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萤心如死灰，没有作声。

    梵因没有说话，她满脸的茫然，茫然中又有几分怅然。

    其实她明白狄萤为何如此，也觉得狄萤罪该万死，只是让她悲痛的是，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敬重的真正的尊主，早已经陨落。

    而现在转世为人的宁遇洲，已经不是他们的尊主。

    突然，闻翘扬起手朝狄萤拍过去。

    狄萤的身体震了下，软软地倒在地上，生机全无。

    杀死狄萤后，闻翘心里十分平静，她看向宁遇洲，脸庞紧紧地绷着，不知道说什么。

    宁遇洲温和地看着她，突然探臂将她搂到怀里，说道：“阿娖，我要走了。”

    所有的茫然无措皆在这句话中瓦解，闻翘不再无动于衷，急急地退开身体，紧紧地盯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宁遇洲依然满脸温柔地看着她，“我要带阎熠回魔界，将来我在魔界等你过来。”

    “可是三界通道……”闻翘下意识地说着，突然又想到什么，紧盯着他，“其实碧麟穿梭镜能通往三界？”

    刚才他正是用碧麟穿梭镜过来的。

    宁遇洲轻应一声，“碧麟穿梭镜是我曾经炼制出来的仙器，只有一次穿梭三界的机会。阿娖，这辈子能遇到你，我此生无憾！我答应你的事会办到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闻翘的双眼已经红了，“那你为何一定要回魔界？我并不在意你是谁……”

    只要他是宁遇洲，她就不会去计较其他。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宁遇洲温和地说，“如果我留在人界，我无法再晋阶，也无法陪你飞升！我的前生沾满罪孽，天道不会允许我以人族的身份飞升，若是我在人界渡元帝境雷劫，只有一个下场。”

    不用他说明，闻翘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元皇境雷劫直逼元圣境，等他渡元帝境雷劫，只怕比飞升雷劫更恐怖，他再厉害，也无法抗住如此可怕的雷劫。

    看她双眼通红，随时可能哭出来的模样，宁遇洲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搂到怀里。

    这是他转世千百次，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就算已经死亡，依然让傀儡帮忙找的人，舍弃一切，方才得到一次可以和她相遇、相爱的机会。

    他怎么舍得放弃？纵使玩弄世人，遮掩天机，他也想找到她，和她在一起。

    “阿娖，我走了，我在上界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宁遇洲再次抱了抱她，终于放开。

    闻翘下意识地抓住他，这时候，突然旁边安静伺立的阎熠身上溢出灰色死气，原本恢复黑色的瞳孔又变成猩红色。

    阎熠的变化让在场的修炼者纷纷警惕起来。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狰狞地看向众人，灰色死气鼓荡着，甚至以他为中心，周围的空间竟然开始崩溃。

    梵因神色大变，赶紧出手，欲要将阎熠所在的空间封锁，让她震惊的是，以她的实力，封锁的速度竟然比不上阎熠身边空间崩溃的速度。

    梵因忍不住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阎熠，如何没感觉到阎熠身上的变化，下界的空间已经压制不住他，他若是再强行留在下界，下界会因他崩溃。

    宁遇洲再次出手，双手掐诀，几道法诀打进阎熠的眉心，阎熠身边的空间终于稳定下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终于明白为何宁遇洲说阎熠是他炼出来的傀儡，刚才他这一手，确实是控制傀儡之术。

    控制住阎熠后，宁遇洲看向闻翘。

    他叹息一声：“阿娖，我要将阎熠带到魔界，若是留他在封魔天域，会毁了整个人界的。”

    “阿娖，我在魔界等你！”

    第666章

    昔日繁华的魔渊只剩下一片废墟。

    以魔渊深处为中心，生机全无。

    看到魔渊的情况，一群修炼者皆忍不住暗暗吃惊，再看那群无家可归的魔族，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不过魔渊虽毁，但这群魔族都好好的，还有梵因老祖坐镇，重建魔渊不过是时间问题，好像也不必太同情他们。

    跑过来看完热闹的人修和鬼修们并未停留太久，以免被那群魔族发现，正憋着一股气的魔族可不会讲道理，先打一场再说。

    不久后，魔渊被毁的消息，如一阵风般传遍整个封魔天域。

    所有听说这事的人心头不由泛起一股凉气，同时也忍不住猜测当日到底发生什么事。

    可惜当时前往魔渊的都是高阶修炼者，他们回来后什么都没说，仿佛在忌惮着什么，那群魔族更不用往外说，以至于很多修炼者亦无从得知当时在魔渊发生的情况。

    ——

    圣武岛，小灵峰。

    闻翘从空间裂缝里走出来时，看到阳光下秀丽婉约的小灵峰，神色有几分恍惚。

    她慢吞吞地走在小灵峰，漫无目的地乱逛，忍不住回忆起和宁遇洲在小灵峰相携漫步的情景，恍如昨日，又遥不可及。

    “阿翘妹妹，你回来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闻翘脚步微顿，转头看过去，便见到不远处站在洞府门口朝这边张望的人，那张俊秀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意。

    她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仿佛蒙了一层不该有的愁绪。

    师无命朝她走过来，当看到她眸子里的情绪时，心头微震，声音变得有些艰涩，“宁兄弟他……”

    “他去了魔界。”闻翘平淡地道。

    师无命哦一声，小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闻翘扭过头，看着宁静安祥的小灵峰，突然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

    这个“他”，彼此都心知肚明。

    师无命如实道：“他是魔界之主，同时也是曾经差点灭世的罪魁祸首。”

    “灭世？”闻翘喃喃地出声，神色有几分茫然，显然不明白这般可怕的字眼，为何会落到宁遇洲身上。

    她家夫君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不会做坏事，甚至救了不少大陆，解决那些大陆面临即将毁灭的危机，明明就是个大好人啊。

    师无命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她承受不住真相。

    与他们同行这么久，他哪里看不出闻翘心里的宁遇洲是什么模样的？几乎可以说，她将他美化、神化，在她心里，宁遇洲没有一处不好。

    突然得知真相，也不知她会不会承受不住。

    “他还有一个身份，乃神灵界五帝之一的帝羲神君，后来堕神成魔。”

    闻翘猛地转头，怔怔地看着他，“原来如此……”

    怨不得她的心魔劫总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发黑衣之人，那分明就是曾经堕神成魔的帝羲神君，亦是她现在的夫君。

    只有堕神，才会一头青丝碾转成白发。

    “他当年为何从神君堕神成魔？”闻翘又问道。

    师无命道：“抱歉，这个我不能说，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为何不能说？”闻翘蹙眉。

    “因为天命。”

    “天命？”闻翘越发的不解。

    师无命叹了口气，“是的，一切皆有命数，正如当年三界大战……阿翘妹妹，我不想瞒你，但我真的不能说，只能你自己去找答案。”

    “我又该去哪里找答案？”

    “等你飞升之后，你可以在上界找到答案。”

    闻翘抿嘴，垂眸思索片刻，再次问他：“如果我飞升上界，我还能遇到他吗？”

    “当然可以！”师无命肯定地说，“宁遇洲身负罪业，人界无法容他，如果他一直待在人界，他永远无法晋阶，一但晋阶，就意味着身陨，只能重新转世。唯有回到魔界，找回他的真身，以神魔之身重新飞升上界。”

    闻翘呼吸微窒，喉咙似是被什么梗住。

    半晌，她沙哑地问：“他说他转世很多次，每一世都在找我……”

    “是的。”师无命叹息道，“转世会消耗他的神魂之力，让他的记忆消失，他已经转世很久，每一世皆不得善终，这是对他的惩罚……”

    闻翘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渐渐地变红。

    她想起当日自己问他，为何五万年前，阎熠会从封魔天域进入圣武大陆，甚至死在圣武大陆，他说因为他死了，所以作为傀儡的阎熠不再受他控制。以他的缜密心思，如何会放任自己炼制的傀儡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让狄萤将阎熠当成他，对阎熠的尸体使用神魂逆转之术？

    定是那时候，他死得太突然。

    如果每一世皆是不得善终，如何能妥当安排？

    一阵山风吹来，掀起两人的衣袂。

    闻翘红着眼睛问他：“这一世，他也会不得善终？”

    “我不知道。”师无命老实地说，“这要看你。”

    “我？”

    “是的！我只能告诉你，他曾是灭世者，而你是救世者，他是生是死，都由你来决定。”师无命认真地看她，“闻翘，这一世他终于遇到你，他决定改变自己，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能陪你走下去，这是他愿意为你做出的改变……”

    “所以，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模样，还是要看你。”

    闻翘抿紧嘴唇，想到宁遇洲离开前对她说的话，再次怔怔地出神。

    师无命站在那儿陪她，从阳光明媚到星月初升。

    小灵峰的夜晚格外温柔，温柔得仿佛这一世宁遇洲给人的印象，总是那般和煦文雅，让人心生好感。

    师无命暗忖，这么多世，那个人都喜欢躲在暗处，与天争，与地争，与命争，旁若无人地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直到这一世，他为了闻翘，终于堂堂正正地走出来，走到世人面前，不再隐藏自己。

    可惜也是这份堂堂正正，被天命锁中。

    直到太阳初升，闻翘开口道：“我会尽快飞升上界的，然后去找他。”

    “那真是太好了。”师无命高兴地说，“你们一定能在上界相遇的。”

    闻翘紧绷的脸有几分松动，她转头看向师无命，说道：“师大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为何而来，我都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