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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无罪推定

      曾柔转身在笔记本上查阅相关的医学术语之后,翻找出案发现场取证的照片,盯着折凳上的血迹,眸光微眯。

    周祥和沈星那边陆续传来消息。

    找到两年前为王云芝看症的精神科医生,可以证明王云芝在长期虐待下曾患上抑郁症。

    杨涛建筑公司的工友中有人曾经听杨涛提过如何在家整治他老婆。

    几方面的证据对当事人十分有利。

    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伍佩仪拿了背包起身,“我现在就去见精神科医生。”

    徐凯锋,“我去工地找杨涛的工友。”

    沈儒风对曾柔道:“最好安排他们过来做一次法庭模拟,这次的主控官还是曾学礼,上次他在庭上输给你,这次一定会用尽办法扳回一局。”

    这时,郑言推门急匆匆走进来,将一个u盘放在曾柔桌上,“两年前我和杨涛的对话录音。”

    曾柔看了看桌上的u盘,又抬眸看了看沈儒风。

    “你别看他,现在最主要是打赢这场官司,让杨冲和王云芝母子团聚,其他的都不重要。”郑言不由分说把u盘插到笔记本上,点击播放,“听听,他的确提到过虐待他老婆的细节,当时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重视。”

    说到这个郑言还十分懊悔。

    电脑里传来杨涛散漫、嚣张的声音,“要虐待她,还用得着动手打她?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最后连伤都验不了出来。”

    “你不会真虐待过你老婆吧?”

    “没有,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

    沈儒风生气的按了暂停,“郑言,你疯够了没有?”

    他大声的直呼其名,嗓子因愤懑发出那种破音,“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案子吗?你还在这儿胡闹!”

    儿子杀死亲生父亲,人伦惨剧,案子本身已经足够引发社会关注,再加上是曾柔和曾学礼的第二次法庭对决,更是噱头十足,更大媒体早就把目光聚焦在这个案子上面。

    这时任何一点儿违规的行为都会被无限放大,何况这么明显的违反保密协议,不仅郑言作为律师的专业操守会受到质疑,可能整个法援署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郑言面目严肃,态度坚决,“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打赢这场官司,就算赔上我整个律师生涯我也再所不惜。”

    沈儒风绷着一张脸,心中愤懑和怒气在心口翻涌,“那法援署呢,你就不管了?”

    郑言顿了一下,“我引咎辞职。”

    “胡闹!简直是胡闹!”沈儒风胸脯起伏,呼吸急促,“老师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这次的主审法官依然是常青河,他们的法学教授。

    沈儒风指着电脑上的录音道:“无论是老师还是曾学礼,都不会接纳你这份明显违反保密协议的证据呈堂,而且老师还会亲自上大律师公会投诉你。你了解他的脾气。”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在法庭上放这段录音,就能对陪审团造成一定影响,就算最后证据不被采纳,也并非全无作用。”

    “你明知道这样得不偿失!”沈儒风简直被郑言气死了,“你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换取自己心理好过一点儿。郑言,你以为自己这样做很勇敢吗?不,不是!相反,你是个懦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非要进法援署了吗?外面还有象千千万万杨冲一样不幸的家庭,他们需要利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你立志要帮助他们,结果你为了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儿,将他们,将自己的理想全抛下了!郑言,我看不起你!”

    郑言沉默着,眉目低垂,遮住眼底晦涩不明的光。

    曾柔举着手,象小学生抢答问题一样,在两人面前挥动,“我找到有利的证据了!咱们能赢。”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郑言和沈儒风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曾柔拿出法医报告,指给两个人看,沈儒风和郑言兴奋的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汇,瞳仁中再次噙满神采。

    ……

    中区法院。

    杨冲案正式开庭审理。

    大批的记者聚集在中区法院门外,虽然法庭早有准备,安排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安保人员维持秩序,但依然阻挡不住来势汹汹的记者。

    曾柔刚一下车就被记者团团围住,无数摄象机,话筒对准了她。

    “再次对阵曾州检请问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你有没有信心再次打赢他?”

    大部分问题都是针对她与曾学礼的再次交锋上,曾柔含笑不语,由郑言和沈儒风一左一右开路,阔步往法院里走。

    这时,突然有人问道:“曾柔,你为什么会选择为一个弑父的杀人凶手辩护?这和你本人比较漠视亲情是否有关?”

    现场有一瞬间的凝滞,接着是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人也未免太大胆了!

    问这种具有攻击性的问题,这不是找死吗?

    但与此同时,所有人又都想听到曾柔会怎样回答,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郑言和沈儒风也都担忧得看向曾柔,害怕她的心情会在上庭前受到影响。

    所有人都预见到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提问的记者梗着脖子,做好的承受曾柔怒火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曾柔却笑了,琉璃一般清亮的眼睛淡然看向提问的记者,看到他胸前的记者证倒扣着,勾了勾嘴唇,“好好关注这场官司,我会用最后的庭审结果回答你。”

    记者闭了闭眼睛,豁出去了的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不能现在正面回答问题?你在回避什么?”

    曾柔依然笑得大方得体,“你如果一定问,我只有一句,任何人在未经定罪之前都是无辜的,你的问题不成立,我不必回答。”

    记者不客气的道:“你这是在狡辩。”

    “我是在为你普法,另外再附赠你一条法律知识,任何人都有得到辩护的权利,而这正是我的工作。”曾柔言笑晏晏完全没有把记者的刁难放在眼里,“就象你现在向我提出这么无礼的问题,也是你的工作一样,我虽然反感,但必须尊重。反倒是你,不怎么尊重自己的职业,你看你连记者证都戴反了。”

    说着她突然出手,掀过倒扣的记者证,看了一眼,扯唇道:“爆周刊,秦勇!原来是老朋友。”

    大家都知道之前几次针对曾柔的媒体就是爆周刊,这就很难让人产生一些阴谋论的联想,目光探寻的望向秦勇。

    秦勇的脸色发白,神情闪烁,心虚的表现越发明显。

    曾柔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勾勾唇提步走进中区法院。

    ……

    “开庭!”

    随着书记员的一声,常青河一身法官袍面容清肃的走进法庭。

    全体起立,向法官微微欠身。

    “开始吧!”常青河略微颔首后,率先坐下。

    曾学礼起身叙述案情后,传召控方的第一名证人,杨冲的同学出庭作供。

    “你和杨冲同学期间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父亲?”

    “有。”

    “他是怎样形容他的父亲杨涛的?”

    “骂他喽,说他是人渣、禽兽,就会欺负他和他妈,他说他尽早会杀了那老不死的。”

    “那你觉得他是随便说说呢?还是有付诸行动?”

    “反对。”曾柔站起身,“反对控方引导证人做出无礼的推测。”

    常青河,“反对有效。”

    曾学礼抿了下唇,转换了问题,“你和杨冲除了是同学之外,还一起参加过什么课外活动?”

    “我们一起学打泰拳,差不多有两年了。”

    “据我所知杨冲的家境并不富裕,他有没有说过他为什么还要花钱学一项对学习成绩没有帮助的课程?”

    “他说要保护他妈,不被他爸欺负。”

    “也就是说他学打拳,完全是为了对付他的父亲。”

    “嗯,可以这么说。”

    敲定动机后,曾学礼又传召了杨涛的邻居,也是第一个发现杨涛死亡并报警的人。

    “请问案发当日,你有没有见过被告?”

    “有。我看到他怒气冲冲的去找杨涛,不过这也很正常,他们两父子每次见面都和仇人似的。”

    “之后呢?”

    “之后,我听到他们又吵了起来,跟着有打斗的声音,我没太在意,他们俩每次见面差不多都是这样。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杨冲跑了出去。再然后,我出去买菜,经过杨涛门口看到他房门没关严,想提醒一句,谁知我敲开门看到杨涛躺在地上全身是血,于是我就报了警。巡捕来了后,说他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整个过程?”

    “因为我那天歇班,在阳台擦玻璃,我阳台的窗户正对着大门,所以有人出入我都看得很清楚,另外我们两家就隔着一幢墙,打闹的声音很容易就传了过来。”

    目击证人也有了。

    曾学礼满意的勾了下唇,“好,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曾柔起身道:“请问从杨冲离开,到你发现死者,这中间大约隔了多长时间?”

    证人想了想道:“杨冲走的时候,我听到墙上的钟敲了两下,之后我擦完玻璃,又晾了几件衣服,去买菜的时候差不多四点钟吧!”

    曾柔点头,“也就是说这中间差了两个小时。那么这两个小时里,你是不是一刻都不曾离开阳台,一直看着大门外,确定没有人再去过杨涛家?”

    证人迟疑了一下,“我晾衣服的时候离开过一下,不过那么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找他吧?”

    “应该不会?就是说你也不是很肯定,对吗?”

    证人不得不承认道:“是。”

    曾柔淡笑,“我没有问题了。”

    接着轮到辩方传召证人,第一个出庭作证的是王云芝工作的便利店老板。

    曾柔起身问道:“王云芝有没有和你提过她曾柔被她老公虐待?”

    “有,她说两年前她老公因为她做饭晚了一点,就对她拳打脚踢。她报警,可最后还是没能治她老公的罪,之后更惨,她老公总是找她麻烦,她想离婚又离不成,精神就越来越差,还整天躲起来哭。”

    轮到曾学礼提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王云芝被她丈夫杨涛虐待?”

    “没有。”

    “那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她身体上有被她丈夫虐待的伤痕。”

    “也没有。”

    曾学礼言词犀利的道:“也就是说你刚刚所说全部事情都是听王云芝说的?”

    便利店老板娘道:“是,但是我亲眼看到她被她老公害得精神恍惚,还经常躲起来哭。我担心她有抑郁症,就建议她去看精神科,她吃了更长一段时间的抗抑郁药物。”

    曾柔顺势传召了精神科医生出庭。

    “请问王云芝是不是您的病人。”

    “没错。她患有抑郁症,我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物。”

    “那她在诊症的期间,有没有和你讲过她经常受到丈夫的虐待?”

    “有。”

    “就是说,她长期受到丈夫的虐待,没有办法摆脱,因此出现焦虑、无助、悲伤等抑郁症的表现。”

    论到曾学礼起身提问,他的问题依然围绕着医生有没有亲眼见到王云芝被虐待,以及有没有相应的伤痕。

    在得到否认的答案后,他继续道:“医生你可不可以讲解一下,一般患者患上抑郁症的主要成因是什么?”

    医生道:“抑郁症的主要成因包括遗传、心理和环境三方面的影响,一段痛苦的经历、经济或者社会压力都可能造成抑郁症。”

    曾学礼道:“那王云芝有没有象你提过她的家人曾经有人患过类似的精神疾病?”

    曾柔的脸色微变,这是一个她忽略的问题。

    医生道:“有。她曾经提过她的外婆也患过抑郁症。”

    曾学礼满意的抿了下唇,“也就是说王云芝的抑郁症很可能受到遗传的影响,并非单一的精神虐待而引致?”

    “这么说也没错。”

    听到一个个辩方证人的证词被曾学礼三言两语击破,郑言和沈儒风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这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为此还为证人做了几次法庭练习,但没有人亲眼见过杨涛虐待王云芝,杨涛又总是选择不会造成表面伤痕的方式,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漏洞。

    陪审团是否相信王云芝受到虐待,有对她被虐待的程度有什么样的判断,就变得非常不确定。

    接着曾柔按原定计划传召杨涛的工友出庭作供。

    “你和杨涛一起工作很多年了,平时工作之余,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老婆的事情?”

    “有。他说他有一套法子可以把他老婆收拾的服服帖帖。”

    “那他有没有具体说过是什么样的法子?”

    “这他倒没具体讲过,不过他说他有一套清宫秘籍里面记录了宫廷里那些折磨人又看不到伤的法子。他说他老婆一不听话,他就按那些法子来对付他老婆。”

    曾柔抬头道:“法官大人,我这里有一份新的证据需要提交,正是刚刚提到那本清宫秘籍。”

    说着她将一本书递交过去,并将相关的复本交给控方和陪审团。

    “这份证据是警方从杨涛的家中找到的,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有很多页是折起角的,而那页所记录的正是刚刚证人所讲的折磨人与无形的法子。”

    “包括把头按进水里令人无法呼吸,用尖细的针刺向身体脆弱的地方例如指甲縫,等等。我们可以看到每一种方法,都非常泯灭人性,极其残忍。”

    旁听席一边哗然,陪审团纷纷摇头,表情凝重。

    曾学礼起身道:“反对。证人以上所讲的全部属于传闻证供,并非他亲眼见过。至于看什么书,纯属个人喜好,并不能证明死者有按照书中描写去做。”

    常青河左手轻点着右手的手背,思忖片刻道:“反对有效。”

    郑言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右手抄起口袋紧紧握住里面的u盘。

    沈儒风的余光扫到他的动作,用手肘戳了戳他右臂,低声道:“我不会让你自毁前途,你最好想都别想。”

    郑言抿着嘴唇,没吭声。

    法庭休息时间。

    曾柔他们回到休息室。

    郑言急急的问,“化验所还没有消息吗?”

    曾柔摇了摇头道:“再等等吧!徐凯锋他们已经开车过去盯着了,只要报告一出来,他们会即刻拿过来给我。”

    沈儒风也并非象他表现得那么镇定,身侧的手紧了紧道:“会不会和你预想的结果不一样?”

    “应该不会。”曾柔答得还算肯定,她之前接触过这类的调查,对化验结果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郑言还是很不放心的道:“前后只有两个小时之差,会不会检测不出来?”

    “化验所是仁爱医院旗下的,技术设备在全球都处于领先地位,应该没问题。”

    “应该不会!应该没问题!也就是说你也并不百分百肯定!”郑言脾气急燥的用曾柔在法庭上质问证人的话来质问她。

    气氛变得有些焦灼。

    曾柔静静的看着郑言,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冷静,她垂了垂眸,转移话题道:“我一会儿打算传召杨冲出庭作证。”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沈儒风面色微凛,“现在所有的证据对杨冲都很不利,曾学礼一定会顺势咬住不放,把他逼问得哑口无言,陪审团对他的印象分大减,到时你再想转圜都困难。”

    曾柔吸了口气道:“我一定要让陪审团知道杨涛是怎么虐待他们两母子的,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碰碰运气。”

    沈儒风道:“那就传召王云芝上庭,更容易得到陪审团的同情。”

    曾柔坚定的否决道:“不行,她现在的精神状态随时可能崩溃,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我可以的。”王云芝表情肃穆的推门走了进来,态度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