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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当垂垂老矣牙齿松动时,尚阳仍觉得人生最奢侈灿烂的年华无过于——十七年的白夏流年。

    那一年,尚阳爱上了黎青。

    ·

    撞到他爹资助的贫困生在搞校园暴力是一种什么感受?

    那一年,尚阳与黎青的惊鸿初见时,心情是很微妙的。

    彼时尚阳已经从省一高转学到了上溪高中。

    他原来的高中省一中是全省升学率最高的中学。

    江城人都知道,考进省一高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一本。考入省一高重点班,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清华北大。

    上溪高中是全省有名的混混中学,地处四线城市小县城,经济水平差,校园环境脏乱差,学生里一半都是不学无术混混,另外一半是混混们的小弟。

    身为半只脚踩在清华校门里的省一高资优生,却转学到这乡不辣几的垃圾高中的傻帽,尚阳几乎被所有上溪高中的老师参观了一遍脑壳构造。

    顺便说一句,同样被参观脑壳的还有从省一高副校长位置转过来,当这鸟不拉屎的破学校校长的尚厚德。

    人们恨不得用目光在他俩脑门上盖一道戳——

    一对傻子。

    天可怜见,这么多年来,这恐怕是尚厚德与尚阳在外头关系最和谐的一次。

    被看了一天,尚阳打定主意了——明天那些人跟参观动物似的参观他,他一准儿要要在桌上竖个牌子:收费参观,一元一次。

    照上溪高中傻逼的人数,他没准还能靠这发家致富。

    报名头天的晚自习是给大家复习的,尚阳晚自习报了个到就打算溜回家。

    在路上,他给外公打着电话。

    外公说:“你爸爸比你慢一些,大概要后天才能到。到时候,会和你一起住在老屋里。”

    尚阳烦躁道:“知道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住上溪这连独卫都没有的八人间宿舍,也不愿朝夕相对看尚厚德那张脸。

    外公听出了他的抵触:“阳阳,你记得这次答应了我什么。”

    尚阳一想到要在上溪呆三月就浑身都不舒坦。懒懒答应了一声:“记得记得,太上皇您金口直断御赐钦封的圣旨,小的哪儿敢不日日沐浴焚香聆听教诲。放心,我这次保准儿在上溪呆三个月,一天不少。”

    放下电话,外公无奈摇头:“这小皮猴!”

    挂了电话,尚阳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从学校旁小巷里抄个近路,他说不定还能回家打一局魔兽。

    他斜挎着书包,插着耳机,半闲不闲地走路,边走边一下一下扒拉着一个黑色中性笔帽上的扣,硬塑料笔帽一下连一下的吧嗒吧嗒响。

    他天生好动,心情烦躁或不耐烦时,就喜欢做这种小动作。

    一个笔袋里一溜高矮胖瘦的中性笔都是难兄难弟。

    不巧,大抵是这位难兄服役期久,年纪老迈,不堪驱使,竟一下飞了出去。

    嘣——

    砸在某个硬物上了。

    箱子里是一个带哭腔的男声:“宇哥,青哥,我服了,我真的服了我马上去给人道歉,你们……不都说不打我了吗?怎么还用暗器啊……我……脑门疼……”

    发射暗器的始作俑者尚阳:!

    人倒霉起来,连喝口凉水都塞牙的!

    尚阳正琢磨着怎么解释这飞来笔帽,才能不被人当成神经病。他以为没人的巷子里,出来了个两个人。

    第一个是个叼着烟,靠着墙,双手抱胸的小混混。这小混混正戏谑地看着他,生得硬朗帅气,刘海却染成杀马特的金黄色,手臂上还有一块猛虎刺青,打扮颇为落拓。

    落拓混混旁的是一个眼神瑟缩的矮小个。小矮个好像很胆小,一直低着头,嘴角肿着还有伤,衣服脏乱,像刚被人收拾过一顿。

    刚那一句‘求饶’应该就是出自于他。

    落拓混混上下瞟了眼尚阳,目光兴味:“兄弟,暗器是你发的?”

    见这小混混出来,尚阳眼皮一跳,面儿却不露异色,吊儿郎当一笑:“对不住,刚听着歌走路,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那还挺巧。”他朝后头道,“出来吧,就一个路过的。”

    最后就出来了一个极美的少年。

    他生得很白,是一种剔透明亮的好看的白。尽管灯光不大明亮,依旧可以看到他五官很鲜明出众。浓黑的剑眉压着桃花眼。

    这是俗称的眉压眼的长相,传说拥有这种长相的女孩多半会红颜薄命。

    这人薄不薄命,尚阳不知道。

    但远远秋蛙鸣声传来,时间仿佛停滞的那一刻,少年于路灯下下一瞬间的耀眼,却让他呼吸都顿了一拍。

    那少年没看尚阳一眼,径直走到路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清洗手臂上的伤口。被稀释成淡红色的血顺着少年倔强下巴流下来,没入白色t恤里。

    美少年随意揽起t恤,擦了擦下巴,蓝色刺青一闪而过。

    路灯略冷的白光下,少年腰间一抹白得惊人。

    尚阳心里像被小银锤轻轻敲了一下,匆忙挪开视线,

    “同学。”叼烟少年挺有大哥范,又笑了一笑:“准头不错,以后有空一起打球。”

    尚阳从失神中反应过来,顺势踩着梯子下了台阶:“行,下次我做前锋,保准一下一个三分球,专超人脑袋砸,保准比今儿个暗器还准。”

    抽烟少年绷不住,终于笑出了声:“有意思。”

    尚阳跟着打哈哈笑。

    矮小个听见说笑声,本想偷看尚阳,一抬头看见叼烟少年的冷淡眼神,打了个哆嗦,又垂下了头。

    尚阳皱起了眉。

    这是……校园霸凌吗?

    等美少年清洗得差不多了,抽烟少年又换了根烟靠在墙上,问美少年:“走吧?”

    那美少年随意用t恤擦了擦湿发,直起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扭头往巷外走。到尚阳身边时,他冷梆挷警告道:“下次晚上别从这里走。”

    生硬的语气令空气为之一凝。

    抽烟混混闻言瞥了眼美少年,又瞥了眼尚阳,诧异地挑了挑眉。

    尚阳没注意到抽烟混混的动作,眉头一拧:……

    这是校园霸凌不算,还要横行霸道了?

    三人一起出去了。

    然后,尚阳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叫“宇哥”“青哥”的声音。

    那抽烟少年的声音喊道:“黎青,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黎青。

    尚阳皱起了眉。

    这并不是尚阳第一次听见黎青的名字。

    尚阳第一次发现黎青的存在,是在一次十五岁的春节。

    那年,他正要中考。

    前两年都一帆风顺四平八稳的,却在初三寒假前,因为在大马路上为了救一闯红灯的熊孩子,尚阳一不留神被车蹭了一下,弄了个大.腿骨折,要在家躺三个月。

    中考前缺课三个月,这可不是小事。

    一向对他宽容的外公眉宇间都露出了些许忧色。

    结果,当亲戚朋友同学拎着水果鲜花流水般过来参观时,发现被裹成木乃伊的这货,吊着腿,居然还能乐呵呵地用psp打着游戏。

    没办法,他姓尚的天生心大。

    春节时,他的法定监护人尚厚德因为这事将他叫到了书房。

    浓冬大雪,满室烘得人面干的暖气里,尚厚德苦心积虑依旧劝着他着中考只是人生一个小坎,放稳心态……

    尚阳不喜欢尚厚德。

    非常不喜欢。

    若是上天能给孩子选择父母的机会,他的人生绝不会有尚厚德的任何痕迹。

    他窝在轮椅上,大爷似的翘着一条伤腿,将尚厚德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着听着就困了。

    为了抵抗困意,他打量起了尚厚德书房的陈设。

    他在尚厚德书房书桌玻璃桌垫下发现了两张照片。

    左边是他五岁时,被尚厚德和他妈带去哈尔滨旅游,被人忽悠犯二舔铁栏杆,舌头被黏上去后,还在傻兮兮地咧着嘴笑的丑照。

    啧,他的熊和二好像是打娘胎里出来的。

    右边是他爹搂着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的合影。

    照片中,小少年剃着泛着青皮的毛寸,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模样极为出挑与好看。只是那抿成一条线的唇,使那份好看多了一丝少年式的自尊倔强。

    照片下头用铅笔写着一排字:2000年与黎青于上溪。

    黎青。

    尚阳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青,这是个过分沉郁的字眼。以这个字为名的人,仿佛就应该拥有郁郁葱葱又雾霭沉沉的一生。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年的中考,尚阳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但那年春节暖气烘人的房间,照片里眉目如画的小男孩与他沉郁的名字……

    以及在尚厚德连绵不绝地唠叨下,睡着后的美梦酣眠令他经久不忘。

    再看到这个名字是在两年后。

    那年,尚厚德因为带病带省一高毕业班,一连熬了一个月,胃病发作,在医院里住了院。

    尚阳被外公催了三四遍,才揣着mp3,插着耳机,骑着个除了铃铛哪儿都响的自行车,从家里拎了一串他最讨厌吃的香蕉,去了医院。

    初夏五月,城市的梧桐树全都绿了,暖风吹起他的刘海和校服外套,他单手握车把,飞翔在城市的非机动车道上,觉得自己帅成了吴彦祖。

    然后因为躲避一条从路边冲出的流浪狗,摔成了祖彦吴。

    帅不过三秒——这才是尚阳的正常风格。

    拎着幸存的香蕉上楼,尚阳打定了主意只待五分钟。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答卷,尚厚德是其中一道必须攻克的难题。十五岁的尚阳选择了白卷,十七岁的他则学会了作弊。

    虚假父子交流结束,他抬腿欲走时,被尚厚德叫住了。

    尚厚德想请他帮个忙。

    尚厚德生疏地解释道:“是我常年资助的一些贫困学生。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打款的。今年医生不让我出院,再晚一点,只怕这些小孩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交不上了。阳阳你帮帮我……”

    尚阳伸手:“存折。”

    在尚厚德用来记录给每个贫困生转多少钱的小账本里,尚阳又发现了黎青的名字。

    从记录上看,尚厚德极为重视这叫黎青的小孩。

    除每年都会借着慈善机构的名义给这少年几万块钱。逢年过节,尚厚德还会坐动车去上溪看他。

    数年累积下来,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尚厚德该不是在外头养了个私生子吧。”

    当时尚阳只不着天际地嘀咕了一句,便将钱转了。

    黎青这名字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不轻不重的痕迹。

    直到这次见面,那一点痕迹生根发芽,长出了怀疑与不安的纠缠脉络,攀附在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上。

    黎青?

    抽烟、打架、还欺负同学,这就是他爹每年花几万块资助的贫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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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

    双向暗恋。

    略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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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受别站反了!!!!!

    重要的事情先提醒。

    黎青是攻。

    尚阳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