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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

      走出宫门,许朝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今日她没有让花烛她们驾车来接她,就这样一路步行,慢慢顺着街道走着。

    天色暗下来,快要天黑了。

    街道上开始有人点亮灯笼,白日里出摊的小贩回家歇息,特地赶着晚市的小贩又纷纷出来,仍旧还是一片热闹的气氛。

    许朝暮在走回许宅的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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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算是个熟人,先前遇到李云睿的刺杀的时候出手帮她杀了刺客的影子。

    既然影子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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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朝暮什么也没说地跟着影子来到路旁的一个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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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昏暗的小院之内,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许姑娘。”

    “陈院长。”

    影子已经抱着手站到一边去了,眼前的空地上只有陈萍萍和许朝暮。

    陈萍萍显得和蔼无害:“许姑娘刚进宫见过淑贵妃娘娘出来?”

    许朝暮笑了一声:“以陈院长之能,应是知道我这趟进宫真正是去见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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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萍萍毫无异状:“正是因为对许姑娘有点儿了解,才知道你这趟进去是去见淑贵妃的。”

    许朝暮低头笑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陈萍萍知道她是被庆帝以淑贵妃的名义叫进去的,但是他也知道……许朝暮这个人可以说并不怎么在意庆帝。

    更大不敬的念头,陈萍萍没有去想。

    “范闲很在意你这个朋友。”陈萍萍靠在轮椅椅背上,伸手一下一下摩挲着腿上盖着的毯子:“说来也许……有些天性使然。对许姑娘了解越多,越觉得……你像一个人。”

    许朝暮自然知道陈萍萍说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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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轻眉。

    但……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当年的叶轻眉明媚而又张扬,许多事好不遮掩,给许多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许朝暮跟她不同,在露出行迹之前她一直低调而又隐忍,藏在暗处默默安排着一切极少露头。

    她们相似之处,大约是跟范闲一样的,因为来自另一个世界时代,而特有的气质秉性。

    “陈院长特地在明日使团出发前见我,可是有事与我说?”

    ……

    在跟陈萍萍的短暂对话结束之后,许朝暮抬步离开小院之前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再次看向轮椅上安静的老人,忍不住……有些得寸进尺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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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院长,既今日难得说了这许多,我想……厚颜,请求您一件事。”

    “哦?”

    “……放过李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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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萍萍的目光猛地一厉,又很快和缓下来:“鉴查院为皇室所辖,虽直属陛下,却也断不可能犯上,许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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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院长想要报复谁,对付谁,自有您自己的打算,我不多言,也不多管,既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那个能力。我唯一只请求您……在那众多的对象之中,放过一个李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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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萍萍突然笑出声来,整个人都显得很放松:“许姑娘说笑了,我是臣,二殿下是君,我如何会对二殿下动手呢?”

    许朝暮垂下眼:“……陈院长自然是不会亲自对他动手,您只会……让别人,甚至他自己,对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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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萍萍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提醒过许姑娘,这是个泥潭,聪明人不该踏进来。”

    许朝暮抬头朝陈萍萍笑了笑:“陈院长才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不也在做不聪明的事么?”

    陈萍萍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我如今怕还不够分量。”许朝暮叹息了一声,又很快重新挂回笑容:“不过……也许使团北齐之行结束后,陈院长就能看到更多了。到时……我随时恭候陈院长。”

    ……

    回到许宅的时候已经不算早,迎面瞧见一起走过来的花烛和柴藤之后,许朝暮伸了个懒腰,对两人笑了笑:“都准备好了?”

    花烛点头:“是,都准备妥当了。”

    柴藤却是提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好几个玻璃瓶子的紫红色液体。

    “小姐,都在这里了。柴藤觉得既然明日……小姐今晚大概会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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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朝暮从柴藤手里接过盒子,打量了一番里面摆着的玻璃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那……备车吧。”

    ……

    许朝暮来到二皇子府的时候,李承泽正在亭子里喝酒看月亮。

    已经入冬,天气寒凉,更何况是晚上,但他还是呆在室外亭子里,连火炉也没点上一个,侧坐在矮桌后面,自斟自饮。

    许朝暮过来,他也不是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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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酒水,李承泽微微皱了皱眉:“今日去送范闲,他夸了这酒……可惜,我喝着却没觉得多好。”

    “那就换个别的酒喝。”

    “嗯?”

    许朝暮打开自己拎过来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不算高的玻璃瓶子,里面盛装的紫红色液体晃动起来,随着她把塞子拔下来的动作,一股独特的酒香飘了出来。

    不算醇厚,却很和缓。

    许朝暮抬手从李承泽手里接过酒杯,十分干脆地把杯子里残留的酒液泼了出去,给他倒了一杯紫红色的酒液:

    “这是早前跟殿下说起过的葡萄酒,殿下还记得么?”

    李承泽将酒杯接过来放在鼻前嗅了嗅,轻笑了一声:“自然记得……过去好久了,始终不见你拿出来,还以为……朝暮忘了我这份儿,都便宜范闲去了。”

    “怎么会呢?”许朝暮左右看了看,矮桌这儿只有一只酒杯,便也弃了陪他喝的念头。

    毕竟……她的酒量其实还不如李承泽。

    李承泽尝了一口葡萄酒,咂了咂嘴巴,挑着眉头道:“味道的确特别,并不辛辣,反而有股果香。”

    “是啊。”许朝暮摘了一颗桌上盘子里的葡萄吃,要知道如今这个时节葡萄可不常见,也就李承泽这样的身份能吃得上:“而且酒精度……呃……我是说多喝点儿不容易醉,正适合殿下这样的酒量。”

    李承泽难得没有朝这么调侃他的许朝暮翻白眼,伸手拿过她放在桌上的玻璃酒瓶自己又倒了一杯:“不易醉?那可要……多喝点儿。”

    许朝暮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承泽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很快空了一个瓶子,又摇摇晃晃地探过身子想要从盒子里再拿一瓶,手不再撑着地面,身体失去支撑,一个不稳有些要栽倒在桌面上的意思。

    被许朝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而后顺势在他身后坐下,让已经有些发软的李承泽靠在自己身上。

    顺便又拎了一瓶子递给他。

    李承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手上有些对不太准,酒杯虽然倒满了,桌面上却也洒了不少,一时间亭子里酒香四溢。

    只是这一杯,他拿在手里,却没有急着喝。

    “……朝暮……”

    “我在。”

    “范闲那夜宫宴上的诗……可看过了?”

    “嗯,看过了。”

    李承泽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觉得如何?”

    许朝暮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殿下很喜欢?”

    李承泽笑了一声,抬手摇摇晃晃地又把杯子里的葡萄酒喝了下去,手上不稳,酒液洒了大半在前襟上:“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先前没有想到,范闲……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我读着……竟颇为动容。”

    许朝暮抿紧嘴巴,伸手松松地揽着背靠在她肩上的李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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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李承泽叹了口气:“难怪你说,希望我和范闲能做朋友。原来……你才是看得最多的那一个,范闲也是……早就被你看透了。”

    “殿下……”

    “……朝暮。”

    “嗯?”许朝暮觉得,李承泽沉默片刻后的这一声低唤,似乎比起以往有些什么不同。她说不出来,心头却有些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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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不同,跟范闲不同,甚至跟这京都城内所有人都不同……就算为了那所谓的遗命要搅合到京都的风云之中,你也完全有能力脱身而去,随时……”

    “殿下?”

    “多好啊,你不是该困在这京都城里的,这京都城也困不住你。那些年……翻山过海,纵马扬鞭,你书信里的那种日子……才是你该过的日子。”

    许朝暮抿着嘴唇,双手轻轻地从身后握在他的肩上,鼻间有些发酸。

    李承泽的声音越来越轻,甚至开始有些含糊,但许朝暮靠得近,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跟范闲有些像……就算在这乱流之中,心也是干净的……可我不一样……我的心……是脏的……”

    许朝暮张了张嘴,眼前有些朦胧。

    “……朝暮……我这儿又脏又冷……有什么好呢……”

    这句喃喃的低语之后,李承泽靠在她身上醉倒,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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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子外不远处的谢必安原本在许朝暮来了之后就背对着亭子并不关注了,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过来——

    虽然离得不近,周围也有些昏暗,但谢必安还是看到……

    他自跟许朝暮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她从身后伸手圈住倒在她身上的李承泽,低着头,眼中滑落的晶莹水珠正滑进了他的衣领。

    她靠近他耳边,尽管知道他已经醉倒过去听不见什么,还是低声一字一顿认真地道:“君之所在,方为吾心安处。”

    谢必安看到许朝暮低着头在李承泽耳边说了什么,而后便见她轻手轻脚地将李承泽放倒在亭中地上仿效许朝暮那边铺着的厚厚的地毯上,然后……

    她低下头,嘴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瓣上,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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