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她真害怕！

    她妈怎么来了？

    发现自己重新变回到十八岁之后，初心一直呆在外婆家，心里有意识地无限期地推迟回自己家的时间，避免和自己的爸妈见面。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见的人总要见到，她妈自己找来了。

    初心不自觉地对她母亲翻了一个白眼。她重新变成十八岁的小姑娘后，发现自己总爱分黑眼珠白眼珠的看人，面对外婆和郑子吟时，她总是用黑眼睛深情地看着他们，如同古代的“青眼看人”，可面对自己生份的母亲，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用眼白看她，带着一份揭穿的促狭的笑，笑她妈那做戏似的疼爱和热情。

    看到初心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李秀莲笑了笑，自己走到初心面前。女儿漂亮又聪明，人人都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女儿，现在又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大学，这几天，她走到哪被人羡慕到哪，真是风光无限，赚足了面子！

    只不过这个女儿从小在外婆家养大，和她，和她老公都不亲，她觉得女儿既然那么优秀，是人中龙凤，用她一个朋友的话说“你女儿以后要当大官的”，那么，她要改变从前的态度，对女儿好一点，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比如，想办法把女儿上大学的学费筹到，好好赚钱，供她上大学，那么，她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儿子的结婚问题，自己和老伴的养老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她以后就有了靠山。

    李秀莲看着初心的时候，初心也在看着她妈。

    从小到大，她妈眼里就只有她弟。她弟长得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难看，她妈却一直觉得儿子天上第一帅，让她弟二十多岁时还经常自恋地照镜子，qq取名叫帅得惊动党，简直脑残无下限！

    后来初心大学毕业留在上海，工作安家。她就像一个凤凰女，不停地拿自己的钱贴补娘家，她弟结婚生孩子，老家建房子，父母生病，父母的农村医保，全是她出钱。

    出钱也无所谓，重要是他们不关心她，她只是他们赚钱的机器，会走路的atm取款机。

    她在大上海一无所有，从吊丝奋斗起，背景关系拼不过人家，只能拿命拼，拿命换钱，他们在老家却拿她当卡刷！让她寒心！

    所以，初心活到快三十岁，和她父母的关系也不好。她恨她爸妈重男轻女，没有爱过她。她恨她爸妈在她生下来时发现不是男孩把她当垃圾似的扔给外婆，然后回家忙着拉窗帘关灯造二胎，就是她弟。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她的母亲，冷冷的问。眉头是皱着的，不悦的情绪摆在脸上，明郎得如同正午的太阳。

    李秀莲笑了笑，女儿和他们这个家格格不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因此，对于初心的冷漠态度，她也不生气，笑了笑说道：“女儿，我来接你回家呀，过几天就要去大学报到了，总得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去上大学吧。”

    初心的眉头皱得更深，李秀莲的话如同一记鞭子，抽在她的身上，她和郑子吟的分别迫在眉睫。

    她恼怒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然后和她母亲擦肩而过，往外婆家走去。

    刚踏进堂屋的门槛，她母亲胖胖的身形追上来，在她身后说道：“你看你录取通知书上说九月五号报名，今天都九月一号了，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后天办庆功宴，请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吃吃饭，这样，又热闹又能收礼金，你读大学的学费也有一些了！”李秀莲说得很兴奋，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她一个同学的女儿考上的只是一个专科学校，三流野鸡大学，都摆庆功宴了呢，她女儿考上的可是复旦大学，街道办那些当官的还专门到她家放了鞭炮恭喜他们两口子，所以这庆功宴是肯定要摆的，多有面子的事啊。

    李秀莲想得洋洋得意。

    初心听着她说话，却更加恼火起来，对她大声地说道：“我从小到大，你不操我的心，现在我大学都考上了，你反倒来操我的心了？晚了！”在上世也是这样，她在上海见不到她妈还好，回到老家一见面说不上几句话总要吵起来。

    李秀莲呆了呆，大概没想到平时一声不吭的女儿会说这么尖利的话。

    初心也沉默了。内心有些愧疚，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能不会有愧疚，然而，她实际是一个近三十的成年人，知道成年世界有太多不容易，她母亲虽然有很多她讨厌的地方，但毕竟她是她亲生母亲，十月怀胎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李秀莲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两个人沉默着，寂静却像戏剧开场前喧嚣的锣鼓，让初心烦燥。这时，外婆从里屋走出来，手上提着送给初心的红皮箱，一把塞到初心手上，对她严肃说道：“听你妈话，回家去！”

    初心征了征，看向老人：“外婆——”

    外婆红了眼圈，她也舍不得外孙女，不过前途重要，她板着脸说道：“你妈说的是对的，这大学马上开学了，你也不上心，天天呆在这里像什么话！快和你妈回去，收拾收拾，有什么作业写写，准备上大学去。你不要挂念外婆，外婆身体好得很，你好好读书。”

    初心听着老人的话，哭笑不得，老人还以为她是小学考初中呢，她这是读大学，开学前哪有什么作业要做，读大学在大上海，从老家到上海要做一天一夜的火车，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外婆，我舍不得你——”初心声音有些哽咽，情不自禁地想起上世，去上海读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起先是一个学期回一次家，一年回两次，寒暑假，工作后，变得一年回去一次，再后来，随着在上海买房安家，和老公感情不好，他不愿意回她家，她也不愿自己的不如意让外婆和家里人看到，因此，变得两三年回一次家，再后来，当她想回家时，回不来了，外婆已经老年痴呆多年过世，郑子吟也出车祸早就死了！

    她真害怕！这一辈子，也像上辈子一样，提着行李去上海上大学，就再也回不来了！

    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她看着外婆，她真不想走哇！

    外婆的眼圈也红了，努力笑了笑，说道：“傻瓜，快回去，读书要紧，你以后常来看外婆就好！”她推着她往外面走。

    初心知道外婆是坚决不会再留她在这里过夜了，她不想拂老人的意，她强行留在这里，外婆会更加不开心。发现自己重生后，她就对自己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孝顺外婆，一定事事顺从老人，让老人快乐，因此，她不能不听老人的话。

    这样，初心就和着她妈提着行李回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