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如果不是她还有些薄浅的呼吸，甚至会让人觉得只是个极其逼真的仿真玩具。

    “明丽，你睡很久了，也该醒了。”明霆一边轻抚着她的面颊，一边轻声说道。

    明霆就那么坐在病床边，回忆两人小时候的事情，回忆当时父母健在时他们的生活。

    直到房门声被细微的敲响。

    “明尊，zero来了。”

    明霆敛了下眉眼，细微的扯动了唇角，弯腰低下头，在明丽的额头上轻吻了下，“听到了吗？人来了，我马上就把他带过来见你。”

    说完，明霆站起了身。

    房门被阖上的瞬间，谁都没有发现，原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动静的明丽，她的手指，很是轻微的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很快就恢复如常，宛如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明霆下楼，南风谨正好从玄关处走进客厅，从踏进这里的一瞬间，南先生的眉头就拧了一下。

    这里的布置装修，甚至是连带着空中飘散着的味道，都跟当年宛如是复制黏贴。

    南风谨眸色深瞳深眯了一下，四目相对，对上了明霆的视线。

    明霆张开手臂，向他展示这里的一切，阴渗渗的眸子宛如是毒蛇在吐着杏子，“怀念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当年的模样特意让人装修的。”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空气，“就连这味道，都还是最熟悉的檀香。”

    南风谨看着明霆近乎是颠狂的模样，眸色不变，他说：“我闻到的，只有被火药摧毁后的硝烟味。”

    明霆“倏”然转过头，眸光死一片的凝重，盯看着南风谨数秒钟后，却蓦然笑出了声，“硝烟……是啊，如果不是那场爆破和大火，你，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站在我面前。”

    明霆想到了宋巷生在记者会现场说出的那个词语——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一只随手都可以捏死的蚂蚁，却毁掉了他的曾经美好的生活。

    而南风谨就是那只蛀蚁。

    南风谨没有任何跟他谈及过往的雅兴，“明丽呢？既然是代替她发出的邀请函，不准备让她出面？”

    南风谨早已经从戴维的口中得知了明丽成为植物人的事情，如今明霆威胁他前来，他怀疑明丽或许已经有了要转醒的征兆。

    明霆碧绿的眸子转动了下，转过了身。

    南风谨在卧室里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明丽，跟十三年前一样，安静乖顺的像是个小公主。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就连当年的南风谨都不会相信，那个嗜杀成性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的明神，会那般疼爱自己的女儿。

    明霆自幼便跟着明神手上沾满了血腥，但明丽却被保护的很好，或许会骄纵一些，但性子纯良，最主要的是她的手上没有染过血。

    南风谨样貌出众，加上沉冷的气息，让明丽在见到的第一面就想起了母亲口中讲述的神秘东方少年。

    小公主的瞩目，给南风谨带来的只有无休止的记恨目光和捉弄羞辱。

    但被保护的太好的女孩儿，她懂什么？

    她什么都不懂，她就像是对待只宠物一般的在有空闲的时候，就让人放他出来溜两圈。

    她什么都不懂，所以父兄说的是什么，便是什么，而他们说……这群是两脚羊，是低等的物种，你可以驱使他们，却不能生出跟他们做朋友的念头。

    所以，在明丽的眼中，南风谨便是一条宠物一般的存在。

    无知的善念，在很多时候比恶意的摧残还要让人没有办法接受，后者你尚且可以去怨恨，前者你能怎么办？

    “明丽当年对你多好，给你吃的，还会给你送药，可你去在埋炸药放火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因为你做了十多年的活死人，zero你们华国人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宋巷生不过是救了你一次，你记住了那么多年，那明丽呢？你准备用什么偿还？”

    明霆站在南风谨的身后，阴恻而寒声问道。

    偿还？

    南风谨的视线从明丽的身上移回来，他说：“明家的身上沾了多少血？冤孽做的多了，累及身边人，这是，咎由自取。”

    南风谨本身就不是什么善念的好人，明丽手上没有沾血，但她也未曾阻止过什么，她这个公主无知的善良和干净都是一堆堆白骨累积来的，这是业报，他不会觉得残忍，亦不会后悔。

    “啪啪啪啪”，明霆用力的鼓起了掌，“说的好。”

    他说，“累及身边，说的真好，冯筱柔已经死了，那你下一个累及的身边，你猜，该是谁？”

    南风谨冷厉的眉眼摄向他。

    明霆嘴角的弧度更大，“看来，你心里也明白，从来没有人在坏了我的好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只是可惜了那张脸，原本我是打算玩够以后，再送她去陪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我不会去碰，但手底下的人要玩到什么程度，就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南风谨垂在一侧的手指蓦然攥紧，眸色陡然夹杂着怒火的，朝着明霆挥了拳头。

    房间内是拳拳到肉的厮打声。

    而此时楼下的人都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首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的是戴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彼时楼上，赤红着眼眸的南风谨已经将枪口抵在了明霆的脑袋上。

    这把枪，这南风谨从明霆的手上抢来的。

    在自己的地盘上，明霆丝毫没有任何的畏惧，“开枪你敢吗？”

    只要他开了这一枪，楼下的人就会蜂拥而至，能不能顺利逃脱另说，单是杀人这一条就能让本就麻烦缠身的南风谨再也抬不起头来。

    尤其……

    南风谨心中还有所牵挂。

    明霆自以为将他的心思掌握的透顶。

    南风谨握紧了手中的枪，也真的没有扣下扳机。

    明霆眼神一厉，一个翻身，从身后的抽屉里又拿出了一把枪。

    随着“砰”，“砰”两声枪响。

    已经走上楼梯的戴维狠狠一怔，下一秒，没有任何迟疑的跑向了枪响的房间，而此时，又一声枪响。

    楼下的人闻声而动，纷纷拿着枪，朝着楼上跑去。

    然而当他们跑上楼的时候，只看到戴维正架起重伤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明霆，窗户大开着，一人连忙跑过去查看，只看到身手矫健正在向外逃走的南风谨。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明尊送去医院，他中枪了。”

    戴维大声喊道。

    前去追赶南风谨的人，看着启动的轿车，举起手中的枪就想要射击，却被同伴拦下，“这里是华国。”

    这么光明正大的开枪，只会招来数不清的麻烦。

    “先生，你怎么样了？”张助理连忙从车上的医药箱内拿出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

    南风谨靠在椅背上，鲜血将他身上的深色系西装侵染的颜色更加深沉，他的额头冒出层层的冷汗，从楼上跳下来，虽然距离并不算是太高，但他中了枪，跳下来的高度加上冲击力，撕裂他的伤口，饶是他再能忍耐，此刻唇瓣也是惨白一片。

    “去医院，马上去医院。”张助理看着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敢犹豫，连忙急声道。

    然而还保持着意识清醒的南风谨，却知道，自己这般模样，根本不能去医院，他现在身上的案底还没有消除，这个时候因为枪伤住院，怎么解释？

    “回别墅。”他咬着牙关沉声道，“马上叫家庭医生准备手术刀，先把子弹取出来。”

    张助理：“可是，先生……”

    “死不了。”靠在椅背上，冷汗淋淋的南先生，却还在云淡风轻的说着这话。

    而另一边，生死不明被紧急送去医院的明霆，只剩下薄浅的呼吸。

    坐在车上的戴维，一脸沉色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明霆。

    明霆的身上中了两枪，南风谨的枪法极准，前两声枪响，是两人同时开枪，而第三声是受伤较轻的南风谨补上去的。

    这两枪瞄准的都是明霆的要害。

    戴维在冲进来的那一刻，看了一眼地上的明霆，扶着撑在地上的南风谨，到了窗边，“走！”

    南风谨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矫情造作的直接就跳了下去。

    他生性薄凉，所以永远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为有利的判断，排除掉情绪上的干扰。

    彼时因为明霆的突然中枪生命垂危，还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时间里反应过来，戴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昨天关于在记者会上，跟随在明霆身边，知道戴维已经叛变的那个男人，一大清早就已经被差遣了出去，在别墅的这些人，都是唯命是从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忠诚下属”，尚且还不知道戴维已经叛变。

    但，这种事情显然并不可能隐瞒多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只有……身首异处。

    在华国有人进行中枪手术，第一时间医院便会联系警方。

    尤其，这个人还在警方的观察范围之内。

    ……

    南风谨跟家庭医生是同时间到的别墅，面色苍白的南风谨被搀扶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内的宋巷生和……江君骁。

    “先生，我先扶你回房间。”

    张助理见他停住脚步，眸色深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客厅中的两人，急忙说道。

    南风谨的视线从宋巷生的脸上移开，什么话都没有说的上了楼。

    而宋巷生在看到他面色苍白的模样，以及身上披着的厚重大衣后，楞了一下。

    江君骁看着刚才南风谨站立的位置，抬脚走了过去，蹲下身，指尖触到了那一滴的粘稠，他放到鼻翼下嗅了一下，面色为之一变。

    在宋巷生的注视下，面色微沉的说道：“是血，他受伤了。”

    而且看样子伤得不轻，但……为什么不去医院？

    在江君骁的狐疑之中，家庭医生用剪刀剪开了南风谨身上的衬衫，当看到他枪伤的位置后，手中的消毒工具当即就跌落在了桌上，“南先生，子弹离心脏的位置太近了，在家里取子弹，一旦出现什么问题，连救治都来不及，还是……去医院吧。”

    南风谨因为失血过多，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

    张助理握了握手掌，“先生。”

    然而南风谨却还在坚持，“……我撑得住，先把子弹取出来，再去医院。”

    家庭医生握着手中的手术刀，却不敢真的划下去。

    直到，江君骁走了进来，“我来吧。”

    而他身后，跟着的，是宋巷生。

    南风谨深邃的眉眼略过江君骁，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宋巷生的脸上。

    宋巷生的视线跟他的对上，想到的却是，刚才接到的，戴维的那通……简短的电话。

    戴维说，南风谨的伤是为了她铲除后患。

    “zero从来不做这么危险，冲动的事情，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你，宋巷生你既然成了他的软肋，就安安分分的待在他身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莫名其妙的，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

    但宋巷生还是因为这通电话上了楼。

    当手术刀口划开撕裂的皮肤，肌理也被切开一道口子，因为赶来的匆忙，并没有准备足够剂量的麻药，所以根本减轻不了多大的疼痛。

    当镊子钻进皮肤，夹住子弹向外抽离的时候，南风谨削薄的唇齿间溢出难忍的呻吟。

    手掌攥着被子，骨骼发出“咯吱”的响声，他整个人仰着脖子紧紧的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当子弹终于被取出，即使是医学天赋如江君骁也没有办法避免他出血量的增加。

    “马上送他去医院，再待着这里，只能等死。”

    在他进行手术的过程中张助理一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举动，生怕他在这个时候报私仇。

    但好在，江君骁最起码的医德还有，只是在摘下口罩后，没有什么好口气的毒舌一句。

    江君骁会出手救他，不过是因为听到宋巷生接的那通电话，他从来都不是致力于做什么烂好人做什么圣父，他出手，只是不想要南风谨因此在宋巷生的心中增加上任何的砝码。

    这伤就算因为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宋巷生，那江君骁便替她还了。

    他不是蠢人，不会在眼皮子底下给南风谨任何的机会。

    南先生在被扶起来的时候，握住了宋巷生的手，他薄浅的声音说：“陪我。”

    ……

    “小姐，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正在擦拭地上血迹的佣人，听到床上似乎有什么声音，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猛然就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明丽，正在试图坐起身。

    她听到的声音，就是被子摩擦发出的“窣窣”声。

    明丽这一睡，就睡了十三年，下意识的就想要找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佣人在她一再的逼问下，只能把明霆受伤住院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丽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她睡了那么久，身体的各项机能下降的太过严重，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自由行走，“送我去医院，马上送我去医院！”

    在她的坚持之下，佣人只好推来了轮椅。

    楼下留下的下属在见到她醒来后，一个个都震惊不已，因为他们多数人根本就没有见过清醒时的明丽。

    而就在明丽赶往医院的时候，明霆这才前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

    他现在还没有能够脱离生命危险，从手术室出来，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戴维看着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男人。

    眼神中是孤注一掷。

    ……

    因为江君骁的插手，枪伤被完美的伪造成了利器造成的伤口，进行手术的医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只是，在用仪器进行检查的时候，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南风谨已经开始在骨膜下出现的表浅肿瘤。

    这是……

    在进行好伤口最后的清理和包扎后，医生在南风谨的腿骨处按压了一下，神情随之就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在从手术室出来后，看到门外的江君骁和宋巷生，顿了下后，摘下口罩说道：“病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家属，病人的近亲中，是不是有人患过……骨癌？”

    宋巷生闻言呼吸一窒，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冯筱柔。

    “为什么，这么问？”

    “在检查的过程中，我观察到，病人的骨膜下好像是已经出现了……肿瘤。”医生说，“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骨癌，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的。”

    宋巷生听着医生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能下意识的就跟着重复了一句：“骨癌？”

    医生点头，护士将昏迷中的南风谨从里面推了出来。

    张助理在接完电话，也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自觉的就握紧了手掌，“先生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就患上骨癌？”

    医生：“癌细胞病变，家族遗传，这些都是导致骨癌产生的原因，具体，我们会马上组织进行进一步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