一动,终于收起了这两样法宝,抬手在眼前按了一按,将神情重新收拾清爽,然后将灵识勾连了云铮的元神。他这里才收拾好形象,外头大门却已被人轻轻推开,一个饱含担忧同情之意的声音便从外头响了起来:“苍师弟,揭罗师叔这是怎么回事,华阳师叔竟未能尽力劝下他吗?”
到这时候还不忘了挑拨外人与华阳道君的关系,连乐令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佩服之余,乐令也如他之愿地冷冷说道:“我师尊虽然进了那洞天,却也不是出不来了,用不着他在那儿空口说白话——若华阳真有胆子去东海洞天里,何用等到我师尊遇险,当时就能去了!”
朱陵温雅地一笑:“师弟莫要生气,揭罗师叔道法绝世,只是去探那洞天,怎么会出事。待我正式即掌门之位后,必倾全派之力接应师叔,也会不惜人力法宝,封印那座洞天。”
乐令满面忧色,低叹了一声:“恐怕朱陵师兄未必做得成这个掌门,我听说华阳道君中意的是个少年修士,叫什么池……”
“池煦!”朱陵低吼出声,神色也有些难看:“怎么可能,他明明已死在了魔修的万骨山那里,这些年也没人在六州看到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尴尬地对着乐令笑了笑:“这是罗浮一件不大光彩的旧事,那个池煦当初勾结幽藏魔宗的老魔乐令,在他真面目曝光后便追随他去了幽藏。”
乐令微微一笑,神色诚恳得让人不能不想信他的话:“朱陵师兄还和我隐瞒什么?华阳道君说的可不一样,他说池煦是被你徒孙秦弼故意丢到幽藏,就是为了……”
“他胡说!”朱陵的声音竟带了几分喑哑,脸色也黯淡几分,很快又压低嗓子分辩道:“秦弼那时不过是个金丹,此事不是他……”
“不是他,就是那个元神修为的玉匮真人了?”乐令的声音温软,如梦似幻,偏偏每一句又都说到了朱陵心上,叫他心神不定,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终是艰难地吐了一句:“或许是玉匮自行其是,不过池煦与那魔头乐令……”
乐令摇头道:“这有什么用,道君要为他辩白,谁又能不信呢?我虽然想支持师兄,奈何我师尊还在水底洞天中,我一个元神真人强煞也强不过一个道君。”
朱陵面上已有了几分愤恨委屈之色:“他师父不过是个元神真人,还早伤了身子修为不能再进步,竟就窃居了罗浮掌门之位三百年。好容易景虚死了,华阳老……竟又要扶持他徒儿,我在这掌门位上哪里做得不足……”
乐令陪着他叹息了一阵,又斩钉截铁地握着他的手承诺道:“师兄也不必太担忧,我冰揭罗宫也不是只有一位合道道君的。我这就联系宫中长辈,到那天华阳道君若一意孤行,师兄尽管据理力争,我那水宫离这罗浮宗也并不算远!”
就是没有他支持,朱陵也是轻易不肯放手这掌门之位的。如今既从他嘴里知道了池煦还活着,又得了这句保证,也就满意地离开了小楼,自去联络本门心腹——哪怕是有道君撑腰,罗浮上下若肯与他一心,此事还是有争一争的余地的。
他走了以后,乐令也满意地笑了笑,传讯云铮:“方才的事你都听到了,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用魔道手段把自己的记忆取出来,也得叫玉匮真人和你师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云铮那里长久地沉默着,乐令也不等他回话,自取出升霞丹准备服用。他体内真炁已探过阳神遨游的路径,这回若能突破至上关镇宫便可一举飞出卤门,到时阳神有成,自然比只是元神时多了些手段,也不至于只能被师尊护在身后了。
他才捏破蜡丸,云铮那里忽然传来一句消息:“朱陵真君死后,主人能否把秦休元神炼成的那件法宝赐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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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 ...
升霞丹虽然是有名的仙丹,但毕竟只是丹药,服下之后能增长法力,滋养精脉关窍,却不可能真让人一服之下就元婴出窍、举体飞升。
朱陵走后,乐令就闭门谢客,服下那枚丹药慢慢消化。妖丹中所蕴的灵力经过重重炼制,又辅以灵草消去其妖性与毒性,只剩下精纯真炁,细论起来倒和他用湛墨做炉鼎时的效力差不多少。若是能在罗浮弄个金丹以上修士吃了,倒是神炁精粹、五行俱全,比这丹药更好用得多。
不过这些只能是想想。他在罗浮不敢擅动魔功,也就只好转而修习罗浮功法,以真炁化解吸收升霞丹的药力,而后将消化下来的神炁流转过全身穴窍,最后归入中府黄庭。元婴升入中府之后,也比还在玄关时更为活泼,且中府贴近心窍,色身与法身交会得更紧密,他吞服入丹田的升霞丹被血脉吸收,随着每次心跳直接流入黄庭,既是滋养元神,也分出了一份开辟中府。
他手中自有阴阳陟降盘,五行精气随手便可取用,一面消化着丹药之力,一面将纯粹的五行精气送入黄庭之内,一点点注入元神中。
罗浮功法从入门的太上隐书八素真经便是以五星精气打底,修行越是到后来,对五行精气的依赖也就越重。而他手里有源源不绝的五行精气供应,若不是为了道统传承,为了磨砺本心,只用这些精气也能将法身炼得坚固无比,与色身别无二致了。
黄庭之内充满了交缠融合在一起的五行精气,而浸在其中的元婴还自两道穴窍中源源不绝地吸取着升霞丹的药力,就如植根于最肥沃土壤中的花草一般,渐渐逼近瓜熟蒂落的一刻。然而尚在深沉温暖的五行之力包围之中的元神却忽然睁开了眼,目光透过肉身与外头重重屋宇,看到了就在距他这小楼不远处,问道山关之下的精舍中起了一阵风。
无形无影,不知起自何处,却能将人元神吹得片片碎裂消融的劫风。
风劫不同于雷劫,劫风对色身毫无伤害,甚至也不是厉风,只是元神脱体后极为娇嫩,不经风劫锻炼,就是普通略强的风也能损伤元神。也就只有同样即将度阳神风劫的人才会特别敏感。乐令虽然还未破关,但阳神出游之路已通,元神即刻就能出窍,只是一直因为元神不够坚固凝练,不能保证度过风劫才特意压抑而已。
他霍然睁开双眼,收回环绕体内的五行精气,抬手将一道真炁打出。一道青色身影很快出现在眼前,恭敬地对他施过一礼:“苍元真人,敝派掌门有请。”
池煦的风劫才起,朱陵就坐不住了么?
他的修行还不到紧要关头,也就随着那弟子起身,脚下生出层云往山顶飞去。进了云笈殿后首先招呼他的竟不是朱陵真君而是华阳道君,其面上带着几分诧异,却还是温和地招呼道:“苍元小友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与同门商议掌门即位大典的办法,恐怕无法招待小友,若有什么事不妨在侧殿等我一等吧?”
堂上坐的果然是罗浮那几位首座真君和真人,朱陵倒是站在殿中并未坐着。云铮仍是站在洞渊真君身后,见他来了便私下传声:“今日华阳道君要宣布新任掌门人选,朱陵真君也要借重我师父之力一举夺下正式掌门的位置。”
他立刻就明白了朱陵叫他来的目的,不由得轻笑一声,向众人拱了拱手:“失礼了,这是贵宗之事,我一个外人不该这时候打扰。”
“且慢!”朱陵真君忽然出声叫道:“我罗浮遴选掌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苍元师弟虽然年少,却也是与我罗浮守望相助的道君弟子,此事何必瞒着他?况且掌门即位大典之事师叔不是早已通知了那三位道君?此事再没有什么可瞒人的余地。”
华阳道君有些吃惊,乐令看他不知道朱陵私下的首尾,便含笑与朱陵答话:“真君这就要卸下掌门之位,传与后辈弟子了?怪道上回这么极力和我夸赞那位池煦池真人,我也记着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果然是少年英才,罗浮代代皆有英才出,难怪能雄踞黄曾州几万年。”
他这话分明是颠倒黑白,与之前两人约好的完全不一样。朱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先是“嗯”了一声,才明白他是把自己卖了,当着众多或支持自己或倒向华阳道君的同门面前说他主动要让位于池煦。
朱陵脸上几乎要变色,轻咳了一声才疏通堵在胸前那口气,朗声答道:“苍师弟莫要说笑,池煦已经……”华阳道君淡淡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说什么,就要来抓出这破绽将他的话一举推翻。
他硬将那个“死”字咽了回去,看着堂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的乐令,再度开口时已调整好了态度,带着几分悲悯和伤感说道:“池煦与幽藏宗长老乐令勾结,害死我徒儿,还掩护他离开罗浮,此事师叔岂能不知?明知他犯下如此大错,又怎能让这样的人当上掌门!”
华阳道君修为再高,可池煦本人身上有这污点,就也不能再为掌门。何况池煦若不能得到这些首座支持,哪怕华阳以道君之尊也不能强令众人服膺。朱陵有了底气,转头瞟了玉匮一眼,问道:“玉匮师侄到万骨山救我那苦命的徒儿时,不是也看见了池煦与那乐令老魔在一块儿?”
若是往日,玉匮真人自然是要附和他一二,今日却硬是坐在椅上不曾动弹,只低声答道:“弟子混入万骨山时与池师侄失散,实在没注意到他后来到哪去了。”
朱陵本来有十分的把握让玉匮为自己作证,这时蓦然受挫,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前,强抑着怒气说道:“玉匮师侄虽然没看到,弼儿却是看到了他师父受辱时,那魔修是何等嚣张,他与池煦又是如何亲密。这些年池煦一直不回山,岂不就是与那魔修勾结,甚至已成了魔修中人?”
华阳道君冷冷说道:“池煦这些年一直在东海洞天旁守卫,若师侄不信,那位苍元师侄还没离开,他就可做证。还有白眉道友和长生子道友也可一同为证,可要把他们都请来?”
乐令此时已走到了门外,闻言却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含笑,头上束成马尾的长发随着脚步一步一摇,发间两界纱被日光一照,光彩几乎将他的面容遮住。朱陵的目光也被那法宝光彩所夺,愣了一息工夫,还来不及回答华阳的话,就听到他的老友洞渊慢吞吞地说道:“掌门之事师叔与朱陵师兄早就有约定,我等做弟子的岂敢置喙。反正我与我徒儿坐守明性峰,无论将来谁坐了掌门之位,我们也只管做自己的事罢了!”
玉匮真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低声答道:“弟子亦无异议。”
紫云真人也只端坐在一旁。自打景虚真人死后,她的脾气也有些变化,不像从前那样直接,在这种时候竟也不说话,只随着玉匮一起点点头。朱陵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合作多年的洞渊,一向肯唯他所命是从的玉匮都翻了脸,不说光明正大地支持池煦,至少是不和自己一心,反对池煦做掌门之事。
莫不是……华阳道君竟也提前做了准备,许给了那些人多少好处?还有那三名道君,他之前费了多少心力争取揭罗道君的支持,还对这个元神中关的小儿下了心思结交,可这个苍元真正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不知私底下收了华阳多少好处,竟在这种时候与他作对……
如今肯和他一心的,竟只剩了他的徒孙秦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