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晨是清醒和理智的，她从不觉得，陆小北和相宜会发生什么。陆小北是南城高中当之无愧的女神，她是美丽又坦率的，相宜曾经问过陆小北：“你是les吗？”

    陆小北：“是。”

    陆小北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人，她无论喜欢谁，都不会隐藏。

    如果陆小北和相宜两情相悦，也算是般配。如果相宜真的对陆小北情根深种，她也不会移情。

    当时，莫以晨认为，她还是了解相宜的。再之后，陆小北遇上了她同年级的一个学妹，余小娅，很清楚地表达出喜欢之情。相宜除了叨叨两口吃的，也不见多在意。

    莫以晨天真地以为，相宜的喜欢，只是对美好事和人的欣赏。

    她也以为，爱情在一边枝繁叶茂的时候；在另一边，也会如春日之花，开遍大地。

    但这些，都只是她以为。那一天，当她点开微博私信，看到99+留言的时候，当那些和相宜有关的照片、文字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方知，何为手脚冰凉。

    莫以晨是想要分手的。

    那个周末，相宜照例邀请她去家里玩，她几次差点脱口而出，“你在魔都究竟做过什么？”

    她没有质问出口，因为她不喜欢吵架，更不喜欢在相宜妈妈面前吵架。

    晚饭的时候，相宜在客厅玩手机，她妈妈在厨房里忙碌，莫以晨去帮忙。相宜妈妈虽然在外是女强人的形象，但有不少拿手好菜，各种家务也是一把手。

    莫以晨在一边笨手笨脚地切菜，相宜妈妈笑道：“你家里应该很宠你，你没怎么下过厨房吧。”

    莫以晨：“小时候是的，现在大了，也得承担一点家里的责任。比如，我弟弟的尿不湿都是我换的。”

    相宜妈妈把一盘西葫芦从炒锅装入盘子里，她突然说道：“如果相宜爸爸在的话，可能相宜也会有一个小弟弟。”

    莫以晨：“？”

    相宜妈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相宜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爸爸的事。”

    莫以晨：“没有，相宜似乎不太想提。”

    相宜妈妈点了点头，道：“我能想见。那个时候，他爸爸要去登山，相宜还小，抱着她爸爸的腿不让去，让她爸爸留在家里陪她玩洋娃娃。她爸爸笑她，说：‘你要是个男孩子，我能陪你玩枪子。小女孩的东西爸爸可玩不来。’他就走了。”

    莫以晨不解道：“这也没什么吧？”

    相宜妈妈：“是啊，她爸爸就是一句玩笑话，但这是他对相宜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就像一个魔咒一般，相宜一直没有忘掉。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很偏激，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和她爸爸有关的东西，甚至到了，憎恨她自己姓氏的地步。我提过一次，问相宜想不想跟我姓。我们家不是很在意这些。我想，如果她爸爸知道，这会让相宜这么不快活，大约也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莫以晨：“相宜没有答应？”

    相宜妈妈：“她为此快3个月没有理我。其实她误会她爸爸了，她爸爸再喜欢她不过。相宜刚出生的时候，一个攀岩、跳伞如吃饭喝水平常的男人，连抱都不敢抱她一下。他只是想要一个男孩子让他摔打罢了。他说过，他会好好教育儿子成人，把女儿宠成一个小公主，将来把家产都留给女儿。”

    莫以晨：“相宜爸爸很爱她。”

    相宜妈妈：“相宜小时候也很粘爸爸，所以，她爸爸离世，对她伤害特别大。我有时候在想，她喜欢女生会不会有这个原因。”

    莫以晨没有说话。

    “所以，她跟我出柜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反对，只是问她，是不是想清楚了。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觉得，失去婚姻束缚的恋情，不一定适合相宜。”相宜妈妈道：“相宜特别没有安全感。她喜欢的衣服会买两件，一件坏了，还有一件；她要么不找朋友，要么一下子找两个或者很多个，如果有一个人不理她了，她还有其他人。”

    莫以晨不知道相宜妈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是知道相宜做的事，在给她找借口，还是单纯地想跟她分享相宜小时候的事。

    莫以晨衷心地希望不是前者，因为她无比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是最后一个给她家的宁静感觉的地方了。

    莫以晨把果盘放到客厅去的时候，相宜朝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甜美的笑。相宜的眼睛很纯澈，像是澄净的天空，毫无阴霾，满满的都是她喜欢的人。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忠于爱情？

    大约是她自己也不觉得，她的行为是错的。

    莫以晨不再把相宜的行为定义为“背叛”，她试图理解相宜。然而哪怕这样，莫以晨和相宜的关系也没有恢复如初。

    不过，莫以晨上大学以后，相宜也做出了不少改变。那个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女孩，宁愿把时间用在一堆瓶瓶罐罐上、也不愿出门的女孩，每天横跨大学城去莫以晨喜欢的早点铺子买早点，再给莫以晨送去。

    她和莫以晨所有室友打好关系，莫以晨没有带伞的时候，她会把伞送到；莫以晨忙起来顾不上吃饭的时候，她会变身外卖小妹；莫以晨感冒的时候，她会带来体温计，煮上一碗生姜可乐……

    莫以晨以为她们会热战连连，没有想到她与相宜都是冷战高手。她们谁也不说破，既不把话敞开，也不说分手，就这样僵持了半年。

    无论是在相宜妈妈面前，还是和朋友聚餐，她们都是模范情侣，但私底下，她们没有约会，有时候，天天见，却一句话也不说。

    莫以晨也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她既舍不得断，也不甘心原谅相宜。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分别，她自负理智，不想变成沉溺爱情的傻子。

    可若她真的理智，又何至于深陷至此。

    相宜妈妈问莫以晨：“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去米国的交流项目？”

    莫以晨：“是的。”

    相宜妈妈：“你均分和绩点都很高，英语也好，要不要争取看看？”

    莫以晨还有些不解，相宜妈妈道：“我当时想着，相宜要是高考没考好，就送她去米国，也算是做两手准备。没料到，相宜还算争气，上了南城传媒大学。”

    莫以晨：“那现在？”

    相宜妈妈：“我想着，相宜的性向，不会变了。你们两个也算是定下来了，我想送你们一起出去。不管是见见世面，回来找工作，还是在那边定居，都是好的。”

    莫以晨：“阿姨，您让我想想。”

    莫以晨还没想好，辅导员就通知她，“莫以晨，如果要公费留学，最近就要递交材料，不然这一批交换可赶不上了。”

    莫以晨决定还是回家商量一下。莫以晨没料到的是，她家里也等她许久了，她爸妈带她出去吃饭，跟男方家长介绍：“这就是我们家以晨，今年上大一。她从小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也没有谈过男朋友。”

    坐在莫以晨对面的，是一个至少200斤的胖子。

    莫以晨勉强吃完这顿饭，回家以后问：“爸妈，这是什么意思？”

    莫以晨爸爸抽着烟，道：“带你先认识些人，我们不急，慢慢挑。他们家承诺的彩礼也太少了，我们家以晨至少是211的在校大学生。”他又对以晨道：“你也知道，家里现在多了一口人，爸妈养你也不容易，到你回报家里的时候了。”

    莫以晨：“这里是南城，是21世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父母这样卖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