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张小红努力笑了笑，看看初心，又看看熟睡中的儿子。她很早就醒了，老人本来睡眠少，再加上遇到那么痛苦的事情，她几乎一宿未睡。

    五点多钟就起床了，走到客厅，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初心爸妈还在熟睡中，她只好走到郑子吟睡着的房间，想再看看儿子，她想试图叫叫儿子的名字，也许她一来，儿子就醒了，昨天晚上听到的悲剧只是一个梦。

    因此，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坐到他们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试着轻声地一遍一遍叫郑子吟的名字，可是儿子仿佛没听见，不管她叫多少遍，喉咙都叫得发干了，他仍然处在深度的睡眠当中。

    张小红就开始痛苦起来，然后不经意间，又发现了郑子吟的病历和药，她颤抖着手拿出来，一一翻看，初心每周要带郑子吟去医院检查，因此，病历本上对于郑子吟的病情有详细介绍。

    张小红颤抖着手翻完整本病历，一颗心痛苦得好像被搅肉机搅过，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手上的病历本在瞬间沉重得如同一块生铁，她费尽了力气才把它重新放回了床头柜的抽屉。

    她真是痛苦得生不如死

    眼里含着泪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像睡熟了一般一动不动，自己的儿媳妇居然一点也不嫌弃他，如同一只小猫似的钻在他的臂弯下搂着他的腰睡得很香甜。

    她第一次这样近的这样仔细地看着初心的面容。在晨光下，初心的面容苍白如纸，一张脸，几年前还肉嘟嘟的如同苹果，现在却已瘦成了锥子脸，她的眉头皱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似的，可是她的嘴唇却坚定地紧紧抿着，那神情仿佛在说苦难再大我也不怕，我也能坚持下去，直到他醒过来。

    张小红长时间地看着初心的面容，慢慢的，如清晨草尖上的露水，温暖一点点出现在她的心里，她愧疚起来，猛地发现，初心原来是这样一个好的孩子！她之前，真是太难为她了。怪不得自己的儿子曾经那样喜欢她，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因为，初心也是那样爱他的呀，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在他成了植物人，所有人都要她放弃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坚持着。

    张小红十分感动，泪水如同小河似的慢慢流淌。

    她差不多长时间这样地看着初心，看了半小时。

    心境由之前的感动变得理智起来。

    这样一个好女孩，年轻美丽高学历，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大好年华，怎么舍得让她守着一个植物人黑暗不见天日的过一辈子。

    别说她亲爸亲妈舍不得，她这个作婆婆的，也觉得这样太过份，太惨无人道了。

    她那么对她的儿子好，她的儿子要是有感觉有思想，肯定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初心这样守着他过一辈子吧。

    再说，听初心爸妈说，初心已经这样照顾郑子吟快半年了，连工作也没了，可是想起她昨天晚上的表现，还有现在熟睡中的模样，她毫无怨言，甚至对她爸妈所作出的种种充满了愤怒。

    张小红想到这里，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正在这个时候初心醒了过来，张小红微微笑了一下，等到初心铺好床铺，初心对她说道：“妈，你在这陪着子吟，我去给子吟烧点热水，一会我要给他洗脸。”

    张小红点点头，初心便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她害怕家里因为张小红的到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也懒得扮演有工作的人了，开始在家照顾郑子吟。

    她先给他浇水，在等水开的时间里，自己匆匆地洗漱，然后水开后，她给他刮胡子，洗脸，换干净的衣服，洗完脸她又去厨房给他做流质的食物，白粥还有水果汁，然后和张小红一起喂给他吃，虽然洒出来一些，但也吃进去不少。

    等到早餐吃完之后，她自己匆匆吃了早饭，开始读书给郑子吟听。读完书，她给他洗澡，按摩，翻身，在这些活动中，时间到了中午，她又开始给他煮中午的流质食物。

    这样周而复始，直到晚上。

    天黑下来，外面的夜色如同煤井一般黑。

    张小红自始至终都在郑子吟的房间里陪着儿子，和初心一起帮忙照顾郑子吟。

    初心看到天色已晚，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她想让张小红开心点，看到她痴痴呆呆如同木头人的样子，她很担心，因此，笑了笑，对张小红说道：“妈，现在小区的广场舞开始了，你去跳舞吧。”

    张小红呆了呆，一会才知道初心是在担心她，便笑了笑，说道：“傻孩子，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情跳舞啊。”

    初心一愣，不由更加担心，对她说道：“妈，面对困境，我们越要微笑，我想子吟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他肯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去跳舞吧。”

    张小红挥着手，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似的，她沙声对初心说道：“孩子，你坐下来，妈不去跳舞，你也别忙活了，我有话对你说。”

    初心愣了愣，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不过看到张小红苍老难过的样子，她只好点点头，拉了一把椅子，在她附近坐了下来。

    张小红看着她，对她说道：“听你妈说，子吟这样快半年了？”

    初心点点头，才过去半年吗？可是她觉得好漫长，好像已经过去一生似的。鼻子有些发酸，她努力吸着气，不让自己难过起来，害怕不好的情绪又会让张小红止不住大哭起来。

    张小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我张小红真是太命苦了。”

    初心有些焦急起来，害怕张小红会像昨晚那样放声大哭，立马说道：“妈，没到最后时刻不能放弃啊，子吟只是睡觉了，他肯定会醒过来的，你要有信心，我就信心十足。”

    幸好，张小红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痛哭失声，她甚至笑了一下，慈爱地看着初心，对她说道：“心儿，你真是个好孩子。”

    初心有些不安，婆婆怎么突然开始夸自己了。

    张小红继续说道：“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妈有眼无珠，以前看不到你的好，总是为难你，妈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初心听到这里，微微笑起来，松了一口气。婆婆突然开始夸奖她，也许只是希望她一辈子留在郑子吟身边照顾他，没关系，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她非常乐意，所以婆婆夸奖就夸奖吧。

    然而，张小红却话锋一转，对她说道：“心儿，妈想了很久，妈想明白了，我儿子现在出了这种事，也许他一辈子不会醒过来，我不能拖累你，你还年轻漂亮，不能一辈子就这样照顾他，我想我儿子要是有思想有知觉，他肯定也会第一个反对你照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