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仁慈
颐思韵在感情上或许天真,但绝不是没有头脑的人。
尹童并不觉得她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重振旗鼓,除非她早就考虑好了,等待的只是一个契机。
也许谢应知掩饰的很好,但恋爱中的女人比他更敏感,时而冷淡时而热情的反应总会让颐思韵意识到他微妙的虚伪。
这一天颐思韵不是没有预料过,她甚至试图用订婚挽回,但都未能悬崖勒马。
旧情也许是有的,但在飘忽不定的这段关系里,颐思韵又敢付出几分深情?那零星的旧情里参杂着爱慕和崇拜,但远比不上绝望后的憎恨与鄙夷。
颐思韵逃避的,并非面对负心人,而是周遭人的目光。
如今尹童的回归与坦诚,让她有了同仇敌忾的底气,只要尹童站在她这一边,她就不是输家只是受害者。
尹童跟着颐思韵母女一同去了谢家。
谢家人似乎早有准备,门口备着车,司机始终待命,倘若她们差一秒不来,谢应知就会坐上这辆车前往颐家。
沉城在医院陪沉黎,家里只有谢景仁和谢应知,以及深居不出的谢母。
只是没想到,谢家的戏远比尹童想的还要精彩,她们一进门,就见谢应知跪在院子中央的鹅卵石地上,背对着大门的方向。
谢景仁只比苏音进门晚了一秒,就迎了上来:“犬子忤逆,谢某管教无方,要打要骂任由亲家母做主。”
“亲家母”叁个字过于讽刺——无论是不计前嫌还是将错就错,无论是颐思韵还是尹童,谢景仁都不愿舍这层亲昵的关系。
他开门见山,先对苏音表明了“和谈”的态度。可苏音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在大事上还是有原则有脾气的,面对谢景仁的殷情,她没给一丝好脸。
“他们的事他们谈,我们的事我们谈,如何?”
苏音说罢看了一眼颐思韵,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苏音跟谢景仁去了书房,院子留给尹童他们叁个。
人一走,颐思韵就毫不客气地上前给了谢应知一巴掌。一直跪在地上装入定的谢应知,这才渐渐有了人气,抬起眼来——
然而他看的不是颐思韵,而是默默站在一边的尹童。
尹童知道他是故意的,想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战火,分摊一部分到她身上。
可这一次颐思韵却并没有中他的计。或者说,她一直知道他有多少小心思,只是她愿意装傻将计就计罢了。
“我很庆幸,能在最后发现你也是个普通人。”
颐思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与尹童预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暴怒愤慨,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惋惜。
其实哪怕是自以为了解她的谢应知,也因为这开场白愣了两秒,将目光从尹童身上收了回来。
“过去的我一直追逐着你的背影,谨慎又苛刻地逼迫自己努力,只为配得上你。”
颐思韵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回想自己幼稚的虚荣心,可笑又可悲。
但至少从结果来说,它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谢谢你,让我变得优秀,让你自己变得平庸。”
谢应知看着她,第一次以这般跪在地上仰望她的姿态看着颐思韵。
他忽然发现,他当初选择颐思韵,并不仅仅因为她是颐家的女儿,而是因为这种无法遮掩的锋芒,耀眼到让他不禁赞叹。
这是一个有头脑,有追求,有教养的女孩最有魅力的模样。
那时他之所以能看到她身上的光,并非如此仰视,而是平等地将她当做一个独立的人而已。后来她成了他的资本,他的配饰,他运筹帷幄的棋子,谢应知再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光芒——也许不是她比尹童无趣,而是他让颐思韵变得无趣;也许不是她比尹童愚蠢,而是颐思韵为了他故意变蠢。
“不客气。”谢应知哑然失笑,既庆幸又悲哀,“恭喜你。”
这过分平和的回应,反而让颐思韵破了功。她哭了那么多天,消化了那么久,才想出这几句豪言壮语。
她也希望举重若轻,也想洒脱地转身,但仍有一份无法放下的不甘心。
“谢应知,你有真正喜欢过谁吗?”
她不愿自取其辱,问出“是否喜欢过我”这样的话。
她只想知道,究竟不被爱是她的原因,还是谢应知的过错。
谢应知认真想了很久,固执地不肯看另一边的尹童。
“没有。”
答案干脆的像一句谎言,就像他不自知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