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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沈尽欢望见立在正门下的李忠乾和蘅氏,一时热泪盈眶。

    “尽欢见过外公、外祖母。”沈尽欢行了大礼。

    李忠乾伸出苍劲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孙儿受累了。”

    沈尽欢直起身,模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李忠乾也在笑,下巴上半截长的胡须杂着白色,再往上看是饱经边关黄沙飞尘的苍老,这些都不影响李忠乾的风范——她的外祖父,定远大将军。

    久经沙场还是这样雄姿英发真不多见。

    “可有受伤?”李忠乾重声问道。

    “没有,有炎军师和禁军在都没事。”沈尽欢道。

    “好!”

    李云渊拉过她笑得合不拢嘴,“臭丫头长这么大了,上次常安出嫁我都没见上你就回来了。”

    沈尽欢咧嘴一笑,“二哥。”

    “欸!”李云渊应的大声,一脸的少年气。

    李云渊在昌吉之战上取了叛王西山王的首级,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被封了平西将军,势如骄阳,剑眉下一双明眸璀璨如星。

    这样好的少年,沈尽欢像看到终南山上的漫天星空,没有光芒刺眼,没有皎月冷清,星星点点安静快活地缀在深蓝天空上,凝聚的晶亮如梦如幻地洒在人间。

    “二哥让人连夜查刺客,定给你一个交代。”李云渊道。

    “你就别乱了,单两个刺客当时要抓肯定能抓到,尽欢有打算。”阿炎上前道。

    李云渊压根不看阿炎,满眼都是沈尽欢这个妹妹,“欢儿有打算就听欢儿的。”

    “嘁。”李云储靠在柱子上故意不屑地看着李云渊的样子。

    “大哥。”沈尽欢笑着喊了他。

    “嗯。”李云储温柔应下。

    邵尘这时候也下了车,李家众人心照不宣地朝他一拜。

    李忠乾道:“恭迎元大人。”

    邵尘回礼:“见过大将军、将军夫人。”

    沈尽欢看他换了身辅臣官服,扮起大臣来有模有样的。

    蘅氏催促着进门用膳,众人终于在沉下来的天色中围簇着入府。

    夏侯谦也跟来了,是沈尽欢要求的。

    膳后,沈尽欢和李家等坐在正堂闲聊,邵尘身份特殊,吃了饭就被安顿去了西厢房休息。

    沈尽欢顿时少了不少约束,坐在那里聊得也多了。

    说到入仕,又说到上任少府令掌山海税,李忠乾和蘅氏都含着骄傲看着她。

    “嗯......比你两个哥哥出息。”李忠乾沉吟了一声,满意笑道。

    “真是怪了,平日你说渊儿一句不是他都要跳起来,今日说不如他妹妹怎么就不出声了?”蘅氏面上含笑,说完又真笑起来。

    蘅氏一点儿也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沈尽欢只觉得她笑起来极美,又想起阿娘笑起来也好看。

    “别人是别人,妹妹是妹妹,我怎么会和妹妹相争,巴不得好的都给她拿去。”李云渊翘着二郎腿抚着一碗茶笑看着沈尽欢。

    沈尽欢心底一暖,“二哥哥这张嘴是被大哥抹了蜜么?”

    “他也就看见妹妹嘴上才抹蜜,你没看见他带兵练兵的时候,那张嘴简直抹了粪。”李云储毫不避讳地揭穿了李云渊。

    堂前一阵笑声。

    沈尽欢好久没听见这般粗俗一针见血的话,更是憋都憋不住笑。

    李云渊黑着脸望着李云储半刻,不声不响地等大家笑完。

    “这是哪里带回来的小孩儿?”

    李云渊下巴一抬让夏侯谦近身。

    “从刺客手里救下来的,问过是马场里的孩子。”沈尽欢轻轻一推,引他到李云渊身边去说道。

    “马场?”李云渊坐直身子,按着夏侯谦的肩膀打量他。

    夏侯谦默默被他盯着也不害怕。

    “你大人是谁?”李云渊直言道。

    “回将军,家父是夏侯峰。”

    夏侯谦站在李云渊面前才及到他胸口,说这般老成的话让李云渊挑了挑眉。

    “是北场的总教头,”李云储在旁道,“去请夏侯教头过来。”

    “是。”身后一个小兵领命。

    沈尽欢走上前拉过夏侯谦,半跪在地上笑着问他道:“你多大了?”

    “八岁。”夏侯谦刚还对着李云渊没有表情,一见沈尽欢就眉开眼笑。

    “八岁就这么懂事?”

    沈尽欢难掩喜爱之意,让之彤端来一盘点心,拿了两个大的给他。

    “除了在马场看阿爹做事,还受很多叔伯的教导。”夏侯谦道。

    沈尽欢站起来理着外衫重新坐回位置上,“我八岁的时候,还和慕轻寒爬树掏鸟窝呢。”

    李忠乾押了口茶,慈爱地看着她:“你从小就活泼,对了,慕家丫头也在军营,你要乐意明日跟着你哥哥一起去。”

    “轻寒去东边巡防了,今日怕不会回来。”李云储道。

    “不是放了信号?”李云渊问道。

    “东边卡口有闹事的,抓了两个人在审问。”李云储道。

    沈尽欢借机问道:“轻寒这几年为何一直被安排在边关?”

    有几次她想问慕轻寒,总是会被其他事情占先机,到最后一拖再拖就忘了。

    “慕尚书说要让她好好历练历练,不过话说回来,那丫头也是个带兵打仗好手,让她回京我还真舍不得。”李忠乾赞许地点头。

    这必不用说,从小到大慕轻寒就在京街上打了天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街坊孩子都听她的话,连她的几个兄长打起架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沈尽欢轻笑。

    这会子说了几句,方才出去的小兵就带着一个穿教头服的中年男子进来。

    就是夏侯谦的爹夏侯峰。

    只见他朝李忠乾拜了大礼,起身见到沈尽欢身边的自己的儿子,又朝沈尽欢拜去。

    “教头这是做什么。”

    “在下已经听望楼兄弟说了,是少令大人救了犬子。”夏侯峰正色道。

    上座的蘅氏脸色细微一变,含笑道:“这儿可没有什么少令,只有来省亲的姑娘,大将军的亲外孙女。”

    夏侯峰身子一震,叩首道:“卑职谨记!”

    “你且坐下,有话问你。”李忠乾道。

    沈尽欢得了李忠乾首肯才道:“你儿子丢了,不着急么?”

    “着急,所以卑职黄昏时刻已经准备上山寻了。”

    “上山?你怎么知道他会在山上?”

    夏侯峰想了想,“半月以来马场失踪了好几个孩子,有两个尸体是在后山找到的。”

    李云储大惊:“好几个孩子?为何将军府不知?”

    夏侯峰道:“此事上报郡守后就没了下文,那些孩子的大人都是苦役,报上去官府只收件不管也无济于事。”

    沈尽欢远远和李忠乾交换了眼神,“失踪的都是孩子?”

    “是,都是八岁到十岁的男孩。”夏侯峰苦涩的看了一眼夏侯谦。

    沈尽欢看见那个黑袍人了,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人和老鹤定然是有联系。老鹤在陈郡所言就是想让他们来终南山找他。

    “也有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壮年。”夏侯细想了一下又道。

    “没了这么多人,郡守也不管?”沈尽欢皱眉,怒道,“要是夏侯谦今日没有被救,你准备如何!”

    大兴城的郡守是吴徙年,官龄也有十年了,竟然瞒报这样人命关天的事。

    夏侯峰面露难色,“卑职只是一个马场教头,除了和寻常人一样报官......”

    李云渊道:“整个北场都归你管辖,你还怕吴徙年不帮你查?!”

    夏侯峰道:“卑职却是总教头,但不能因此就比百姓多了道捷径,犬子是卑职的犬子,丢了没了是卑职的孽债。”

    他说的很明了,一句话就将官僚做派的那层窗户纸捅了个稀巴烂。

    “好一个刚正不阿的总教头!”李忠乾勃然大怒,“此事将军府竟一点不知,那吴徙年本事大了。”

    沈尽欢觉得这事不简单,说不好那些失踪的孩子就和老鹤有关。

    众人言之凿凿,只有沈尽欢和李云储低头沉思着。

    大兴城在北燕是比较特殊的城郡,地方武装不是都督,而是定远军的三军将领配合郡守直管,这些事理应要让将军府知悉。

    要么是郡守府有猫腻。

    要么是三军将有猫腻。

    “还请外公明日让吴徙年来见我,这件事不能看着表面简单。”沈尽欢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李忠乾面前。

    “我和欢儿一起见。”李云渊道。

    “二哥还是去军营,既然郡守不想让将军府知道,那咱们就当不知道,怎么说他对我也该恭敬,哥哥不必担忧。”沈尽欢道。

    李忠乾微微颔首,私下和蘅氏对了眼。

    蘅氏静道,“吴郡守糊涂平庸他夫人也是典型的恃强凌弱,欢儿不一定能镇住他,要不让阿炎跟着一起去。”

    “为什么让阿炎啊?我去岂不是更好。”李云渊面上不高兴,吐出句话。

    “胡闹!”李忠乾嗔怪道。

    沈尽欢也不怪李云渊这样,对阿炎笑了下道:“有劳炎军师了。”

    阿炎一愣,看着沈尽欢,忘了回话,末了才匆忙点头。

    沈尽欢转身对夏侯峰道:“带着孩子回去吧,这样好的孩子可不能丢了。”

    夏侯峰领着夏侯谦再深深一拜,算谢过。

    沈尽欢望着夏侯谦小小的身板离去,轻叹了口气。

    “姑娘是真喜欢那孩子。”之彤笑道。

    众人注视下,沈尽欢也不避讳,直言道:“我是喜欢他,很聪明。”

    “那孩子也喜欢你。”李忠乾沉声道,嘴角漾上不明意味的笑意。

    蘅氏在旁打趣:“那就早日成亲,把那孩子过继到门下就是。”

    沈尽欢当即耳尖发烫涨红了脸,“外祖母说什么呢。”

    “奶奶,欢儿身居要职怎么能随便成亲,要成亲也得先过了我这关。”李云渊撑着下巴道。

    沈尽欢心底一暖,暖得热泪盈眶。又被人护着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差,从前是被沈常安护着,阿姐嫁人后就再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爱护。

    蘅氏怎么说都将两个孙子当儿子养大,总是有法子治住,笑道:“不光是欢儿,这两年消停了你们哥俩都得给我把亲事定下来。”

    李云储神情跟着一慌,责备了弟弟一眼,“不早了,我送妹妹回屋休息。”

    “我......我也去。”李云渊起身。

    “你不许走,给爷爷说说西南山的情况。”李忠乾盘腿坐在榻上深吸一口气道。

    沈尽欢看李云渊憋屈的模样,眼睛都笑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