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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两声响,孟醒一颗心都飞到嗓子眼,下意识地侧头望向门边。

    推门进来的却是褚晚真。

    褚晚真端着一盘卤鸭脖,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一见孟醒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您睡醒啦!”

    孟醒忽略心头些微的失落,冲她颔首:“什么事?”

    “您没吃晚饭,我带了点宵夜过来...沈重暄不知道跑哪去了,晚饭不吃,再不回来,连宵夜也赶不上。”褚晚真一边递上筷子,一边小声地嘀嘀咕咕,把沈重暄的筷子特意留在一旁,笑道,“我们不管他,先吃吧。”

    孟醒接过筷子,看着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卤鸭脖,却只觉得毫无食欲:“有酒吗?”

    “啊?”褚晚真一愣,忙道,“您受了伤,不能喝酒,让沈重暄看见又得拿我撒气...”

    孟醒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心烦意乱地夹起一块鸭脖:“不用担心,他不会回来了。”

    “...什么啊?”褚晚真彻底愣住,原本叼着鸭脖的嘴一松,整块鸭脖掉在桌上,向来体面风光的顺宁公主却来不及擦干净嘴,愣愣地问,“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醒恨恨地撕下一片肉,咀嚼时格外用力,仿佛是在生啖沈重暄那小白眼狼的血肉。

    “就是他不回来了的意思,少一张嘴跟你抢饭吃,岂不美哉?”

    褚晚真却无法相信他这故作轻松的语气,一时间还觉得难以置信,她总觉得沈重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舍得离开孟醒,甚至春日梦深时,她还考虑过如果沈重暄表现得好,她不介意特许沈重暄今后也继续跟着她和她的孟驸马。

    ——但是沈重暄竟然走了?

    那个仿佛天生心眼就小得只够装一个孟醒,离开师父就要做噩梦的混蛋竟然主动离开了?

    “他...他惹您生气啦?”

    孟醒狠狠地一放筷子,木头做的筷子砸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接着他低下头,顺手拿起原本留给沈重暄的干净筷子,再度夹起一块鸭脖,道:“你不是一直想做为师唯一的徒弟么,怎么不开心?”

    褚晚真嚼着嘴里的鸭脖,只觉得味同嚼蜡,闷闷道:“...就是习惯了。过几天就好。”

    孟醒没再说话,也没有拆穿她“过几天就好”的谎言,两人相对而坐,却都不发一言,褚晚真感觉胸腔压抑得紧,随时都要喘不上气,房间里沉默得近乎诡异,但孟醒浑然不觉,他只是用力地啃着鸭脖,把所有的郁闷和恼意都发泄在鸭脖上。

    褚晚真犹豫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昏暗的房间却忽地一亮——原是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大半个云都。

    紧接着轰然而至的雷声,错开重重云层,自那一道刀剑劈裂也似的天际中咆哮而来。不多时,急雨来至,风声烈烈,风雨如磐的夜里,万物都安静得吵闹。

    褚晚真道:“师父,下雨了。”

    孟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褚晚真悄悄叹息,继续道:“您可别踢被子...我看着您睡吧。”

    “做什么,为师又不是残废,小姑娘才该金贵些,你睡觉去。”

    褚晚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孟醒打断她道:“叹什么气,哪来这么多烦心事。”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带伞了吗?”

    褚晚真道:“没有,他只带了剑。”

    孟醒不再说话了。

    他不认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也不认为沈重暄欠了自己什么,但沈重暄的选择他也挑不出错,无论沈重暄是负气出走,还是真的不愿再连累他,他们今日的结局,都显得情有可原。

    然而越是情有可原,越让孟醒觉得这深夜的风雨都像不知疲倦地落在他心上的鞭笞。

    原本感觉疼也不是很疼,可偏偏又密又久,刮过心尖尖的一点痒处时,若有所失的酸涩就悄悄然地流泻而出。

    随后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越是不知所措,越是心痛不已。

    褚晚真最终还是等着孟醒睡熟才敢离开,临走前替他掖好被角,她自己已经困得头脑发胀,心里忍不住为沈重暄三年如一日的伺候暗暗咋舌。

    只这一晚她便觉得整个人都要废掉,沈重暄却能把这习惯延续六年之久,可见这厮虽然混蛋,但孝心的确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可他究竟为什么要走呢?

    褚晚真困得迷迷瞪瞪,回到房间也不想洗漱,一倒头便睡熟过去。

    朦朦胧胧间,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师父不允许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阳川春深处,重重花影,纷繁锦簇。

    而在天地之下,山是一线黛色,河成一掬碧青。

    只身孤行的冯恨晚饮马河畔,玄色的布依然掩着他的眼,一旁被他随手拦下的小孩儿认认真真地举着几张纸,一字一句地把纸上的内容读给他听。

    “......一流剑客,和尘敬上。”

    小孩儿读完全信,又乖乖把信递还给他:“冯爷爷,这个和尘是谁呀?很厉害吗?为什么自称是一流剑客?”

    冯恨晚接过信,草草一折,塞回袖中,嗤笑道:“他不要脸,咱们不和他玩。”

    “哦哦,那冯爷爷,你今天要教我什么剑法?”

    冯恨晚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说:“今天教你最后一招,叫‘一杯酒灌倒孟和尘’。”

    小孩儿傻乎乎地愣了好半天,问:“孟和尘就是这个和尘吗?他到底是谁啊?”

    “他?他谁也不是,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冯恨晚抄起从流剑,连剑带鞘地乱舞一通,便道,“好啦,本座也看不见你做成了什么样子,你就记住这些日子教你的,将来一定有用。”

    小孩儿猝不及防,连忙拿着木棍跟了几下,显然没跟对,沮丧道:“那您不教新的了吗?”

    “不教了,本座要走了。”冯恨晚屈指掸去小黑背上的一片叶,说走就走,立时翻身上马,向小孩儿摆了摆手,“江湖没什么好的,不要只想着练武,好好读书。”

    冯恨晚已经在阳川逗留大半载了,从沈家的近亲查起,几乎每个有嫌疑的亲戚都被他查得毫无隐私可言。

    然而三年功夫下来,几乎一无所获,只算排除了沈家所有的亲戚,确定不可能是这些商人中的哪位□□。

    ——可这反而是他和孟醒都不希望见到的结局,这意味着沈家的命案果然和这血雨腥风的江湖脱不了干系。

    方才孟醒那封信是从云都寄过来,遥隔千里,小半个月才勉强送到阳川,冯恨晚又耽搁半月才去拿,然而这信难得通篇咬文嚼字,像个热情奔放的美人突然要和他玩素的,冯恨晚感觉很不习惯。

    但听完全信,他也算理出脉络了,孟醒其实心思单纯,想的东西总逃不开那几样,冯恨晚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他文绉绉的屁话的弦外之音:

    姓沈的小白眼狼他居然跑了,爷气死了,再管沈家的事爷就是猪。爷去海州找封琳养老,您自便吧。

    自便就自便,反正沈重暄又不是他徒弟。

    只希望孟醒是真的去找封琳养老,而不是直接找封琳讨要答案。

    冯恨晚信手牵着马缰,却由着小黑乱走,一路春柳拂面,他顺手摇落一树梨雪,只觉得自己又没忍住醉了个半死。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一人一马,载酒拈花。

    封琳突然有些理解三年前封琼的心情。

    那份城门大开时,不期然遇上一尊煞星的心情,约莫就是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孟醒理直气壮地走进凤楼时,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言为恰好路过,实则一月便从云都赶赴海州,一南一北,令封琳也不禁为他拍案叫绝。

    不过这一回缀在他身后的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少年,而是换成了尊贵无比的顺宁公主,封琳自然不敢怠慢,亲自率人前去接驾,孟醒就这么恬不知耻地乘着顺宁公主的东风,迤迤然步入楼中,封琳懒得和他计较,传人备好茶水,又等四下无人,向褚晚真行了大礼,才问:“不知殿下驾临,寒舍简陋,恐照顾不周...”

    褚晚真跟着孟醒三年余,早就学了一身流氓气,但到了外人面前又下意识端起架子,略微抬了抬手,眉眼弯弯,天生的贵气一如往日:“不必局促,随意即可。本殿先回房间。”

    封琳亲自送她回去房间,这才转向孟醒,眼梢微抬,示意这位吐不出象牙的至交开始发言。

    孟醒不负所望,清了清嗓:“贫道是陪殿下来微服私访的。”

    封琳笑着看他:“哦——是吗?”

    褚晚真不在,封琳就远不如方才那么人模狗样,索性跷起二郎腿,兴致盎然地和他对视:“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你那一人能干十个人的活的大徒弟去哪了?不会真被殿下逼走了吧?”

    他竭力想在语气里显出几分惋惜的意思,然而表情却是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孟醒偏首支颐,似笑非笑:“琳儿,你笑得很不礼貌。”

    封琳见好就收,拍了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好吧,说出你惹人怜爱的故事,让我乐一乐。我保证,不会乐很久的。”

    “滚你的。”孟醒险些一拂尘砸他脸上,道,“那我问你,你要关着燕还生,怎么不关严些?”

    正如封琳所说,他没有乐很久。

    孟醒这句话一出,封琳脸上的笑容依然如旧,但眉眼间的喜意已经尽数退却,剩下的竟然只有“彬彬有礼”。

    封琳定了定神,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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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小心点了直接发表...如果今晚能补上明天份的更新,这就算今天双更,补不上的话,周六就不更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