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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

      这一声声呼唤,张三却听不到。在他的视线里,肖童也变成了一座石像,两座石像隔着黑色的牢笼连接着,却不知究竟能不能真的互相触摸到。

    冷缪终于姗姗来迟,蹙着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的动静太大,他太过关注于靳丞的那一箭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张三回头看见他,真是心急如焚,“你来晚了!”

    与此同时,燕云也在游戏大厅门口抬头仰望夜空。长箭与天空的对峙已经进入到达高潮,以箭尖为中心的区域,甚至出现了透明的波纹。

    “咔。”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那里。

    整个永夜城,一片惊呼。

    燕云作为一个屠神者,倒不至于太过惊叹,还是抄着手略显悠闲。蓦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孟于飞说:“我的叩心铃应该好了。”

    孟于飞不明所以。

    燕云笑笑,信步走下台阶,往锻造工坊走去。

    德里镇,莉莉丝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周围一圈尸体,那是她的战果。哪怕是此时,她眼里的战意依旧没有半分减弱。

    可debuff不断地在削弱她的实力,她张着嘴,却已经骂不出什么话,只有鲜血顺着嘴角流淌。

    计宁业已身受重伤,但他还有能够提供治疗技能的队友,否则莉莉丝相信自己一定已经杀了他。

    这是靳丞和闻晓铭给她的底气,他们将她从仇恨的深渊里拉出来,重新教会她怎么去生活、怎么去战斗,却从不曾因为她是个柔弱的女孩子而看轻她。

    她恨深红,但更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唐措出现后,她单纯地为靳丞感到开心。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能支撑她一直战斗到现在的,那就是她相信他们一定在想办法为她奔走。

    她失去了一个弟弟,却有了两个哥哥。现在是三个了。

    如果她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也要以让他们骄傲的方式死去,战斗到最后一刻。

    计宁发现莉莉丝的战意不减反升,心里的惊愕已经无以言表。这就是个女疯子,让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立刻杀了她,就会死在她的刀下。

    “杀了她!快杀了她!我命令你们马上杀了她!”他叫嚷着将身边的人推出去,自己的脚步却已经在后退。

    可全场状态最差的莉莉丝,动作却比他的队友还要快。她毅然决然地用还在流血的手臂提起了刀,大步杀过来。

    不能停,一停就会倒下,所以她一往无前。

    计宁觉得头皮发麻,他的队友们心里的惊惧也不遑多让,可刀尖将至,他们不得不继续打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明黄色的符忽然从天空飘落,落在战局中央。

    “定。”

    刀尖定格、飘落的书本的残骸定格,就连月光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男人风尘仆仆而来,二话不说揽住莉莉丝的腰,将她从敌人的枪口、刀尖下带离。

    “抱歉,我来迟了。”余一一心疼地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莉莉丝,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轻扶到墙边坐下。

    莉莉丝眨巴眨巴眼睛,符文的效果还没退去,她说不了话。余一一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

    待他转身,脸上温柔退却,只剩凛凛杀意。他甚至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抬手便是杀招。

    死亡的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计宁和他的同伴,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有,莉莉丝和余一一也不是靳丞那种级别的不可战胜的对手。

    怎么还会输?

    怎么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计宁,至死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而在他倒下的刹那,目之所及的夜空里,忽然出现一道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成蛛网密布,透出光亮来。

    就连那高高的月亮,都变成了分裂的碎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天上掉下来。

    那是什么?

    计宁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可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彻底沉入黑暗。余一一刚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是副本又出了什么问题,直到莉莉丝惊喜得喊出来。

    “他们来接我了!”

    余一一回头,看到莉莉丝脸上绽放出的笑容里透着他从未见过的单纯和天真。他不禁捂住心口,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似乎在告诉他——

    你逃不掉了。

    莉莉丝看见他忽然捂心口,却问:“你怎么了?要死了?”

    余一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让人哭笑不得。他还得认命地过去背起莉莉丝,生怕她再受伤。

    “你干嘛,我自己能走。”

    “求你,姑奶奶,你就让我背吧,否则等不到回去你可能就失血过多留在这儿了,我怎么跟靳丞交代?”

    莉莉丝这才放弃挣扎,而这时,余一一也终于看清了从天空裂缝里射进来的箭。箭破空而来,划过天空,向着不远处的山脉射去。

    余一一立刻背着莉莉丝赶往箭的落点,如果莉莉丝猜得没错,那箭就是他们回去的关键。

    迎面的风虽然冷,连番的战斗让人身心俱疲,但背后莉莉丝的体温依旧让余一一感到心中熨帖。

    不多时,莉莉丝就支撑不住沉沉睡去,温热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脖颈里,更让他耳朵发红。他只能加快速度,像个愣头青似的,一股脑儿往前冲。

    箭在前方划过金光,如同一个璀璨的梦,坠入山林。

    余一一背着莉莉丝一路追去,终于在不久后找到了斜插在林间的箭。那箭在地上凿出了一个深坑,碎裂的月光下,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空间波动。

    终于能回去了。

    余一一松了口气,正想上前,林间却突然跑出一个人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形容狼狈,但一双眼睛却很亮。

    “我、是我,炊事班的扎克!”他挥着手表明身份,跑到近前看清他们的状况,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眼眶一红,说话说得语无伦次,“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太好了,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大家都没事,太好了,要不是你们,整个德里镇肯定都没了,我真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虽然已经被弄得皱巴巴的、但保存得很干净的本子,道:“这、这是我画的最好的一本册子,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我、我想送给你们,谢谢你、谢谢你……”

    也许是被他感染了,余一一下意识地接过册子,一张纸却慢慢悠悠从册子里飘了出来。

    熟悉的铃铛声在耳畔响起。

    “叮!”

    “恭喜玩家获得十二乐章之第四号乐章!”

    第226章 庆典(三十五)

    破碎的天空,换来的是整个永夜城难以平息的惊讶。永夜城的天不如副本里破碎得那么厉害,但也依旧破开了一个旋涡状的黑洞,鉴于它独特的自我修复能力,莉莉丝和余一一能否在黑洞消失前赶回来,就成了关键。

    但唐措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了,冷缪通知了他林砚东的异样,他当机立断跟着冷缪离开,留靳丞在此等候。

    此时此刻,唐措看着双双静默的林砚东和肖童,眉头深蹙。

    冷缪问:“接下来什么打算?”

    “如你们所言,肖童或许已经是孤注一掷,那么林砚东的情况也许还能被压制住。大不了,同归于尽。”唐措蹲下来仔细看着,分析时的话语听起来稍显冷酷,但他神情专注,并没有漠然,“现在还有一个补救的办法,燕云的叩心铃。”

    或者,k所说的“符”。

    语毕,唐措伸手,试着去感知肖童和林砚东此刻的精神状态,可刚一触及,灵魂便仿佛受到了撞击,急忙收手。

    这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他不再犹豫,转身出了异度空间,立刻给燕云放了一枚传信烟花。

    这是上次谈话时约好的联络方式,见到此烟花就在c区汇合。只是当初唐措以典狱长肖童来压制燕云,现在肖童被林砚东给牵制住,唐措等于失去了一大助力,反受其掣肘。

    而且他们在永夜城搞出那么大动静,以燕云的城府、心智,恐怕早就猜出了什么。等他过来,必定有所准备。

    燕云的目的是杀了乌鸦先生取而代之,想破局,恐怕还是得从这里入手。

    思及此,唐措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红宝石酒馆的方位。这位乌鸦先生,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又或者说,今天这出戏他看得还开心吗?

    k觉得心情不错。他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看到的远比唐措多,也就愈发觉得有趣。他之所以身为乌鸦先生,明明可以洞悉永夜城的一切,还要藏身于人群中亲自去搜集故事,就是因为人类身上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这是一个缺点和优点都极其明显的族群,人性永远在被探究,但却永远没办法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往往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做出乎意料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可能会有惊人之举。

    就如同k面前的这盘棋局,无数的棋子构成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这颗棋原来在这里,下一秒就可能在那里,变一变位置,棋局大变。

    k看了那么多年,依旧觉得新鲜。只是这种新鲜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少,直到他又看到了眼前的这一波人。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肖童和林砚东。

    如果说永夜城还有哪个地方是连他也无法窥探的,那就是《人间试炼游戏》。那是独立于所有副本之外的特殊空间,k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玩家手中那一本《生存评估报告》。所以肖童和林砚东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样,几乎无人知晓。

    而整整百年的纠葛,哪怕在k看来,也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当林砚东和肖童在十年前分道扬镳时,他隐约预感到了这故事的走向,遂反而将两人的故事合并,写成了一本。

    他给它取名为——《百年重逢》。

    翻开书页,故事还停留在十年前。k一声唏嘘,重新提笔。

    鹅毛笔在纸页上唰唰起舞,故事即将收尾,但究竟结局如何,k也还在抬头看。

    肖童和林砚东的内心世界,此时已无人可以探寻。被重新叫回去的老鼠刚一接近,就抱头崩溃,那痛苦程度无异于被钝刀割肉。

    清脆的铃铛声也变得浑浊起来,肖童掌心的血染红了铃铛,也流在了林砚东的脸上,仔细看,肖童的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可肖童还是牢牢地捂着林砚东的眼睛,蹙着眉,额头、鬓角、脖颈里都是汗,依旧没有放手。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老鼠所见过的林砚东心中的那片黑色的海里,无数的人脸在挣扎嘶吼,拉扯着他、拖拽着他,要他留在这里共沉沦。

    他不知道喊了“苗七”多少遍,每一遍都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正当他以为苗七已经死在这片海里时,海的深处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回应。苗七还活着,但他的意识已经混沌,发出的回应像电波一样断断续续,无法成句。

    “我……在……”

    “谁……”

    “是谁……”

    “我是来救你家先生的人。”肖童回应了他,但他一张嘴,那些苍白的、扭曲的人脸便像看见饵食的食人鱼,纷纷向他扑来,挤压着他,像把他包裹在一层薄膜里,连发出去的声音都闷在里头,无法传达到更远。

    “苗七,你听见了吗!”他只能奋力挣扎大喊:“林砚东快失控了,你也会死,想办法找到他!现在只有你能从这里找到他!”

    “苗七!”

    刹那间,海面上狂风大作。

    翻涌地浪头将肖童打湿,他不可控制地在海里沉浮着,哪怕只是精神体,依旧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还有溺水的窒息感。

    所有的人脸都开始哀嚎,哀嚎之后逐渐转为憎恨,他们歇斯底里、挣扎痛苦,翻滚着,将海浪搅得愈发汹涌。

    苗七突然又没了声响,也许有,但也被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无法传达。肖童焦急四顾,可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片海里,能发挥出来的不足万一。

    这是千千万万人的声音,而他只是一个人。

    “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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