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暖跟着顾妙言走，回头，看见那位韩总站在原地，表情惶然。

    两人上了车，顾妙言坐在后座，也不开口吩咐去哪里，目光平平，注视前方的后视镜。

    诡异的安静。

    “……是我一时糊涂，大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司机往膝盖上抹了抹手，全是汗。

    “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顾妙言红唇微掀，吐词：“开车。”

    迟暖全程没敢发出声音。她清晰无比地认识到，如果不是因为顾宁姿，顾妙言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根本不会超过一秒钟。

    两人分别之际，顾妙言拉着迟暖，叮嘱说：“你以后有什么实际的困难，学习工作上的也好，家里的也好，不要有思想负担，直接联络苏秘书，我已经知会过她，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你解决。”

    司机背对着她们，不住地抬手抹汗。

    迟暖被顾妙言沉甸甸的关心压得喘不过气。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不断推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她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

    迟暖在寝室门外剥了粒糖含进嘴里，轻轻开门、关门。徐丹她们都在午睡，她也在床上躺下。

    床铺就如浸入水中的棉花，带着她，不停地往水底下沉。

    手机上有顾宁姿的未读信息，让迟暖忙完不论早晚，都告诉她。

    迟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应该结束这场恋爱吗？还是不管不顾，遵从本心和顾宁姿在一起？……顾宁姿会喜欢她多久呢？会不会没有等到引发她的家庭矛盾，她们就已经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了？……如果这样，那此时此刻内心的煎熬，不都是多余而可笑的吗？

    ……

    巧克力糖慢慢化光了。迟暖想了好多好多，后来闹钟响了，陆陆续续，室友们都起床准备去上下午的课。

    迟暖站在水池前用水扑脸，洗了好久才出来。

    和徐丹撞了个满怀。

    “你眼睛这么红？”徐丹问她。

    迟暖说：“没事，水进眼睛了。”

    去了教室，快上课了，顾宁姿想和迟暖说话。迟暖指了指讲台，何丽雯到了。

    顾宁姿悄声问她：“没有收到我的信息吗？”

    迟暖说：“顾宁姿，我们待会儿再说，先上课。”

    说着上课，迟暖根本全程都在走神，几次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过不了几分钟，又跑走。

    她回头看顾宁姿，顾宁姿也正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目光小心、委屈、又透着茫然。

    顾宁姿不在眼前的时候，迟暖好像拥有一种盲目的勇气，认为自己什么决定都可以做得出来；可一旦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就被打回原形，瞬间心软了。忍不住反思，自己实在太自私了，从头至尾都在考虑自己的想法，有哪怕一秒去关心过顾宁姿的感受吗？

    迟暖给顾宁姿发信息：“我和你回家吃晚饭。”

    顾宁姿几乎秒回：“好。”

    从来没有觉得下午的时光这么漫长，终于坚持到放学，迟暖和顾宁姿一起回家。

    迟暖跪坐在地毯上摸猫，趁着顾宁姿去了房间，来送餐的苏秘书把自己的名片给迟暖：“阿宁的姐姐是不是跟你说过了？”

    名片上是苏秘书的名字和她的联系方式，其他没有任何信息。

    没有必要为难苏秘书，迟暖抬手接了，向她道谢：“谢谢您。”

    苏秘书说：“没什么，你有需要就联系我。”

    顾宁姿从房间出来，迟暖随手把名片塞进了口袋，苏秘书说着“阿宁我走了啊”，开门出去了。

    顾宁姿走过来，站在迟暖身后。蓝猫的瞳孔里印出她们的身影，顾宁姿抬手想落在迟暖的肩上，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迟暖，我们先吃饭吧。”

    迟暖昨天提出要吃蒸鱼，虽然她中午没来，晚上依然还是准备了这道菜。蒸鱼刺很少，肉质又嫩，顾宁姿让迟暖多吃点儿，可是中午的菜都还梗在胃里难以消化，迟暖没吃多少就停筷了。

    顾宁姿跟着推碗，紧张地问迟暖：“是不是肚子还在疼？”

    迟暖缓缓摇头，逼着自己又陪顾宁姿吃了一会儿，可很显然的，顾宁姿的情绪受她影响太大，也失去了胃口。

    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餐桌，顾宁姿在前，迟暖低着头在后。走着走着，顾宁姿忽然转身，把迟暖拉进了自己怀里。

    她们都看不见彼此的脸，迟暖听见顾宁姿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意：“能不能先答应我，你离开我的理由可以有千万种，但是永远不要因为我的家人而放弃我？”

    迟暖想起顾妙言告诉她的，那个幼儿园小朋友的故事。

    这件事究竟对顾宁姿造成了多大的阴影，以至于在那么多年后的今天，她首先想到的依然还是这个？

    “迟暖，你给我点时间吧。五年……或者十年，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把未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迟暖的眼眶湿润了。

    第44章

    顾宁姿的话有多打动人，迟暖内心的负罪感就有多深。她听懂了顾宁姿的意思, 可难道真能让她为了自己, 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吗？

    见顾妙言之前，或许还能假装不知道；见过她之后, 再也做不出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

    确实没有谁比迟暖更懂得亲情的可贵。

    没法回答顾宁姿。迟暖仰脸看她，两个人的眼睛都是潮湿的。

    迟暖遮住顾宁姿的眼睛, 踮脚，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亲。——不知道是想安慰她, 还是想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