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车外寒意浓。

    但白一一却被一件温暖的外套包裹，外套上，有着她熟悉的男性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

    她心脏漏跳一拍，抬眸看去，正好撞上顾恺清亮的眼眸。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十分清晰地钻进她耳膜，借着昏暗的月色，她看见他薄唇轻抿，眉宇清俊，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染着一层淡淡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抿了唇，“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恺眸光深深地锁住她视线，嗓音低沉温和，并没有因为这寒夜而清冷，“先把外套穿上。”

    他说着，抓起她的手臂，就要帮她穿。

    “你自己怎么办？”

    白一一看着他身上单薄的羊毛衫，她穿了他的外套，他穿什么。

    “我没关系，你这么弱不经风的，容易感冒，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见我妈妈。”

    顾恺说到后面，话音微顿了下，语速也稍微的放慢了些。

    白一一脸色微微一变。

    尽管猜到，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她心绪还是因此而起伏。

    犹豫了下，白一一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响起，“顾恺，这样好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答应和顾恺交往，都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只是想着，相处试试。

    认真说起来，他们今天才交往第一天，他就带她来见他妈妈，她怎么能不紧张。

    顾恺把她的不安和紧张看在眼里，抓起她手臂，替她穿她外套，手掌下滑，直接把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转身，牵着她迈着墓园的台阶，一步步地上去。

    “不用紧张，我妈妈很善良，很爱我，我喜欢的，她就一定会喜欢。”

    当年，他妈妈离开他们的时候，不仅让他一定要找回妹妹，还说，他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带到她墓前，让她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是她离世的前一天晚上。

    随着一步步台阶的迈上去，顾恺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一幕。

    “阿恺，妈妈怕是不能再陪着你和你爸，也不能见到你妹妹了。”

    康宁医院的病床上，女子神色憔悴，语气虚弱地躺在床上。床前，顾恺一脸悲伤的握着她的手，眼里盈满了泪意。

    “妈妈，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会等着妹妹回来的。你不能扔下我和爸爸，将来你还要替我带孩子呢。”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听见他的话，女子脸上浮起一抹温柔地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舍，“阿恺，你长大了。妈妈走后，你要替妈妈照顾好你爸爸，不要让他抽烟，也不要让他喝太多的酒。”

    “妈妈，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顾恺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哽咽，他转过头，望着天花板，逼退眼里的泪水。

    “傻孩子，你将来是医生，这样的生离死别，天天都会在你面前上演，你要做个坚强的男子汉，不要流泪。”

    “妈妈。”

    “听妈妈的话，妈妈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爸爸。不要放弃寻找你妹妹，妈妈刚才梦见了她……你将来要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要记得带来妈妈看看。”

    ……

    顾恺牵着白一一站在妈妈的墓碑前，眸光温柔地看着墓碑上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妈，我带你儿媳来看你了。”

    “你别乱说。”

    白一一惊愕地抬头看向顾恺。

    他们现在只是男女朋友，未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

    顾恺笑笑，把她往面前推了一点，让他妈妈把白一一看得更清楚些。

    虽然夜色昏暗，但今晚有月亮，白一一也依稀能看见墓碑上的女子，笑容温婉，清丽大方。

    这就是她父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女子，为了她，她父亲伤了她妈妈，不管她这个女儿。

    可是，对这样一名女子，她虽是第一次‘见到’，却讨厌不起来。

    “阿姨，我是白一一。”

    白一一抿抿唇，轻轻地说：“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一直不敢来，今晚既然来了，我一定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身旁，顾恺的手揽上她肩膀，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边，“一一，你说什么对不起？”

    白一一抬头看他一眼，又转眸，看着墓碑上的女子，“阿姨，我是傅经义的女儿。当年，他偷走了然然，害得你们母女分开，害得你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顾恺高大的身躯僵了僵，薄唇抿成一条冷毅的直线，这一次，没有阻止白一一。

    他忽然间明白了。

    他一直解不开的心结，放不下的恩怨，实际上，也是白一一放不下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一出口，就被吹散在了夜风里，“阿姨，你一定很恨他吧，其实，我也恨他。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让你接受我，而是真的恨他。可是，就算我恨他，也改变不了我是他女儿的事实。”

    白一一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她心绪有些乱，面对一个被他父亲害死的女子，她现在却和她儿子在一起。

    她还紧张，不安。

    害怕墓碑上的这个女子不接受她。

    “顾恺以前也恨我的，可是天意弄人，他偏偏和我这个仇人的女儿相遇，还有了一个共同的女儿瞳瞳……就在昨天，我鼓起勇气，想和他交往，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瞳瞳。”

    顾恺眉峰轻蹙了蹙，看着白一一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情绪，抿着的唇角，又紧了一分。

    “……可是，我还是想试试和他交往，阿姨，顾恺今晚带我来这里，我没有准备，心里还很紧张，怕您不喜欢我。”

    她一个说着，没人回答，除了耳边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拂过，这墓园的空气里，还夹着淡淡地悲伤。

    “阿姨，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要是不讨厌我的话，就保佑我和顾恺好好的在一起，经得起现实中的各种考验好不好？”

    “放心吧，我妈妈不会讨厌你，就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妈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顾恺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