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止住了黛玉的话，吩咐了雪雁和雪鸯两个将刚刚分好的匣子捧了出来。

    雪鸯捧着匣子跟着林嬷嬷又转了出来，林嬷嬷对周瑞家的笑道：“姑娘心里很喜欢这两支花儿，不愧是皇商薛家，这最后两支花样式都如此新奇。可姑娘刚刚出了孝，看着这鲜艳的色儿还不免有些伤神，况且一时半会也还不能习惯。放在那儿也可惜了，你家不是也有个姑娘吗，姑娘这就赏给你了。”

    王嬷嬷眼睛放光的看着笑得一脸真诚、语气真挚的林嬷嬷，想起林嬷嬷给她说过的打人不能明着打脸的话，王嬷嬷深以为然。暗着打脸能让别人反驳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这才是行家。王嬷嬷决定了，为了姑娘，她要用心学。

    周瑞家的脸僵了僵，看林嬷嬷还举着匣子，忙笑着上前接过。虽说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可对于这宫制堆纱新巧花儿赏给了自己女儿还是真心欢喜的。

    弦音笑道：“周嫂子，你作什么呢，到那边去了？”

    “太太在那里，去那边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

    接到林嬷嬷的眼神，跟林嬷嬷很有默契的雪鸯忙笑着接过话题。“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嫂子不如将我家姑娘给几位姑娘的小件儿也顺便带了回去？”

    “这话是怎么说的？”周瑞家的好奇的问道。

    雪鸯想刺薛姨妈，准备把自家大爷榜上有名的事情抖出去，想了想还是算了。还不知道传出去会传成什么呢，雪鸯笑着回道：“上回姑娘见了宝姑娘心下欢喜，就特意去信告知了我家大爷。大爷这次就顺带着给众位姑娘带了些胭脂。”

    已经平复下来的黛玉接过话头：“我将东西分了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哥哥想着这是锦澜阁的新品，又听掌柜的说各家夫人小姐都争抢着买，便特意着人送上京来。他一个爷儿们心思毕竟不同，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各位姐妹的心意呢。周姐姐到时候可得给众位姐妹分说分说，免得到时候还生怨言呢。”

    周瑞家的知道林姑娘最后一句是在呛姨太太和宝姑娘，也知道这事儿只能受着，笑着应了：“林大爷这样的大忙人儿还念着众位姑娘，凭着这份心意，众位姑娘也只会道是好的。”

    黛玉对周瑞家的笑了笑，交代道：“周姐姐，哥哥都已经交代好了，我按着分了。这盒子下面刻着迎春花样的是迎春姐姐的、玫瑰花样儿的是探春姐姐的、芙蓉花样儿的是惜春妹妹的、还有牡丹花样儿的是宝姐姐的、月季花样儿的是琏嫂子的。还有湘云的就先放在我这儿，等湘云来了就拿给她。”黛玉一字一顿的说完，又转过头吩咐弦音：“弦音，到时候别忘了提醒我。”

    “是，姑娘。”

    周瑞家的压下心惊，忙将黛玉说的话记在心里，还默了一遍，生怕记岔了。

    周瑞家的心道：这一对比，立马就分高下。宝姑娘只是拿了一堆花儿让众位姑娘选，可林姑娘人都分好了，指着送过去就是，这不是明着打脸吗？

    雪鸯将匣子交给周瑞家的，笑道：“嫂子来的可真是时候，可就省了我一顿跑了，雪鸯躲躲奸，可就拜托周嫂子了。”

    周瑞家的笑道：“这种好差事，雪鸯妹妹只管吩咐了我去。跑断腿我也乐意啊。”

    “嫂子，我送你。”

    周瑞家的出了门来，雪鸯忙跟着出来。将一对鎏金的白玉坠小耳环塞到周瑞家的手上。

    “雪鸯姑娘，这可使不得。”

    雪鸯嗔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那是大爷以前为姑娘置办的。姑娘戴了两三次觉得腻了，就随手赏了我，我没舍得戴。今儿嫂子帮了我的大忙，雪鸯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想着这个还算能入嫂子的眼，就到嫂子跟前卖丑了。”

    周瑞家的听到雪鸯这般说，惊疑不定的问道：“林姑娘平时的物件都这般随意赏人？”

    雪鸯笑道：“嫂子，我知道你想的什么。这还是大爷给养成的习惯，在苏州的时候，大爷要是看见姑娘的穿戴重了的，就会着人去置办。大爷说林家姑娘得娇养，断断不能少了姑娘的什么。姑娘觉得都还是新的丢了可惜，就随手赏了我们这些随身伺候的，王嬷嬷说只要不流出内宅就没什么。”

    听着雪鸯不以为然的话，周瑞家的咽了咽口水。

    雪鸯有心打压，接着道：“姑娘六岁生日的时候，大爷特意去为姑娘选首饰。大爷眼界高，转了一圈愣是什么都买着。回来之后，大爷索性就特意找了人专门给姑娘打首饰。大爷嫌样式差不多，就办了锦澜阁和青黛两间铺子。锦澜阁造首饰和胭脂水粉什么的，青黛专门做衣裳。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在官家夫人和小姐中间扬了名了，两家铺子便办起来了，在江南一带可火了。大爷身边的语箫姐姐在管着，语箫姐姐在官家夫人小姐里可得脸了。”

    周瑞家的砸咂舌，叹道：“就说林姑娘的穿戴与别的不同，原来是这样啊。”

    雪鸯笑道：“周嫂子眼力也好着呢，姑娘的首饰胭脂水粉衣裳这些都是每季的新品。一出新，语箫姐姐就打发了人特意送到京城来。有时候大爷也会命语箫姐姐拿些中档的给我们，说是伺候姑娘得好奖励给我们的。就说这次的胭脂，我们也有，只是成色没这么好。刚刚我打开看了，听说是用花瓣直接提出来的，闻着还有花香味呢。”

    看周瑞家的已经目瞪口呆了，雪鸯满意了，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周嫂子，看你平时这么护着我，我给你透个底儿。宝姑娘的这两支花儿，说实话在我眼里都没什么，何况是姑娘眼里？周嫂子，说句实话，大爷对姑娘身边的丫鬟都这般宠着，何况是姑娘？”

    看到周瑞家的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雪鸯堵在胸口的气终于顺了。居然拿这么个破玩意儿打发我家姑娘，当林家是破落户呢？看我不阴死你。

    雪鸯将周瑞家的送出院子，在院门口对周瑞家的交代道：“周嫂子，姑娘那儿还得伺候，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再给你提个醒，这几盒胭脂，看着不值钱，语箫姐姐送来可花了好些心思，你仔细着些。”

    看周瑞家的下意识的将盒子撰得更紧了，雪鸯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和煦。

    周瑞家的先去了王夫人那儿，王夫人和薛姨妈还在说话。薛姨妈看周瑞家的又回来了，不免问道：“可都送过去了？”

    周瑞家的笑着答道：“姨太太，已经送完了。刚好赶上林大爷给林姑娘送东西，林姑娘托我将给各位姑娘的东西一道带来。”

    “林姑娘送的什么？”

    “林大爷特意从苏州送来的上好胭脂，这是宝姑娘的。”周瑞家的开了匣子，从匣子里找出雕着牡丹花样的盒子给薛姨妈看。

    薛姨妈笑道：“林姑娘真是的，不就两支宫花，至于还要回礼？”

    薛姨妈自那天从林府回了来，被姐姐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骂了一顿也开了窍了，知道自己和女儿在林府里是吃了大亏了。这暗亏吃了也只能吃了，谁叫自己不长心眼儿。可从那之后，薛姨妈和薛宝钗在心里就与黛玉不对付了，薛宝钗好歹要伶俐一些，面上亲亲热热的，而薛姨妈却逮着机会就要呛上两声。

    周瑞家的听到薛姨妈这般说，眼神暗了暗。听薛姨妈这般说法，像是林姑娘专门为了跟宝姑娘较个高下一样。

    薛姨妈伸头看了一下，笑道：“宝丫头不爱这些脂儿粉儿什么的，要不就给了另外几位姑娘吧？”

    周瑞家的撇了撇嘴，遮掩自己的情绪，恭敬的回道：“送给各位姑娘的胭脂都标好了的。”

    周瑞家的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人家又不像你，拿出一匣子花，瞅着喜欢的选两支，不喜欢留给下家多选两支。这是人家都定好了的，这多出来的给谁啊？

    王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也知道这傻妹妹是不能退货的，忙打发周瑞家的出去，免得丢人现眼。

    周瑞家的按着黛玉的吩咐，给迎春几人将胭脂送了去。看在那两支宫花和雪鸯给的耳环的面子上，周瑞家的特意为众人分说了一般，两厢一对比，自然心里待黛玉更亲近。

    贾府下人里是没什么秘密的，所以周瑞家的某天闲话时便将这个当作谈资抖了出来。反正不管怎么样，贾府下人传的黛玉小性儿什么的就转成了大家教养。王夫人看自己营造的一面倒的局势居然开始往黛玉那边倾斜，不免在心下埋怨薛姨妈。你说你送礼是好事，可是怎么被你送成仇的？

    ☆、第37章 京中秋闱

    林嬷嬷仔细的算了时间,估摸着就是这两天了，特意禀报了黛玉，顺便也带话给林默，让他安排人到码头上去候着，顺便府里的东西也要准备起来了。

    “外祖母,黛玉想先回去等着哥哥,也好再看看府里安排的是否合哥哥心意。”

    昨晚听了林嬷嬷的话之后，黛玉就坐不住了。这次贾母打发人来接黛玉的时候黛玉就不想来,林嬷嬷说的明白。‘大爷到了之后怎么着是要住在林府里的，而且最好是秋闱结束之后再去请安，这肯定是要先禀了家老太太的,免得日后埋怨。’看到林嬷嬷说的认真,黛玉便也不好使性子,只能认真听林嬷嬷分说。

    黛玉虽然不甚清楚哥哥住在自己家为何还要特意去禀一遍，可看林嬷嬷说到后面，便也知道很重要，按下自己不愿，便到贾府了。

    这林嬷嬷说林璟玉估计要到了，黛玉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候着的。

    “璟玉要到了？怎的还要这番折腾，让璟玉住在这里就妥当。你府里冷冷清清的，需个东西也怕不齐，再说你二舅舅还可以指点一二。”贾母听完黛玉的话，眯了眯眼，慈爱着为黛玉考虑。

    黛玉虽说听到贾母说林府里东西不全的时候有些不顺心，可也有些顾虑。而且黛玉也确实为贾母后面那句话动心了。黛玉有些拿不定注意，侧眼看了旁边的林嬷嬷一眼。

    林嬷嬷笑着上前道：“大爷得老太太这般关心是大爷的福气，若是大爷知道了，不知怎样欢喜。”林嬷嬷顿了顿，适时的代小主子表达了谢意才接着说道。

    “老太太子孙兴旺，吉祥富贵，人熙攘攘。大爷备考秋闱，老爷特来信交代，须得安心待在府里温书。还让奴婢看着大爷，免得大爷心野了。大爷的西席徐先生也言明了，大爷走时已经交代好了，就按着一个人的法子来，免得杂了反而出了乱子。”林嬷嬷淡笑着将贾母的话给堵了，林嬷嬷的话倒是惹得黛玉疑惑的看了林嬷嬷一眼。发现林嬷嬷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便也只好先按下了。

    贾母注意着林嬷嬷说话，况且因着视线问题，倒是没看见。可坐在黛玉对面的王熙凤倒是看了个全，知道林嬷嬷这是作假了。王熙凤想开口暗地里提示贾母，想起今早上那大夫的话，看了看还未凸显的肚子，转了个神儿，笑道：“自家亲戚说这些个什么，既然林姑父要拘着小表弟，就让他安心待着。等成了小举人，林姑父没什么话说再到老太太跟前逗趣吧。”

    贾母看是王熙凤开口，对这个孙媳妇她还是很满意的，她的话也会仔细考虑。知道她是在提醒林璟玉住在她这儿，那孩子要是没中的话林如海怕是要在心里埋怨自己的。贾母无论如何也是不愿跟这个身居高位的女婿有嫌隙的。

    王熙凤摸着贾母的想法，狠了狠心，决定将这恩情慢慢还了。

    “老太太可是不疼孙媳妇了，处处都为林表弟想着。等林璟玉来京城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你这个猴儿！”听了王熙凤的话，贾母笑骂道。想了想王熙凤的话，转而对林嬷嬷说道：“你大爷来了之后先不到我这儿来请安，别打搅了他温书。待他秋闱结束之后再过来吧。”

    林嬷嬷这回是真心感激了，自是对贾母千恩万谢，还抽空看了看对着它笑得明媚的王熙凤。王熙凤到林嬷嬷的眼神，掩饰性的护着刚诊出来的孩子。林嬷嬷知道她的意思，皱了皱眉，还是轻轻的对她颔首示意明白。

    用这么个事儿换个孩子，不愧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林嬷嬷虽说有些心疼，可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认了。

    京中码头，林默早打发了人日日侯在码头上。黛玉怕京中采买的下人不认识林璟玉冲撞了他，还特意让身边的认识林璟玉的两个小丫鬟跟着去了。

    所以林璟玉乘的船离码头还有一射之地的时候，在岸上的那两个小丫鬟就认出了甲板上站着的语箫。

    “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